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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江湖

人在江湖

做完這些,林鐘憑實在沒有力氣再做別的,蕭月費了老鼻子勁兒纔將他攙扶進草棚裡。這次。林鐘憑先仔細看了看草棚,連旮旯角也不放過,這才放心躺在了裡面的草垛上。

蕭月又去田裡摘西瓜。

林鐘憑囑咐道:“別動魏賀城碰過的西瓜,都是有毒的。”

蕭月聞言瞅了那幾個西瓜一眼,可不是嗎,剛纔看着好好的西瓜,那瓜藤都黑了,想必西瓜裡面也不怎樣。

她離毒西瓜遠了些,摘了個看上去圓滾滾紋路清晰的大西瓜,搬到了草棚裡,直接拿手用力一拍,便將西瓜砸開了,裡面已然熟透,鮮紅的瓜瓤,漆黑的瓜子,讓兩個頂着太陽走得直冒火的人看得垂涎欲滴。

林鐘憑勉強起身吃了幾口西瓜,便又躺下去休息。蕭月覺得草棚裡實在氣悶,卻又不敢此時出去招眼。

她道:“林大哥,你說人家瓜田裡死了人,瓜農會不會跟着遭殃啊?”

林鐘憑道:“我也在想這個。我們臨走前,留一行字,就說人是我們殺的,不要給那瓜農惹來官非才好。此事恐怕需得連累瓜農或報官或直接埋屍了,多留些銀錢給他吧。”

蕭月覺得可行,點點頭:“希望那瓜農怕惹事,直接悄悄將人埋了纔好。這樣就不會引人注意,胤謎的人找不到我們的行蹤,我們才安全。”

因爲沒有工具,她將西瓜拍的亂七八糟,吃起來很麻煩,弄得一嘴都是紅色汁水。林鐘憑看着她憨態可掬的模樣,着實覺得好笑:“瞧你吃的,一個姑娘家,一點吃相也沒有。”

蕭月不服氣的扁扁嘴:“你的吃相也沒好看到哪去,看看你滿身的西瓜汁。還大俠呢,還林大人呢!”

“果然是好利的一張嘴呀!”林鐘憑感慨。

蕭月看他雖然無力,可是歇息這一會又吃了西瓜後,精神頭倒是有了,也不困的樣子,便同他說笑起來。

蕭月道:“有你的飛刀和匕首鋒利嗎?真奇怪你那滿把的飛刀和突然冒出來的匕首是打哪來的。”她觀察林鐘憑半晌,只能看出來他那布條是從哪來的——是從他自己被掛爛的中衣上扯下來的。

林鐘憑奇道:“你居然對這個問題有興趣?”

“不行嗎?”

林鐘憑玩味的看着蕭月:“你知不知道,很多人第一次親眼看着有人被殺時,嚇得要死,甚至有些大男人都嚇得尿褲子。你看着我殺了九個人,居然不怕?”除了最初看到淮南八怪中的四個怪物死時,她驚怕過一陣兒,後來就一直很坦然。現在想想,草棚外面躺着一具身下一大灘血的死屍,而她卻和自己在這裡笑鬧,他就覺得這少女可真是……少見!

“怕啥?怕那些死人嗎?他們都是壞人,已經死了,不能再作惡了。怕你嗎?嘿嘿,你又不會殺我!”

“可是,你不覺得你坦然的樣子,很容易讓人生出疑問嗎?”

“我怕有什麼用?那會,你昏昏沉沉倒在樹下,旁邊不遠是四個大怪物的屍體,我就在那守着你,你以爲我不怕?不過麼……”蕭月吃吃笑了起來,“不過只怕了一會就不怕了,專心看着你睡覺的樣子,就什麼害怕都忘了。”

林鐘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着:“我說丫頭,你說這話很容易引起我的誤會的。”

“別總是叫我丫頭,我又不是丫頭!”

“那叫你……黃毛丫頭?”

