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寒,還有多久?”清越的嗓音從馬車內傳來,似流水一般靈動純淨,然而卻帶着一絲不安和焦慮。
“快了。”駕車的男子沉聲回道。
駃歈馬腳下的旋風輪冒着熊熊烈火,空中,宛若四面飛舞的火紅旗幟。雲從身邊飄過,帶着一絲冰冷的寒氣。上官藍緊了緊身上的衣物,臉色蒼白,神情有幾分憔悴,齊肩的短髮形同鬼魅一般開始緩慢生長。
笙寒回頭看了她一眼,琥珀色瞳仁裡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便一臉瞭然的轉過頭去,淡藍衣袂飄飛,宛若仙人一般。
他好看的嘴角微微一抿,笑道,“再忍一會兒,已經到蝕骨山了,等飛過了攝魂海就可以看見大陸了。”
窗外,藍天白雲,豔陽高照,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的平常,然而,馬車飛過之處,竟是一片惡鬼之域,污邪之氣濃重的無法存活任何生物。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空裡,那些無辜的平民百姓渴望得到神域彼岸的那種幸福安寧的生活。爲了這個夙願,他們不止一次的試圖穿越通界神域,前往那個和平時空,然而,沒有一個人能夠活着走出這煉獄一般的神域。
他們的亡魂有的終年飄蕩在荒野之中,日夜哀嚎,有的被攝魂海吞噬,再也無法轉世·····
“還好吧?”男子的聲音裡帶着一絲關切的詢問,風過無痕,清新,宛如竹林裡的簌簌聲。
上官藍秀眉微微蹙起,神情有幾分痛苦的咬脣,“沒事,只不過頭有點暈,而且只有在夜間纔會迸發的靈力似乎開始外滲了果然如姐姐說的身體裡的他在稀釋自己的靈力。”
“神域內磁場無比強大,再加上蝕骨山上污邪之氣入侵,靈力外滲在所難免,不必驚訝,這只是一種自我保護。”馬車外,冷風凌冽,吹亂了笙寒的墨色長髮。俊挺的下巴忽然微微一揚,他眯起雙眼,琥珀色瞳仁裡劃過一線戾氣,“坐穩了,前方有殺氣!”
此刻,駃歈馬已飛至攝魂海的上空。迎面飛來一隻奇異怪鳥,巨大的翅膀漆黑而鋒利,灰色的利爪閃着寒光,鳥喙張開,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巨鳥撲騰起雙翅,捲起一陣犀利的寒風,帶着肅殺之氣向着馬車襲來。
笙寒指尖一緊,扯住繮繩,駃歈馬嘶鳴一聲,揚起前蹄。
馬蹄上的旋風輪掀起一股熱浪,翻滾着向前衝去,重重的打在不遠處的巨鳥身上。巨鳥彷彿被激怒了,鷹眸內兇芒畢露,張開腳爪,惡狠狠的向笙寒撲去。
利爪劃破空氣,帶着一股狠戾與陰鷙。
此刻,上官藍呆住了,完全沒有料到來到魔界之後遇到的第一個敵人居然是個畜生,腦袋正處於半僵化狀態。
卻見馬車前的男子似乎並不慌張,慢悠悠的從車上站起身來,在怪鳥的爪風即將靠近他之時,他倏地一個旋轉,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劍,只一揮,一道凌厲的寒光便向着怪鳥襲去。
“刺啦”一聲,一股腥味迎面襲來,笙寒厭惡的皺了皺眉,坐下身,繼續趕路。
