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華將手一揚。信函飛向萬臨山。溫玉華道:“果然來了。哨兵經過之後,敖聞喜、王濟恩、尊重他們得到消息,一定也會提出質問。”
“報──”又來了一名傳令官,送上殿軍監軍呂孝直的信函。
溫玉華接過信函,匆匆一覽,苦笑了一下,亦扔給萬臨山。嘆道:“從最前到最後,這一下,且看哪一位監軍不提出質問?”
萬臨山道:“把實情告訴大家怎麼樣?”
溫玉華搖搖頭,道:“不行。倘若她們名節不保,我們同樣會失去她們。必須瞞住。”
萬臨山道:“可是,如果不說實情,我們根本就不能自圓其說,無法對全軍交待。”
“我盡力而爲吧。”溫玉華道。
由於倉促進兵,道路不暢,九十五萬大軍被拉成千餘里的長線。
這樣的長線,最先趕到的人數必然不多,根本不足以投入大規模的戰鬥。雷又招曾經取笑說,對付這樣的長線,只需打仗、吃飯、睡覺、搶屍、運屍、挖坑、埋人、做道場各一千人,共八千人就能守住。
故此。大軍在包頭進行編隊調整。
付晉寧、言壽風所率神機營、神刺營最先到達包頭。中軍趕到之時,付言二人更邀約了王濟恩、尊重等人,等候在剛剛修建的中軍營盤外面。
溫玉華到了。衆人行禮。士兵們搬運雜物。衆人簇擁着溫玉華走向帥帳。“不錯。”“神機營幹得不錯。”“這片斜坡很好,不會積水。”溫玉華一路走,一路讚許。
尊重仗着自己與溫玉華多年的交情,還未到達帥帳,就搶先發問:“軍師呢?怎麼沒有看見?”
“軍師?”溫玉華不答,反而問道:“軍師的帳逢比我的好吧?她們的帳逢,可是住三個人的。”
付晉寧道:“一樣好,一樣好。溫姑娘的帳逢要放置大量的賬冊圖卷,也相當於是住的三人。”
進帳後,溫玉華道:“你們隨意。”然後坐了。
尊重再次發問:“近日軍中傳言,閉合堂擄去軍師,然後以軍師要挾溫姑娘,所以這才兵發武川。在下以爲,以雷招弟、雷再招兩位姑娘的武功,閉合堂根本就無法得逞。卻又因爲確實不見軍師,無法平息謠言。故此肯求溫姑娘請出軍師,端正軍心。如果軍師不在軍中,她們的去向,還望溫姑娘告知。”
溫玉華微笑道:“軍師不在這裡,我遮掩不住,你們都看見了。她們四姐妹是一塊走的,故此沒有危險。她們的去向,好說否?不好說。說不好,所以還是不說好。我想回避,我欲不說。稱病?謊言?我無法做到。出發至今,除了傅界子之外,所有監軍都已提出質問。我已不堪重負,還望各位體諒。待全軍到齊,編隊完成,揮師武川之時,我將在點將臺上說出進兵的理由。我相信,你們不會逼問我的。更何況,就算是你們逼問,我也不說。”
尊重慨然道:“既然溫姑娘堅持,屬下等只能順從。此事關乎百萬雄師和四川萬萬民衆的生死存亡。在下很難相信,姑娘在拒絕說出軍師去向的時候,臉上還始終帶着笑意。在下曾經熟知的溫姑娘,也不知還是不是你。告辭。”
溫玉華依然微笑道:“隨你怎麼說,我還是我。付晉寧留下。你們都下去吧。”
王濟恩、言壽風等人見尊重言辭激烈,已然發生衝撞,都不再多說,全部告辭而出。
付晉寧偷眼觀察溫玉華,見溫玉華似乎在獨自沉思。良久,見溫玉華望向自己,忙抱拳道:“都怪小人胡思亂想。還邀約言監軍聯名發信。請溫姑娘責罰。”
溫玉華不理會付晉寧請罪之言,道:“敵軍盤踞逗留,正等着想看天朝的公主。我軍合圍武川,比較容易。然而用兵之法,全國爲上,破國次之;全軍爲上,破軍次之。我不想殲滅他們,只希望使他們全軍投降。爲此,需要瓦解他們的軍心。又因我軍自身軍心動盪,必須儘快進行。故我想到採用藥物浸泡瓜籽,然後烘乾,類似於炮製五香瓜籽的方法。由於煎炒的損耗,葵花籽只具備些許毒性。雖不足以削弱敵軍的戰鬥能力,但令其疑神疑鬼,也能有所幫助。此外,雷家的霹靂彈,稍碰即炸,極不方便,已經改作明火引信。因其威力太小,只能使敵人大驚而小傷,一直未能真正使用。此次我想用霹靂彈擾敵,命士兵將霹靂彈綁在弓箭之上,射入敵陣。故此命令你營速造霹靂彈四十萬顆,同時製作五香瓜籽。”
