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龐清影將樹枝丟到一邊,起身往墨二那邊走去。
寧洪雙眸閃了閃,朝寧鈺使了個眼色。索性寧鈺這時還尚存這一些理智,看到父親的眼色,他立即忍着痛,掙扎着往自己散成幾塊的袍子裡摸去。
幾下之後,寧鈺狂亂的眸子一亮,隨即,一道明亮的紅色煙火射向了空中,發出了尖銳的哨聲。
“哈哈哈哈,寧幻,你就等着寧家的人將你碎屍萬段吧!”寧洪鮮血橫流的老臉笑起來猙獰可怖,嘴裡含糊破碎的聲音猶如鬼哭狼嚎,大白天的就給人一種遊走於鬼門關的既視感。
墨二擡頭看了看那一點消失在半空的煙火,眼睛閃了閃,又淡定地埋頭幹活。
龐清影腳步一頓,優雅地轉過身,微微笑道:“寧洪,你知道爲何你明明計劃得如此完美,佈置了那麼多的高手,最後卻全軍覆沒,統統這在本姑娘手裡了呢?”
“要說武功,我沒有那兩個死士高,要說老謀深算,我說不定還不如你……”龐清影迴轉身,一步一步踏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寧洪心上,“你說是爲什麼呢?”
是的,這也是寧洪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的失敗來得莫名其妙,他甚至還未反應過來,就已見得驛站中所有人都滾在了地上。
按照他原來的設想,根本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想過雲修錦會來救她,所以設計恭親王妃來牽制雲修錦;他想過寧遠回來救她,所以安排了家主一脈的人上門求救,拖住寧遠。他把所有可能影響他計劃的人和事都想了一遍,卻唯獨漏了寧幻!
在他心裡,寧幻是在鄉野長大的,魔教教主就算把她當作女兒來養,頂多也就是把自己一身武學傳給她。所以他安排了自己兒子寧鈺來看住她,又在四周安排了死士以防萬一。如此,寧幻就算是長着一雙翅膀,也飛不出他的掌心。
可誰想到!
她謀算人心的本事也是當仁不讓!
身體上被啃噬的疼痛已經有些麻木,而寧洪的腦子卻意外地清醒了起來。沒不自覺地將寧幻從宮裡出來到進入驛站的過程都細細想了一遍。
他突然發現,與其說是他們逼着寧幻跟他們來驛站,不如說是寧幻順水推舟,自覺自願跟來的!
在宮中之時,想着有恭親王妃護着,若她真的不願意,寧洪怕是還要費上好一番心思;而進入客棧以後,她與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其實都在拖延時間。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別人來救她,她根本就是想要自己解決!
龐清影看着他悔之晚矣的眼神,呵呵輕笑了起來,“不愧是寧家的二爺,生意上的一把好手。你呀,考慮到了所有事,讓本姑娘孤立無援。可你卻偏偏又太小看本姑娘了。”
男人總是有這樣一種錯覺,覺得女人就是該依靠男人的,遇到危險,也定是要靠男人來救。
不得不說,絕大多數的女人都是這樣,不管是普通人家,還是養在深閨中的名門貴女。她們追求的是溫柔如水,手無縛雞之力,因而,在遇到危險時,除了呼救,沒有別的法子可尋。
但這樣的想法放到龐清影身上那真是給自己挖坑。
她前一世靠自己爬上高位,這一世,更是無人可依。她能靠的也還是自己。
她從來就
不是抱着被人救的心態站在這裡的。
“寧幻,任你再厲害,家主再袒護你,你只要殺了我們,寧家就會對你追殺到底!哈哈……他們,他們馬上就要來了!”寧洪不信那個邪,他就不信這個小丫頭什麼都能算到。
狡兔有三窟,他寧洪的仇家也不少,來了雲都自然也不可能只把自己的人手安排在一個地方。剛纔發的信號是寧家遭遇大難的信號,看到這個信號,無論是寧家的什麼人,這個時候都會往驛站來趕的。
而這些人裡,就有一個寧鵬,寧家的擰軸,中立的角色,不支持他,也不偏袒寧家主,就是個就事論事的。今日若是讓他看見龐清影把他們的殺了,那今後龐清影定然沒有好日子過,就算有寧蒲和寧遠護着,也無濟於事!
寧洪眼底閃着毀滅的光芒,他就算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他沒有好結果,他也不會讓寧蒲好過到哪裡去!
只是龐清影沒有半點慌張之色,反而像看笑話似的看着寧洪,“寧洪,本姑娘等的就是你們寧家的人。”
寧洪脖子一梗,一口血從嘴裡噴出,伴着喉間咕嚕着的“你”字,竟表情一僵,暈死過去。
緊隨着,一個溫潤入水的笑聲便從大門處傳來,吹散了驛站中的陰森氣息,“呵呵,幻兒,你就是這麼把人氣死的?”
龐清影眉眼一挑,轉過身俏皮地笑起來,“大哥,你來得倒挺快。”
寧遠掃視了一圈,又定眼看了看寧洪三人,“看來是我來晚了一步。”
“沒關係,反正我自己可以解決。”龐清影攤了攤手,神色自然,半點心虛的狀態也沒有。
寧遠頗爲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小丫頭,裝得比誰都無辜,“我是看到煙火趕過來的,不想居然是你這丫頭,我還以爲把寧洪逼成這樣,怎麼也得是雲修錦來了。”
頓了頓,他溫和的雙眸底下劃過一道暗芒,“鵬三叔也在雲都,應該也快到了,幻兒,你有何打算?”