馬車之下,巨鳥的鮮血染紅了海水,被開膛破肚之後,儼然露出肚子裡那些的屍骨殘骸。
“那是什麼鳥?”上官藍經過此番折騰之後,已經恢復了些許生氣。
“地獄使者,一種以死屍爲食的哺乳動物,並非鳥類,應該是從附近的蝕骨山來的。”笙寒依舊漫不經心的解釋道,絲毫沒有把剛纔的危險放在心上。
上官藍不經打了個寒戰,以死屍爲食的生物在人界也有很多,只是離自己太遠而已。此刻,她感覺自己彷彿來到了原始社會,內心的排斥和恐懼又多了一分。
風吹起紗簾,上官藍的視線剛好落在馬車下方那碧藍的海水之上,死鳥的屍體還浮
在水面,隨着波浪起伏。忽然,鳥的屍體像遇到了硫酸一般慢慢溶解,最終竟消失在了海水中。
攝魂海依舊碧波盪漾,彷彿不曾有過殺戮和死亡
上官藍驚恐的瞪大雙眼,“笙······笙寒······怎麼會這樣?”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帶着幾分不可置信。
男子斜睇她一眼,順着她的視線看向下方,睫毛微垂,在琥珀色瞳仁裡落下一片剪影,掩藏了他眸低那層傷感的情緒,“在蝕骨山。”
“耶?”上官藍訝異的望了他一眼,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攝魂海吞噬了它的惡靈,將它的屍體送回了蝕骨山,想不到它一生以屍骨爲食,到頭來,還是化爲了屍骨成了它人的食物。”男子薄脣微抿,扯出一絲苦笑,濃墨劍眉卻微蹙着,玉脂一樣的肌膚被晚霞鍍上一層光澤,看起來像陶瓷一般光滑白皙。
“一百年前魔界的那場戰爭結束以後,修羅國將戰敗國的所有軍士趕下了攝魂海,罹難人員多達上億。而其中九成······來自風池國”所以他才找不到姐姐,所以這一百年來他一直活在恐懼中,一直懷疑姐姐當年是否也在被驅逐的行列之內。甚至爲此,他曾隻身前往蝕骨山尋求答案,然而最終卻遍體鱗傷的回來了。
沒有找到任何痕跡,哪裡也沒有她的印記,彷彿那個叫上官花枝的女子從不曾在這個世間存在過一般。自那以後,他開始恨起了那個人,恨他如此殘忍的殺光了姐姐的族人,恨他得到了姐姐的心卻又狠心將她踐踏。
曾經如此歡快的圍在那個人身邊“哥哥”“哥哥”的叫個不停,而現在他的心裡卻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報復他。
“風······風池國?”上官藍愣怔,臉色蒼白如紙,瞳仁裡籠罩了一層恐懼的陰影,她薄脣微微顫抖,低吟一聲,“這······難道就是我們被滅族的方式?”
上官藍徹底被震撼了,內心深處第一次爲素未蒙面的家族升起一絲隱隱怒氣。幾十萬生命,就這樣屠殺掉了麼?殺掉了肉身也就算了,居然連靈魂也不放過!
這是人的行爲麼?簡直豬狗不如!
馬車在空中突然減速,上官藍由於慣性倏地向前摔了個狗啃泥。她氣結的爬起來,正待發作,男子淡然的嗓音從前方徐徐飄來,“到了。”
“耶?”少女驚訝的從車內探出頭來,駃歈馬緩緩自空中降落到地面,旋風輪上的火焰倏地熄滅了,火紅的烙鐵還掀着一股股熱浪。
此刻他們已落在了一座古城樓前,城門大開着,門邊站着兩列守城的士兵,陸陸續續出入城門的百姓都穿着粗布麻衣,看的蘇彎不經傻了眼,“笙寒······接下來怎麼辦?”
