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讓開,這囚車之內押解的可是朝廷重犯,前朝風池國的王女,閒雜人等都給我閃一邊去。”
囚車在坑窪的街道上一路顛簸,繞着整個沁城的主要幹道遊街示衆,引來了許多圍觀的百姓。囚車內,少女已陷入了昏迷,髮髻上玉簪落了也沒有知覺,長髮披散下來,遮住了她的臉。
“這是怎麼回事啊?”沿途的人羣開始議論紛紛。
“我也不清楚,據說前朝王女昨夜潛入王宮想要刺殺太子,被太子當場擒獲。”
“什麼?這個女人也太大膽了吧。”那人語氣誇張的說道,“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也不看看太子是何等人物。”
“我看啊,這事懸乎,據說風池國當年被斬草除根了。幾十萬的軍民被趕下了攝魂海,怎麼憑空多出了一個王女?”
“八成是太子在外胡作非爲,惹下的的風流債難以啓齒,所以才找個藉口搪塞吧。”
“是啊,我也聽說了,這些年太子的行爲十分不檢點,還記得十年前的樸水湖女屍麼?據說那女子就是爲太子殉情而死······”
幾個百姓正說着,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呵罵,“不長眼的東西!什麼人借了你們熊心豹膽,讓你們在此亂嚼舌根?”
那幾個人驚嚇間回頭望去,紛亂的人羣中立着一個威武的男子,他黑眸明若點漆,一頭奇異的紫發用髮簪束起,看起來氣度不凡。然而說話的卻是他身邊的一位侍從。
“大人饒命啊,大人,小的們不敢了。”幾個百姓慌忙跪地求饒。
男子冷眼斜視,默不作聲的向身旁的侍從揮了揮手,示意他無需追究。
侍從又教訓了那些百姓幾句,便快步跟了上來。
“將軍,不知太子連夜招將軍回來所爲何事。想必是將軍這些年在外戰功顯赫,太子招您回來加官進爵了罷。”
男子不語,只是放眼望向漸漸遠去的那輛囚車,黑眸內疑雲重重,俊眉微微蹙起。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他有預感,不久之後魔界必當再次掀起腥風血雨。這一戰,必是苦戰!
沁城皇宮內,已經開始張羅起兩個月後的婚禮。那天,赤曦原本說的是半月之後完婚。但不知爲何,昨日忽然吩咐下來,將婚禮推遲了一個半月。關於這種種一切,卻並沒有放在心上,她現在最爲擔憂的卻是藍藍。
今早她路過德明宮的時候,聽見兩個士兵在議論風池國王女的事。風池國王女?花枝心中再次泛起波瀾,風池國王女說的不可能是自己,來魔界這麼久,雖然靈力已開始外溢,但自己的凡人肉身卻並未因此而改變。難道······是藍藍?
回到魔界已有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裡,她始終周旋於赤曦與合歡殿的衆人之間,以爲自己只是隨遇而安,卻忘了在重重圍牆之外還有個藍藍。她怎麼會放心讓自己孤身一人呆在修羅國?而自己······不正是赤曦爲了捉住藍藍的一個誘餌麼?
念及此處,她不禁暗暗吃驚,都過了這麼久,她竟然才反應過來!難道自己還對赤曦抱着某種虛無的幻想麼?
合歡殿外,陽光晦暗,天氣愈發的轉冷。
窗前的梧桐樹早已光禿了。
荷葉從殿外捧來一套婚服,大紅色錦袍豔麗而刺眼。她將婚服平鋪在夕逝的牀榻上,笑靨如花。
“姑娘,你看看,這婚服可真漂亮。想當初蘭姬入門的時候,可沒穿過這麼漂亮的婚服。”
“是啊是啊。”一旁的翠縷湊上前來,揶揄道,“更懸乎的是,太子殿下居然爲了和你拜堂而推遲了婚禮。想當初蘭姬連酒宴都沒擺,直接封了一個稱號。”
花枝心情煩悶,小臉立即皺成了苦瓜,“你們還在說風涼話!快給我想想辦法啊。再不想辦法,兩個月後我就名節不保了啊。”
翠縷聞言一愣,須臾便笑的前仰後合,“姑娘,雖然你是個凡人,但憑你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統轄六宮,受萬民之景仰,奴婢對您的愛,猶如滔滔江水,連綿·······”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花枝一巴掌拍在了頭上。
“啊!”翠縷驚叫一聲,擡頭望向早已飛跑出去的花枝,氣惱的喊道,“我的小祖宗!你現在可以鬧,結婚那晚可千萬給我安分點吶。不然我們合歡殿二十幾顆腦袋可都要搬家啦!”
