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鐘憑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一處山洞。他被曲猶揚帶入馬背上,因爲還能撐得住,所以人分外不老實,結果被曲猶揚強行點了昏睡穴。如今,竟然自己醒轉了。想來是曲猶揚後來解了他被封的穴道,只是他傷重又失血,所以這會才醒來。林鐘憑暗自琢磨,不知自己已經昏迷了多久。
大胤與宛昌邊境線上,一直被扶連山脈縱向穿過。林鐘憑看看山洞外絲毫沒有融化跡象的白雪,便知此刻身在扶連山上某處山洞裡。曲猶揚倒是帶着他跑得夠遠的。只是,這些多餘的念頭還沒來得及想開,林鐘憑便被左臂傳來的疼痛牽扯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那疼痛感只在上臂一小截有,往下卻是好無知覺。
他轉頭看看腫得老高的左臂,上面纏了一圈又一圈的青棉布,上面滲着點點血跡,一看便知是宛昌將領的戰袍上撕下來的。又轉望了一眼山洞內燃得將息的一堆篝火,想起身,卻牽扯的傷口一陣劇痛。
他身下鋪着兩層戰袍,但仍能感覺到地上的涼意,篝火因不再旺,只能送來微微的暖意,反倒是山洞口處時時鑽進來的刺骨寒風,更讓人難以忍受。
林鐘憑又想動時,曲猶揚拖着一大捆揀來的乾柴走了進來。扶連山半山腰往上,一年到頭有近半年的時間都是冰雪覆蓋,他能揀來乾柴倒也着實不易。
此刻,曲猶揚早已摘了頭盔,除了戰袍,面具更是不知丟到哪裡去了,露出原本的容顏。雖劍眉昂然,但一雙眼睛卻不見絲毫凌厲之色,反倒是透着一股淡然平和之感。或許是因爲一陣忙碌,他頭髮此刻多少有些凌亂。
看着這如斯熟悉的面孔,如斯熟悉的神色,林鐘憑只覺得心頭一股怒氣上涌。他就是憑藉這副神情,才成功騙過了所有人,讓勞山派上上下下都以爲他是個淡泊名利與世無爭待人親切溫和的四弟子,贏得了衆師兄弟滿口的讚譽。哪知他卻心懷鬼胎,暗中設計陷害自己!
師父究竟是如何死的,恐怕也只有他才知道真相!
林鐘憑死死盯着曲猶揚,一雙虎目微微眯起,隱隱的全是怒意恨意。若師父真的是他害死的,自己定要讓他償命!可是,他卻控制不住的,又有那麼一絲絲期望,這件事千萬不可以是他乾的。他的四師弟真的會是這種人?若真是,那若雪怎麼辦?
曲猶揚看到林鐘憑醒了,忙將手中的乾柴丟到一邊,快步走到林鐘憑面前,俯身去瞧他:“師兄,你感覺怎樣了?你的胳膊……”
林鐘憑瞧着他滿臉的情真意切,彷彿還是當年勞山上的四師弟,全然不是那個搶了自己的女人,又陷自己於不義的混賬東西。他就這麼冷冷看着曲猶揚,心中卻思索着,該怎樣才能問出他實話。
曲猶揚被他盯得有些受不了,心虛的退了開:“師兄,你先休息,我將火燒旺些。”
林鐘憑看着他,忽然想起什麼:“若雪呢?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他是被她傷得,可這會兒卻心心念念她的安危。
曲猶揚看他如此,心中不由感慨萬千,道:“我們被宛昌追來的騎兵隊伍衝散了。”
“那她……”
“師兄放心。若雪的本事,難道你還不清楚?那些兵卒怎麼可能追得上她?”他話雖如此,目中卻隱隱然流露焦急之色,顯然也很擔心華若雪。
林鐘憑再也忍不下去,心中雖有無數念頭轉過,可仍是被他這副假模假樣的君子外表氣得五內火燒火燎一般。他忽然道:“曲猶揚,你能不能不要再做戲了?”
曲猶揚被他說得一怔,隨即瞭然,脣角竟然噙了一絲苦笑,卻終究是沉默不語,背對着林鐘憑,坐在篝火旁默默添柴。
林鐘憑厲聲道:“我問你,師父的死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他終究是還是懶得跟這人耍心機,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問了出來。
曲猶揚慢慢轉過頭,看着林鐘憑,目中有內疚有悽傷卻也有無悔,他終是沉聲答了一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