“大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待吳嬸進廚房後,龐清影扯着荷葉雞,偏頭打量眼寧遠。
她剛纔沒聽錯的話,寧遠說的可是嫡親妹妹,而且語氣特意偏重,這不僅是說給吳嬸聽的,恐怕也是說給她聽的。
寧遠點頭,自然地夾起碗中的雞腿,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龐清影邊吃邊看着寧遠,心中不由大嘆。
不愧是寧家這樣的南蜀第一世家培養出來的家主繼承人,連吃雞腿這樣破壞形象的事情在他做起來,也是那麼優雅,就彷彿他手中的不是雞腿,只是一條色澤均勻,肉色鮮嫩的小肉絲似的。
賞心悅目,叫人挪不開眼睛。
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模仿是模仿不來的,頂多是東施效顰罷了。
“那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爲何不說?”
龐清影指的是彥遲大婚的那天夜裡。
他們在城郊的麗春湖邊,寧遠可是半絲也未透露。
寧遠擡眸,瞧着龐清影眼中佯裝的怒氣,微微一笑。擡手爲龐清影斟了杯酒,推到她面前,做了個請的姿勢,爾後緩緩道來,“非爲兄不說,而是時機未到。”
那美酒薰香,又帶着絲絲清爽,龐清影深吸一口氣,滿足地閉上眼睛。這是南蜀獨有的荷葉酒,釀製過程複雜,龐清影從前曾有幸嘗過一口,那滋味,可以說是念念難忘。據說世上只有湖畔居士會釀,可他老早就不知隱居到哪裡去了,荷葉酒也便跟着失傳,沒想到寧遠這兒居然還有一罈!
看在他有美酒的份上,龐清影也就不與他計較那麼多了,只是頗爲好奇地問道:“大哥等的什麼時機?”
這事似乎跟她有關吧,難道不該也讓她知道知道嗎?
寧遠與她對視一眼,無奈地搖頭:“今日便是那個時機呀。”
他等的,就是寧洪親口告訴她。
龐清影鳳眸微眯,隨即挑眉道:“大哥是不信我?”
想來想去,她只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寧遠的擔心也能有二,一是怕她知道之後埋怨父親,到時候轉而倒向寧洪,對父親不利,二是怕她知道之後演戲不太自然,寧洪眼神極精,只要有一個不自然,難
保他不會看出來。
有這樣的考量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他們兄妹二人也說不上太熟悉,寧遠有這方面顧慮也無可厚非。
但在龐清影看來,即便只見過幾面,她也早就將寧遠當成了可信賴的家人。
寧遠如此決定,仍舊讓她心中有些煩悶。
荷葉酒入嘴清香逼人,酒味極淡,可是後勁十足。龐清影心中不爽,連喝了幾杯後,兩頰便有些發紅。伴着醉人的夜色,那皙白的皮膚上,兩片淡淡的紅雲,煞是誘人。
寧遠見之,默嘆了口氣,伸手替龐清影將額前掉落的一蹙髮絲別到耳後,“其實那日在燕來莊中,我便想與你說的。”
“那爲何……”龐清影眸光緊了緊,看着寧遠突然一愣,腦中如光電閃過,一張妖孽的容顏浮現在她腦海中,“是雲修錦不讓你告訴我的?這廝也知道我的身世背景?”
瞅着寧遠那似笑非笑的目光,龐清影不用等他說,心裡就有了答案。
又是雲修錦這廝,怎麼哪哪都有他!
心情不爽,龐清影就着荷葉酒又多喝了幾杯,嘴裡撕扯着荷葉雞,好像在泄憤似的,入口還不忘狠狠地多咬上幾口。
“哎呦,小姑娘家家的少喝着點,這荷葉酒後勁可足。”吳嬸從廚房裡一出來,便見龐清影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而寧遠卻只在旁邊看着。她立即放好手中的翡翠白菜,瞪着龐清影將她手中的杯子奪過來,責備地看了眼寧遠,“我說公子,你在怎麼能讓一個小姑娘喝這麼多酒呢!”
寧遠也不推卸,吳嬸這麼一說,他便馬上笑道,“是我不好。”
認錯態度很好,但仍舊是無動於衷。龐清影若是再執起一杯,看起來他也不會阻止。
吳嬸頓時氣撅,可寧遠臉上那永遠溫潤無害的表情,吳嬸看着又怎麼也上不來氣,努力了半天只好作罷,轉過頭來將桌上的荷葉酒收走,任憑龐清影怎樣望眼欲穿,也不帶停頓的。
緩了好一陣子,龐清影還是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這一整壺荷葉酒啊,多珍貴啊!
就算不給她喝,讓她帶走也是好的嘛!
但是別說,這荷葉酒後勁確實足,比龐清
影料想地還要足。
趴在石桌上沒一會兒,一股猛烈的睏意便襲了上來。她眨眨眼,對面的寧遠時而變成兩個虛影,時而變成三個虛影,她費力地想要擡起手指,可努力了半天,最後,手臂還是沉重地砸在了石桌上。
叩叩。
小院子的門被叩響,龐清影半睜着地眼睛看見寧遠嘴邊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隨即起身去開門。
然後一雙大手繞過自己胸前,她整一個被打橫抱了起來。
入眼的,正是剛纔她腦海裡想着的妖孽大容顏。
龐清影迷迷糊糊的,有些想不通其中的關竅。
雲修錦怎會來這兒?
“我們回府了。”雲修錦的輕聲呢喃在龐清影耳邊響起。
她下意識地點點頭,將頭靠在雲修錦寬厚的肩膀上,那柔軟適中的感覺,登時叫她舒爽地嘆了聲。
只覺抱着她的人胸口劇烈得一陣起伏,寧遠不厚道的輕笑聲又從一旁傳來。
“回去好好睡一睡,寧家的事,你暫時不宜插手,爲兄會處理好的。”
寧遠的聲音很飄忽,但龐清影同樣也是很聽話地點着頭。
隨後,眼前被一片陰影覆蓋,龐清影努力擡了擡眼皮子,瞧見寧遠正站在他們身旁,嘴巴一張一合的,像是與雲修錦在說些什麼。
可是龐清影已經聽不到了。
她腦子裡就是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睡覺。
終於還是抵擋不住,在雲修錦跨出小院的大門之前,龐清影便不爭氣地睡死了過去。
不過,在意識的最後一秒,她記住了寧遠嘴上的一撇笑容。
而那時,她腦海中閃過兩個字。
腹黑!
一日的喧鬧,從白日裡的主街,到傍晚的寧家驛館。統統是駭人聽聞的殺人事件,只不過,後一件影響更爲深遠,畢竟是南蜀寧家頗有地位的人。不到一個時辰,驛館當中一個人也不剩,只有一地的血水。
兇手不知何人,受害者也不知去向,只有不少過往行人,隔着巷子都能聽到驛館發出的淒厲的吼叫,恍如夜半索命怨鬼,嚇得聽見的百姓好一段日子都睡不了一個好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