龐清影眸光閃爍,瞥着地上基本已經只剩一口氣的三個人,試探道:“斬草除根?”
寧遠在想什麼她不知道,不過雖是試探的語氣,但她也覺得不會因爲寧遠的話而改變自己的決定。只要讓寧洪他們有一絲活下來的機會,往後的麻煩纔是更大。
若是寧遠不認同她的決定,那麼往後她見着他,甚至寧家主,就得有所隱藏。
靜了片刻,寧遠忽然一笑,像是尋常串門兒似的,默嘆了一聲,“幻兒既如此決定,爲兄自不會干擾,只是動作快些,爲兄院中的菜色可要涼了。”
“馬上!”龐清影利落地打了個響指,往髮簪上摸了一把後朝那三人揮去。
寧遠眉梢一挑,只見那細細的無色無味的粉末落在他們身上,三個昏死的人齊齊一抖,然後便聽寧裳一聲慘叫之後,他們三人的胸口、手腳等裸露的皮膚便開始迅速的化水。
這與主街上那個車伕的情況一樣。
寧遠當時就坐在不遠處的一個屋頂上,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什麼?”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這等於要可是從未見到過。
龐清影拍了拍手掌,轉身彎起寧遠的胳膊,往外走去,“有好吃的就快走吧,我也大半天沒吃東西了,真有些餓。
”
寧遠一愣,瞥了眼自己的胳膊,隨即溫柔一笑,眼裡帶着點點罕見的寵溺,“走吧。”
墨二遠遠瞧着,眼角直抖。
他已經做好了進刑房的準備了。
離主街不遠的一個小巷中,坐落着一個小庭院子。開門進去,就是一個簡單的平房,普通的小戶人家,沒有幾進幾齣的房子。
一進門,龐清影怔了好半晌才呆呆地問道:“大哥,你在雲都就住這兒?”
寧遠點頭,“怎麼,不可置信?”
龐清影揪着眉,真不知該說什麼好。從寧遠的着裝來看,應該也是個雅緻的人,就住在這個小破平房裡不應是他的風格呀。
難不成別有洞天?
可是看着院子樹下襬着的小方桌,那上面噴香精緻的菜餚,似乎離別有洞天還差得遠。
“確實有些意外。”她撇撇嘴,撩起衣袖,大咧咧地坐下來。
管他環境怎樣,現在有飯吃就行了。
“荷葉雞!”龐清影坐下之後,廚房裡走出來一個胖胖的大嬸,手上端着一個綠色的圓球。龐清影吸了一鼻子,頓時兩眼放光,驚喜地盯着胖嬸盤子裡的東西。
這可是她最喜歡的一道菜了。雲都位置偏北,能做出地道荷葉雞的廚子可不多。
龐清影愛吃,但對它的要求也高。
若是沒能觸及她的味蕾,她寧願不吃。
“你也愛吃?”寧遠挑眉,幫胖嬸端上荷葉雞,笑着道,“這是吳嬸,她的手藝比宮裡的御廚都要好上許多。”
“真的?!”寧遠的口味龐清影是絕對相信的,嘴叼得驚人,在燕來莊時她便有了領教。
荷葉雞一上桌,龐清影便迫不及待地揭開荷葉。雞肉的香氣伴着荷葉的清香撲鼻而來,肚中就開始咕咕作響了。
忙乎之中,她擡眸看了眼寧遠,星月鋪天,寧遠眸子裡像是映出了整條星河,龐清影望着那耀人的星眸,忽然失笑,拽了一條雞腿放在寧遠碗裡。
“大哥,溫雅公子游走江湖這麼多年,就沒遇見一個喜歡的姑娘嗎?”
寧遠低着頭,動作明顯一僵。旁邊吳嬸就“哎呦”一聲笑了起來,頗爲曖昧地眨眨眼,“這位姑娘問得好,公子這都二十好幾了,偏生身邊連個伺候的女人都沒有,公子不急,吳嬸我都替他着急了。姑娘,你是否,嗯,心儀公子呢?”
吳嬸問得直接,龐清影更是噗哧一笑就抱着肚子大笑了起來。片刻之後,她強認主笑意,指着自己的臉對着吳嬸問道:“吳嬸,你看我的臉,是不是覺得很眼熟啊?”
夜黑燈暗的,吳嬸還真沒怎麼看清,龐清影這麼一說,吳嬸便湊過來仔細地瞧上了一瞧。爾後,她猛拍了下大腿,驚訝道:“姑娘,你瞧着與公子的眉眼有些相似啊,難道也是寧家人?!”
這吳嬸也算是對寧遠知曉頗多的,可從不知道寧遠還有這麼一個妹妹的。
“吳嬸,這是我嫡親的妹妹,寧幻。”寧遠看着龐清影那調皮的模樣,也是笑意盎然。忽然覺得,有個妹妹也是不錯的事情。
“原是這樣,有個妹妹好!”吳嬸恍然大悟,但也不好奇其中是怎麼回事的,只是臉上更加熱情了,樂呵呵地就進廚房又端菜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