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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飾身份

掩飾身份

蕭月漸漸的不再枯坐,在嶗山派各個屋子裡轉了幾圈,蒐集了些布頭針線之後,開始做一些針線活。她一個人在屋子裡坐着時,不喜歡有人進去打攪,蘇清痕便也從未進去看過她在幹什麼。

等到墓碑刻好後,落款處按着蕭月的意思,留了兩個人的名字。

林鐘憑之墓,愛妻蕭月,義弟蘇清痕,立。佑熙二十一年,五月初四立。

蕭月站在墳前,摩挲着墓碑上的每一個字,彷彿要把眼前的一切都刻進心裡似的。

良久之後,她拿出自己近日做的八雙各色鞋墊,一一擺在墓前:“你知道我手很笨,只會做這個了。反正你都穿習慣了,這會應該也不會嫌棄我手藝不好吧?何況我覺得我的女紅有進步,這些鞋墊,比以前做的好太多了。你看呢?”

她指着其中兩雙薄一些的淺灰色鞋墊,道:“這個是春天的”又指着旁邊兩雙更薄的淺褐色鞋墊道,“這是夏天的”,她依次指着道,“這是秋天的,這是冬天的,一個季節兩幅,我都繡的松葉。你不要嫌棄太簡陋,等我以後繡得更好了,再重新給你做新的。你記得一定要墊啊。”

她說完後,燃起手裡的火摺子,將鞋墊點燃,把這連日來的辛苦之作,在林鐘憑的墓碑前燒了個乾乾淨淨。接着,她又取出將自己剪好的紙錢灑在墓前,微風一起,吹得薄薄的紙錢滿山都是。

她近來不大愛說話,但這卻使得她嗓子復原的很快,如今的嗓音又像以前那樣動聽了。聽她在墓碑前絮絮叨叨的叮囑林鐘憑在“另一邊”要記得這個記得那個,還時不時的傾訴相思之意。若換了別人,蘇清痕只怕早不耐煩聽了,只是爲了面子,恐怕還會保持微笑罷了。可跪在墓前的是蕭月,聲音又甜美動聽,他竟也聽得入神。

兩個人拜祭一番,簡單收拾行裝後,遂結伴下山而去。

此時外面的氣候還不熱,但是密道里卻又悶又熱又黑,腳步聲迴響在其中,顯得分外寂寥。

蘇清痕點燃火把後,走了沒一會,便已經出了汗。

蕭月想起上次來嶗山,是林鐘憑一路將她背上山,又將她背下去的,眼眶便又開始發澀。

好容易離開漫長沉悶的密道,來到豔陽高照空氣清新的山腳下。

蕭月回頭看看嶗山,忽然對蘇清痕道:“你能幫我毀了這個機關嗎?”

蘇清痕問道:“你不想再有人上去打擾他們?”

蕭月點點頭。

“可是,你以後不來拜祭林大哥了嗎?”

蕭月摸摸背上揹着的包袱,裡面包的是幾件林鐘憑昔年在嶗山的舊衣服和舊鞋襪,本來都已經發了黴,但卻被她洗乾淨晾好了:“我再重新爲他立一座衣冠冢就好。在這裡,他只想專心陪伴華前輩。嶗山絕頂,只屬於嶗山派衆位弟子。”

蘇清痕聞言,回身走了幾步,摸到機關所在地方,將石門合上,手上一運氣,一把扭壞了機關。這下,任憑別人再怎麼轉動機關,石門也不會再打開了。

蕭月擡頭默默望了山頂半晌,這才舉步離開。

又是一路無語。

蘇清痕實在不喜歡這沉悶無聊的氣氛,試圖跟她說話:“小……蕭月。”

蕭月飄忽的思緒被拉回現實,回頭去瞧他:“怎麼了?”

蘇清痕道:“我們兩個已經很多天沒說話了。你剛纔開口,也只是爲了讓我幫忙辦事……”

蕭月垂下眸子:“我只是不知道說什麼。”自己以前吱吱喳喳的,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讓林鐘憑的耳根子一刻都不得閒。現在林鐘憑去了,所有的話題和趣事一下子都變得沉悶無聊,好似都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反正他都不在了,她還說給誰聽呢?

蘇清痕問道:“等下了嶗山,你想先去櫻山,還是先回邊關找小亦,然後和他一起去櫻山灑了林大哥的骨灰?”

蕭月思忖片刻,道:“就不要再惹小孩子傷心了。我先去櫻山,然後再去找他。以後,我每年帶着他去櫻山拜祭鍾憑就好。”

蘇清痕道:“好,那我們先去櫻山。”

蕭月道:“你不急着返回軍營嗎?”

蘇清痕道:“我很多年沒有回過家鄉了,反正也很近了,回去看看也好。”

蕭月道:“然後是不是反正都要回軍營,我們兩個就順路一起走了?”

蘇清痕道:“我確實是這個意思,路這麼遠,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反正我們順路,而且現在這副裝扮,也不會給你帶來什麼麻煩和不便。”

此時的蕭月,一身白衣素服,梳簡單的髮髻,只在鬢邊簪了一朵白花,清雅的好似一朵水蓮花,整個人出塵若仙。

蘇清痕一身粗布白衣,卻是個小廝的打扮。蘇清痕接着道:“上路以後,我只叫你夫人便是,人家只會當我們是奴僕,不會多想的。”

若他只是普通的裝扮,兩個人一起趕路,一起投宿,又是年齡相當,難保不會有人將二人誤認做夫妻,徒令蕭月煩惱。

蕭月竟然不再說什麼,點頭應了下來。有六年前那場經歷,她覺得什麼都比不上安全回到邊關找小亦重要。雖然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再是六年前的自己,但如今的世道卻比六年前更加險惡。

二人邊走着,蕭月忽然道:“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華若雪的。”

蘇清痕聞言,立刻裝傻:“啊?是嗎?”

蕭月道:“錯不了的,她素愛穿白色的衣服,身量又和我現在差不多,而且……”她的手撫上袖口,“她的衣服,多在領口和袖口繡了同色暗花,都是大團大團的雪花。”

蘇清痕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在一個房間里正好看到有你能穿的衣服。”

“你一定知道的”蕭月平靜道,“這樣的衣料,不是一般的女弟子能穿的。你是怕我討厭她的東西,所以纔不告訴我吧?”

蘇清痕只得老實承認:“是啊,我怕你又發脾氣,所以不敢說。”

蕭月嘆道:“她人都死了,我還跟她計較那麼多幹什麼?何況……鍾憑很疼她,很喜歡她,一定不想看見我和她合不來。倒是你……你不該在鍾憑面前殺了她的。鍾憑泉下有知,一定很傷心。”

蘇清痕道:“當時情勢那麼危急,我出手便是殺招,根本沒有來得及去多想什麼。”

蕭月微微一笑,卻帶了幾分苦澀之意:“也是,你根本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她的手在袖口輕輕摩挲,“她的手真巧,其實,她待鍾憑比我用心真誠。我到今日才發現,我都沒有給鍾憑做過一件衣裳。只做過一雙鞋子,因爲沒有做好,被他取笑了一番,一賭氣,就再也不肯再做了……”她說着,眼裡再次泛出水光。

蘇清痕沉默的聽着,看着,心中生出深深的無力感。“林鐘憑”三個字,對蕭月而言彷彿帶了魔力,只要想起這個人,只要聽到這三個字,她的眼淚就永遠不會停止。

他真的還有機會走進她心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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