笙寒回頭看了一眼上官藍那副沒出息的樣子,淡淡開口道,“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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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修羅國國道上駛過一輛馬車。
駕馬之人身着黑色勁裝,目光裡滿是陰霾,他高揚起馬鞭狠狠抽打着馬背。馬匹吃了痛,發瘋似得一路狂奔,揚起的飛塵,濺了一路。
馬車內端坐的嫵媚女子,髮髻上斜插着一支牡丹碧玉釵,一縷銀髮垂地彷彿是流泄而下的淡淡月華,一襲煙青色繡蝴蝶墜流蘇裙隨着馬車的晃動而搖曳着。
在嫵媚女子的腳下,躺着另一位少女,她身着米白色針織衫,黑色牛仔褲,藍色運動鞋。這一切都與周圍環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少女看起來似乎很辛苦,她眉頭緊鎖,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有汗從她飽滿的額頭上滲了出來。似乎在做一個噩夢,少女不住的夢囈着,嘴脣蒼白而乾燥。
嫵媚女子神色複雜的望了地上的人兒一眼,彷彿想到了什麼
······
御花園內——
九月,晚風微涼,綠蔭下閒置的桌椅無人問津,八仙桌上一盞白瓷茶杯裡還冒着嫋嫋霧氣,淡淡茶香瀰漫在空氣中。
男子負手立於牡丹花叢中,挺拔的背影看起來有幾分落寞與孤獨,一襲月牙白錦袍在風中輕曳着衣角。
“哼。”他冷哼一聲,濃墨劍眉微微蹙起,深若潭水的綠眸內有一絲不屑的神色。
牡丹花已經謝了,這些來自人界的花就是脆弱。赤曦想到這裡,轉眼望向不遠處。
聽雨閣,紗簾未卷,桃木窗櫺上鏤空着許多菱形與心形的圖案。一束花枝從鏤空的圖形中探了出來。
那花開的甚是奇怪,淡藍的花瓣幾近透明,花朵一團團一簇簇擁在枝頭,像柳絮一般如夢似幻。
赤曦雙眼眯起,彷彿陷入了某種沉思之中,卻忽然被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打斷了思緒。
“什麼人?”他警惕的一個閃身竄到來人身前,一把扼住了對方的咽喉。
“太子饒命!是······是妾身······”被扼住喉嚨的人受了驚嚇,瞪大了眼,淚汪汪的看着男子,一張小臉因缺氧而漲得發紫。再仔細一看,髮髻高挽,濃妝豔抹,又是這個女人!
赤曦突然覺得十分無趣,冷哼一聲,面無表情的將女子狠狠推開,“我記得曾經說過,聽雨閣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女子由於慣性一下摔離老遠,羅裙也破了,胳膊蹭出了血來,“太子恕罪,妾身只是遊園迷了路,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這裡”
“滾!”不待女子解釋完畢,赤曦已極不耐煩的打斷了她的話語,這種小小伎倆不知在他面前使用了多少次,他已經懶得理了,“在我想要殺人之前。”
“啊······”女子嚇得一頓,良久,才忍着恥辱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指骨捏的發白,臉上孱弱的表情已消失不再,深藍的眸子裡露出與先前截然不同的狠戾與妒意,彷彿下了必死的決心,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狠狠的說道,“你到底要守着個死人到什麼時候?”
赤曦綠眸危險的眯起,眉宇間有山雨欲來之勢,嗓音沙啞帶着幾分一觸即發的怒氣,“你剛纔說什麼?再說一遍,本宮沒有聽清楚。”
女子神色微變,驚慌中一步步往後退,“難道不是麼?找了那麼多年都沒找到,不是死了是什麼?”
“殿······殿下,忘了她吧,現在陪在您身邊的是臣妾,是臣······呃······”撲面而來的掌風帶着的陰冷的殺氣,一下截斷了女子接下來要說的話。
赤曦的臉龐倏地放大在眼前,如此俊美,然而此刻卻如在世修羅一般冰冷殘酷,“我還說過,不要拿你和她作比較······因爲······你不配······”
胸腔裡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女子死瞪着一雙大眼盯住眼前這個想要置她於死地的男子。爲什麼?她那麼愛他,卻始終無法取代那個人在他心中的位置,她不甘······她不甘······
氣息越來越微弱,赤曦望着女子的臉忽然鬆開了手中的力道,女子已經失去了知覺,瘦弱的身軀輕若鴻毛,緩緩滑到在男子的懷中,表情由痛苦逐漸恢復了平靜。
赤曦伸出顫抖的手憐惜的撫摸着女子脖頸上的勒痕,還是下不了手麼?他自嘲的乾笑一聲,碧綠的瞳仁裡露出一種難以掩飾的悲哀,下不了手的原因究竟是因爲她是父王派來監視自己的細作,還是因爲這張與她相似的臉?
晚霞徹底收斂了它所有的光芒,夜幕降臨了。聽雨閣內也掌了燈,昏黃的燭火搖搖曳曳,曖昧不明。赤曦望着聽雨閣的窗,輕嘆一口氣。
陌然,你看到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