付晉寧聽了,知道兩件事說來容易,做起來異常艱難。其中,還缺乏硝石、煤炭和毒草,需要重新尋找。考慮到適才溫玉華對尊重的態度,付晉寧未敢多說。領命而出,尋找萬臨山訴苦去了。
萬臨山和俞常泰、凌向山等將趕到營盤,迎面便遇上等候在轅門的付晉寧。知道情況之後,萬臨山稍微耽擱,即趕往帥帳。
“付監軍說,因爲硝石、煤炭和毒草不一定能夠找到,姑娘交待的兩項任務有可能完成不了,特讓在下轉告。”
溫玉華道:“我知道。兩項任務,主要是爲了不讓他們閒着,不讓他們有思考、聊天的時間。軍師不在,突然進兵,兩件事明擺在這兒。不能讓他們把這兩件事情與和親聯繫起來。到時候如果付監軍未能圓滿邀令,我不會追究的。”
萬臨山想了想,道:“這幾日,在下想了很久。在下依然認爲應該把實情告訴大家。倘若有人對於雷家四女的意外之喜有所非異,有損於她們的名節,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意外之喜乃是雷家四女自己造成,相應的譭譽她們就應該自己承擔。只要我們不是憑空捏造,相信雷家四女亦不會因此而產生怨恨,從而脫離川軍。如果我們不說出事實真相,等到王昭君選擇嫁妝的事蹟傳開之後,我們將更難編造謊言。那時,我軍勢必軍心大亂。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攻不下武川。而我軍一旦戰敗,同樣也會失去軍師。”
溫玉華苦笑了一下,道:“你認爲你沒有憑空捏造,她們也會同樣認爲?意外之喜本來就只是我們的猜測,不一定就是真的。退一步說,就算它是真的,這感情的事也實難分清。女女相戀,大違綱常。由於禮教對思想的長期束縛,她們很可能在超乎尋常地喜愛王昭君的同時而並沒有綺念,她們很可能在產生意外之喜的同時又在各自的心中對意外之喜給予否定。她們喜愛昭君而又遠離,不敢相見。就是她們自我否定的一種表現。昭君和親,她們可以向自己的心靈解釋爲朋友有難,故此兼程前往,共赴危難。所以,就算事實上她們存在意外之喜,她們的心中也極可能並沒有明確這樣的念頭。你說,我還敢公開麼?”
“原來,此事竟如此複雜。”萬臨山又道:“聽說,姑娘已經表態,待全軍到齊,編隊完成,揮師武川之時,姑娘將在點將臺上說出進兵的理由。到時候準備怎麼說呢?”
溫玉華微笑道:“除了雷家四女與昭君的關係,什麼事我都可以說。因爲我認爲,川軍不能沒有軍師。”
萬臨山嘆道:“其實今日之川軍,早已是百萬雄師,有沒有軍師並沒有多大關係,只是絕不能讓軍師流入他國。”
溫玉華道:“你這是歪理。難道你還敢把她們給殺了?”
九十五萬大軍在包頭附近逐漸南北展開,編隊終於完成。點將臺前,衆監軍等着溫玉華的到來。
溫玉華來了,卻不走後面,而是從臺前監軍的人叢之中進入,然後緩步上臺。
溫玉華朗聲說道:“各位,軍隊主司攻防。攻,擴張領土;防,保家衛國。通過全體將士一年多的浴血奮戰,我軍雖然還不能說是無敵之師,但一般的國家確實已不敢輕易挑釁。這樣,我軍的責任主要就是進攻。
“兵法雲:‘戰道必勝,主曰無戰,必戰可也;戰道不勝,主曰必戰,無戰可也。’這就是說,有必勝把握的,即使閉合堂不讓打,也一定可以打;沒有必勝把握的,即使閉合堂堅持要打。也一定不可以打。
“對於東突厥,我軍一定能勝,故而進兵至此。各位還有什麼疑慮?”