花枝不理會翠縷的河東獅吼,塞上耳朵,回頭對着合歡殿做了個鬼臉,便“吆呼”一聲朝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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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在御花園內漫無目的的遊蕩着,滿地的枯葉踩在腳下沙沙作響,秋風帶着一股寒氣直往她的衣領裡鑽。她朝着手心呵了口氣,出來的時候太急,忘記把披風加上了。
在一片樹葉青蔥的樹蔭下,她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聲響,循聲望去,人羣簇擁着一位中年長者,衆星捧月一般向這邊走來。眼尖的她一下子便認出了人羣中低順着眉眼一副謙卑溫順模樣的赤曦。
今天,他穿了一襲淡紫色錦袍,披着一件月牙白披肩,花枝微微一愣,心中已瞭然。
這行頭,必定是個大人物。花枝眸光一沉,狹路相逢,躲已無處躲,爲避免惹是生非,她便只好硬着頭皮行好禮,恭敬的蹲在一邊,不動聲色的等這羣人走近。
“曦兒,蘭姬這些年爲你忙前忙後也操了不少心,你找個時間把她扶正吧。”修羅國帝王赤火由貼身侍從攙扶着,大腹便便,走起路來都有些不穩了。這些年,修羅國統一了魔界,赤火也退卻了往日的激情,收起了鎧甲,開始終日沉靜在紙醉金迷之中。
曾今的精明睿智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種富態和雍容。
然而,他一點也不用擔憂。
如今掃卻了在他之上的神裔族,消滅了與他平起平坐的風池國。試問,僅憑魔界剩下的那幾個毫無用途的小國,如何與他泱泱大國相抗?他修羅國的江山固若金湯!
更何況,他的身體還硬朗的很,他的王座會坐的很穩。沒有人會奪走它,即便是太子也不能。
想到這裡,赤火不禁看向一旁的赤曦,赤曦是赤火的第九個兒子,也是所有皇子中資質最弱的一位。而之所以會選他做太子不過是因爲他沒有野心罷了。
在赤曦之前,還有四個太子,他們分別是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大皇
子幾千年得罪西王母北冰封在北極極低世界;三皇子因涉嫌結黨營私被削去爵位,四皇子不知怎麼了某日早晨醒來忽然得了失心瘋,而七皇子卻在一次狩獵中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
自那之後,所有皇子都惶惶不可終日,生怕下一個輪到的就是自己。沒有人再敢做太子,然而太子之位不可閒置太久。畢竟國家有太多的事要處理,只憑皇帝一人是忙不過來的。
於是,赤曦被推了上來,這個毫無身份背景的少年,當上了修羅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但作爲太子的他卻終日流連於煙花柳巷,不務朝政。
這幾年,各路要求廢黜太子的呼聲一聲蓋過一聲,太子的風流情債亦是鬧得滿城風雨。雖然這是赤火想要的,但太子過於無能,對他而言也不是好事。因此,不如早點給他安排了正房,也好讓他收心。
彷彿沒有聽出長者的話中之意,赤曦低頭俯首,恭敬的回道,“是,父王。”
他在俯下頭的那一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瞥了一眼樹蔭下花枝逝,綠眸內滿是譏諷。那種眼神讓上官花枝的心一陣緊縮。彷彿相互之間的瞭解是與生俱來的,她隱隱感覺男子一直在醞釀着某種陰謀,他要幹什麼?
“父王,兒臣有一事稟報。”
“說。”
赤曦聞言謙順的行了一個跪拜禮,起身之後他溫吞恭敬的說道,“兒臣知道自己無能,這些年沒有一點業績。聽說父王要討伐伽麒國,兒臣不才,願親自領兵前往。此次前往,兒臣必定凱旋,以樹立我修羅國的威望。”
赤火聞言,眸中一亮,如獲至寶一般將赤曦從地上扶起,欣慰的說道,“準了!我的兒,你終於開竅了,爲父等這一天好久了。”
在起身的那一刻,赤曦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哼,時機恰到好處。
花枝望着這羣人從自己身邊走過,自始至終把她當做一個透明人一般。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涼氣襲人,她有些弱不禁寒的顫抖了起來。討伐西昌國?西昌國不是小不點的家鄉麼?
又是征戰,又是殺戮,花枝捏緊了雙拳,指甲深深陷進了掌心裡,漆黑的眸子在黃昏下閃着藍火一樣的光芒。
忽然肩上一暖,有什麼披在了自己的肩上。
花枝恍惚間擡起頭,撞進了一雙深邃的綠眸之中。此刻,他正凝重的望着她,瞳仁深處是一股莫名的隱忍。夕逝看到自己的雙肩上此時正罩着一件披風,那是他的披風,月牙白,絨制的面料還帶着他的體溫。
赤曦勾起了嘴角,輕浮的笑道,“小娘子,以後出門可要記得多穿些衣服,天漸漸轉涼了。凍壞了,本宮是會心疼的。”
他說完這些話,輕輕拍了拍女子的肩膀,便轉身離去。
花枝心中一陣抽痛,望着他遠去的背影,輕輕咬住了下脣。此時,從遠去的人羣裡射來兩束灼熱的目光,一束是源於修羅國的帝王,那眼神裡帶着一絲得意,和一份釋然。
而另一束,卻不知是從哪裡而來,花枝的脊背一陣惡寒。因爲她感覺到了那眼神的妒意與殺氣······
他果然還是忘不了谷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