蕭月轉身,怒視躺在草垛上的林鐘憑。林鐘憑立刻繳械投降:“小月最好了,不會因爲一句玩笑話就跟林大哥鬧翻的。”

蕭月這才笑了:“這才乖嗎。”一眨眼,又板起臉,“是誰當初騙我叫了他那麼多聲大叔啊?也不怕折了壽!”

林鐘憑訕笑一聲,不敢接話。

蕭月對他的反應很滿意,不再與她玩笑,又道:“我反正已經在四具屍體旁邊都和你笑鬧過了,如今也不怕在一具屍體旁同你這麼說話。”

林鐘憑嘆息一聲:“這原本不該是你過的日子,你若沒有遇到我……”

“嗨——”蕭月揮手打斷他,“沒有遇見你,我也好不到哪去。誰知道花豔霞會對我做什麼!”

林鐘憑道:“她捨不得將你開……的,只會想些別的法子嚇唬嚇唬你。其實只要你捱過那幾日,等我偷出了名冊,綠綺樓一亂,花豔霞就再也顧不上做生意了。那時候,你反倒有可能伺機逃跑!”

蕭月想了想道:“其實我在家的時候,過得不怎麼痛快。以前我小,看着我爹欺負我娘也幫不上忙,乾着急,等我大些了,我娘又去世了。我爹很快又續絃,娶了個母老虎進來。我是爹不疼娘不愛,日子過得十分糟心。後來我嫁人了,原以爲嫁了個年少多金英俊癡情的好夫婿,沒想到卻是跳入了火坑。這好不容易逃出來,也是每天都急着趕路,生怕被袁家那些護院追上!剛下山沒多久,又被賣進了綠綺樓。反而……反而和你在一起到安心。”

林鐘憑聽她說的真情實意,萬沒想到她居然如此依賴自己,半晌不語。過了會,又道:“蘇清痕居然如此不濟麼?連一個富商家裡的護院都怕?”

“怕得緊呢。在山上的時候,我們趕路趕得很急,睡覺的時候都不安穩,怕睡死了,有人追來也不知道。好在是逃出來了。”

林鐘憑道:“那個袁止朋委實是個衣冠禽獸,早先在京中,也的確有過袁家虐待媳婦的傳聞,只是沒人去告他,我又一直在忙別的案子,所以沒有注意過。聽你這麼說,我早晚要將他拿了入獄!”

蕭月笑眯眯的看着他:“就知道大叔俠義爲懷!”

林鐘憑馬上道:“這可是你自己叫大叔的!”

“只要真的能辦了袁止朋,爲那些慘死的姑娘報仇,我叫你大爺都成!”蕭月一本正經道。

林鐘憑笑道:“辦他之前,先讓他代他的傻兒子與你簽了和離書,倒時候,你就不是袁家的人了,可以嫁個喜歡的男人,好好過日子。”到時候她就可以去依賴別的男人,不用再依賴自己。他過的是刀頭舔血的生活,不太適合被小姑娘依賴!

蕭月聽了這話,既沒有做嬌羞狀,也沒有與林鐘憑玩笑,反倒是耷拉下腦袋,垂下了嘴角,悶坐在地上不吱聲。

林鐘憑道:“丫頭,你不就是被一個男人騙了一次嗎,何況人家還真心後悔了,不至於對天下男人都失去信心了吧。”

蕭月撇撇嘴:“那林大人倒是說說看,你爲何這般年歲了,都不娶親呢?”

林鐘憑一怔:“我……我天天過的是刀光劍影的生活,我娶個媳婦兒做什麼?想害得人家年紀輕輕守活寡麼?”

“呸!不許瞎說,你會長命百歲的,你將來的媳婦,不會年紀輕輕就守活寡的!”

林鐘憑被她逗樂了:“小丫頭忌諱倒是不少。”蕭月道:“你別想把話題扯開,我問你,你不娶親,真的與你那小師妹沒關係?”

林鐘憑不說話了,只是望着棚頂發呆。

蕭月道:“何必做出這種樣子。既然你師妹都嫁人了,你也所幸娶一個自己中意的姑娘,從此退出六扇門,和人家恩恩愛愛雙宿雙棲過日子,豈不美哉!”