被雷又招取消兵權、滯留中軍的監軍粟玉都首先說道:“啓稟溫姑娘,卑職有疑慮。
“所謂‘戰道必勝,主曰無戰,必戰可也;戰道不勝,主曰必戰,無戰可也。’絕軍師曾經指出,這是孫子兵法中的一處謬誤。是否應該打,要從大局出發,要進行軍事、政治、經濟等全盤考慮,並不能簡單理解爲有必勝的把握就應該進攻。絕軍師曾經就此舉例,對於回紇和龜茲兩國,我軍都有必勝的把握,但是我軍只是將其儲君強行擄爲人質。因此,卑職認爲,‘戰道必勝’,就‘必戰可也’,不能構成我軍進兵武川的理由。卑職不揣冒昧,尚請溫姑娘賜教:爲什麼相鄰的回紇我們不打,卻偏偏來進攻武川?”
溫玉華道:“這個問題很不錯。看來,粟監軍的兵法已經有了明顯的進步。
“絕軍師說的沒錯,是否發動大規模的軍事進攻,要從大局出發,要進行軍事、政治、經濟等全盤考慮。故此,兩位軍師曾經對我說過,由於資質所限,不能要求各位在學習兵法的同時,還要去學習大局的判斷。
“但是,我就不同了,我的資質是可以的,我跟各位不在一個樓層。儘管有時候我想的計謀不如你們想的好,那也是樓上的錯誤。因此,兩位軍師把大局的判斷教會了我。
“回紇國版圖狹窄,百姓懦弱,土地貧瘠。在軍事上,佔領回紇不難,它遲早都是我們的囊中之物;難的是治理,難的是提高回紇的民生。因此,攻佔回紇的時機,取決於閉合堂及官府各司治理擴張的速度。所以,我軍現在還不能進攻回紇。
“東突厥則不同。它素以能征慣戰著稱於世。國內雄兵百萬,猛將千員。單于呼韓邪更是文治武功,野心勃勃。我們要將天下歸爲一體,讓天下所有的百姓都能普照陽光,東突厥將是最大的障礙。如今,東突厥集兵南下而半途終止,徘徊等待,只爲一睹美人的容貌。如此之時,正是敵軍士氣最低落的時候。這樣可遇不可求的時機,我軍絕不能放過。故此,我軍要進攻武川。”
粟玉都暫被說服,告諾歸位。
監軍景懷忠出列問道:“請問溫姑娘,‘將天下歸爲一體’,是否是指我軍遲早會進攻朝庭?”
監軍餘高安也站了出來:“卑職也請問溫姑娘,當我軍成功地掃平天下之後,將會由誰來做我們的皇帝?”
溫玉華道:“景監軍之所問,正是我個人的意思。只要閉合堂方面沒有大的變化,它肯定會變爲現實。至於餘監軍之所問,相信閉合堂也不會將到手的勝利拱手讓給他人,就算他們甘心禮讓,我也絕不允許。因此,最高的統治者將依舊會是閉合堂一幫人。如果要硬推一人,也只能是禮拜的偶像,傳聲的話筒。此外,那人很有可能不會再稱作皇帝,就像我的官名‘爲寶’一樣。”
王濟恩出列躬身抱拳:“曬家給溫姑娘見禮。曬家以爲,目前朝庭與東突厥正在和親,舉世關注。對於我朝公主王昭君,更是萬民景仰。我軍在這個節骨眼上進攻武川,似乎有違民意。”
溫玉華道:“自古勝者王侯敗者寇。今後的史記,將由我們自己撰寫。千秋之後,我們有功無過。”
王濟恩道:“請恕灑家言語放肆。溫姑娘這話,可不像您說的。千鈞之棒,只打妖魔鬼怪。仁義之師,只能行仁義之事。只有竊國之輩,纔會信奉勝者爲王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