“哪那麼容易!”

“怎麼不容易?反正你又不喜歡過現在的日子。”

林鐘憑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爲何說這話,你猜的?”

“切”蕭月道,“哪裡用得着猜,是人也不喜歡這種日子啊,除非是個瘋子才喜歡。其實,江湖中人追求的也不是刀光劍影,而是快意恩仇,自由灑脫,抑或揚名立萬,或者開創門派,做一代宗師,受萬人景仰吧。”

林鐘憑道:“你倒真是出口成章。不過,你說的倒是很對。”

“我不知道你追求的是哪般,或許只是單純的懲惡揚善,或許有別的原因。我只是瞧得出來,你不願意殺人!”

“哦?”

“你殺淮南八怪的時候,我還沒瞧出來。但是剛纔殺魏賀城的時候,我看得出來,你不願意殺人。但是你讓他逼得沒辦法,只能殺了他。我算是見識過那些陰險的江湖客是什麼樣德性了,你既已在江湖上行走這麼多年,這種事遇到的必定不少。林大哥,你這是何苦呢?你既然不喜歡這種日子,何不隱退了。”

林鐘憑勉力笑道:“江湖客中不只有陰險的。”

“我知道,自然也有林大哥這般光明磊落的。不然,說書先生哪來那麼多大俠的故事講給我們啊。”

林鐘憑道:“所以說,江湖有時候,還是很可愛的。”

“瞎扯!你難道會是爲了這個纔不退隱的?”

林鐘憑被她纏得不知該如何回答,面上一陣悵然:“丫頭,你不懂,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停下來……”一旦停下來,就會滿腦子都是她,滿腦子都是她……

蕭月還想問,卻被林鐘憑揮手打斷:“不要再問了,我很累了,想休息。”他背過身,不再理蕭月。蕭月看林鐘憑疲累,又着實不想再提起以前的傷心事,也就不勉強他了,只獨自坐在一小撮乾草上啃西瓜。啃完了西瓜她又開始發呆,也不知呆了多久,漸漸的,天邊的夕陽都斜斜照進了草棚,暖暖的,映得草棚裡紅彤彤的。蕭月忽聽得身後一聲輕若嘆息,似有似無的男子聲音:“若雪……”

蕭月扔下手裡的西瓜皮,趴到林鐘憑身側,仔細去聽他叫的名字。“林大哥,你說,什麼,什麼雪……”

“我沒有殺師父……”林鐘憑似乎是情緒有些激動,這句話聲音陡然提高了些。

蕭月這下可是聽清了,十分同情的看着林鐘憑:“有人懷疑你殺自己師父嗎?哎,我就相信你吧。可是……你師妹信不信呢?”恐怕是……不信的吧。否則,他師妹爲何沒跟他在一起呢?

林鐘憑的表情似乎十分痛苦。蕭月心裡不由自主就糾結起來。他生得高大結實,平素裡總是一副自得的樣子,怎麼一睡着了,就這麼讓人……讓人心疼呢。

蕭月很好心的想叫醒他,手還沒拍到他面頰上,林鐘憑忽然警醒的睜開眼,一把捏住她的手:“什麼人!”

蕭月被他捏的疼極了,痛叫道:“是我是我,你放開我。”

林鐘憑忙鬆了手:“對不住。”

蕭月揉着發紅的腕子:“你可真夠警覺的。”難怪年紀輕輕,就是名震天下的大胤第一神捕了。

林鐘憑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蕭月道:“傍晚了。”

林鐘憑忙翻身坐起:“不成,我們得趕緊走了,你怎麼讓我睡了這麼久。萬一被大批高手圍攻過來,就麻煩了。”

蕭月苦着臉道:“不……不成……得再等會……”

“爲何?”

“我……”蕭月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耷拉了下來,臉紅的像個茄子,“我……我想小解……”心裡腹誹:林鐘憑也吃了西瓜呀,還喝了好多水呢,怎麼他就沒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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