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整整七天花容泠焰都沒出過房門,而且是誰都不見。包括花容博夫婦,花容凌煊,甚至是九皇子軒轅熾烈。
唯一稍讓人安心的是,每次送進房間的東西她都有碰過,雖然吃的不多,但也比什麼都不吃要強。
當初被她撞到鼻子的小丫鬟豆豆成了她親點的貼身丫頭,連豆豆都不知道小姐爲什麼會選她,其他人更是一頭霧水。
除了軒轅熾烈,因爲那天聽豆豆說:小姐房裡的火焰奴開了!
火焰奴,那是牡丹的一種。花紅如火,熱烈似焰。這是一種常生花卉,好養,但是卻不常開。因爲要它開花,對溫度、光照、水分都有很嚴格的要求。真沒想到這裡還有這種花存在。
第一次見火焰奴,是在林邶風家裡。那時候,他也是一連好幾天都沒出過門,所以遲莫去找他,也因此得以見到了火焰奴的美豔。
火焰奴,形歸牡丹,豐盈而飽滿,花蕊似金,粉重而香氣遠溢。花色紅似火焰,熱烈而豪情萬丈,宛如一團燃燒的烈火,熾熱而瘋狂,彷彿稍不注意就會連人的心神都點燃噬盡。
而林邶風,這個向來桀傲不馴的天之驕子,卻一連數日埋首於各盆栽之間,幾經努力,火焰奴才綻媚姿。
而這一切,都是爲了他的女朋友,一個以賞美鑑美爲專業的美學家——歐泠焰。
而如今,原本的天作之合已然陌路,她寄情於物也是常理。更難得的是,在這個空間,還有人能喚出火焰奴的名字,這讓她想不親近都難。
豆豆很聰明,對小姐也是真心真意,所以大家都希望豆豆的陪伴能讓花容泠焰重拾信心。不管是對生活,還是愛情。
花容泠焰出房門的時候,帶出來了一籃子花瓣,隨手一撒,盡數飄落地上。片片紅焰,卻是絲絲殘敗。
“你還真是辣手,這麼美的花,你也忍心弄成這樣!”院外,軒轅熾烈大步走來,停在她身前的三米外處,戲謔的笑道。
風起,花潮翻涌,清香撲鼻而來。花容泠焰闔目深吸,笑了。
“在我眼裡,有什麼是不美的?但這世間,又有什麼是不敗的?親手毀掉,總比看着它日日衰敗要好!”花容泠焰拾起一把殘花放在鼻尖嗅了嗅,滿臉的陶醉。
她原本的愛情,不美嗎?她原本的人生,不美嗎?可是如今呢?除了腦袋裡觸之不及的記憶,她還有什麼?
情再美,終會遺忘;花再美,終會凋敗。若是時間一定要把所有的美好都從她手中奪去,那她寧願親手毀掉。說不定在這毀掉的過程中,她還能發現別樣的殘殤之美,正如她的愛情,她的人生。
“現在你打算怎麼做?”軒轅熾烈望着那本就嬌弱,近日更消瘦了不少的身影問道,心中已有了答案。
如今在他面前的女子,是十八歲的花容泠焰,花容家四小姐,是重生的歐泠焰。她已盡去了當初的純真透明,有了自己的心思和打算。
“你說,那天的丞相千金莫雨憐…有我好看嗎?”花容泠焰避而不答轉言其他。眼瞼低垂,眸光流轉,竟有幾分豆蔻少女春心悸動時的嬌羞之色。
“你決定了?”本已猜透,卻還仍舊抱着一絲僥倖。只要她願意,他會立馬帶她
回去,什麼皇子之位,皆及不上她半分笑顏。
“物是人非,情難依舊。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我們一起從頭開始,你說好不好?”花容泠焰滿懷期許的看着他,可是軒轅熾烈卻激動的搖頭。
“什麼叫從頭開始?你們有過去,有故事,起點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而且中間還夾了個莫雨憐,你真以爲還能從頭開始嗎?”軒轅熾烈失控的朝她吼,爲她的癡,爲她的傻,爲她的執迷不悟。
而且,就算是從頭開始,她也沒打算給他留下些許機會。在她的世界裡,除了林邶風,還是林邶風。
“烈!”花容泠焰不急着反駁,反而是低低的喚他。聲音溫潤婉轉,彷彿清溪流過燥裂的心田。軒轅熾烈突然愣住,心雖靜但氣猶在。面前的這個女子,他再也看不透了。
“你說,我還有別的選擇嗎?”花容泠焰垂首低語,聲音很輕,但字字句句軒轅熾烈都聽得清晰。是沒有選擇還是自己已經做出了決定?軒轅熾烈想問,但卻不會問。在他心裡已經有了很明確的答案,再問也只是多此一舉。
“一開始,其實我是想讓你離開的。畢竟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花容泠焰嘆了口氣,突然就不說了。
“那後來呢?”軒轅熾烈斜睨着她,怒氣已顯而易見。這個女人,每次一有事就想把他推的遠遠的,可對於那小子,再大的阻礙她都視若無睹趨之若鶩。
“後來…我想我是離不開你的!”花容泠焰突然朝他嫵媚一笑。嘴角輕揚,拉起一個向上的弧度,露出一排整齊的皓齒。如黛眉梢輕輕舒緩,含波美目清澈明亮,映着陽光,閃亮如暗夜星辰,瞬間炫了他的眼。
軒轅熾烈徹底呆住,大腦已完全停止運轉。不僅因爲她的話,更因那傾城一笑。
猶記得史上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爲得褒姒一笑,更有唐玄宗遍設驛站只爲替楊玉環送去新鮮荔枝。“一騎紅塵妃子笑”的故事雖然免不了有些誇大,但對於“禍水紅顏”他還是有了真切的體會。
就比如現在,他明知花容泠焰所謂的“離不開”與愛沒有絲毫關係,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了沉淪。即使是自欺欺人,即使是自取滅亡,他仍舊心甘情願。只爲她舒心一笑,本是絕色,雖不及傾城,但卻直接覆滅了他的世界。
“我要怎麼做?”軒轅熾烈悄聲將回魂琉璃珏放回衣袋,已完全打消了要帶她走的念頭。不僅是因爲他狠不下心逆她的意,更不想日後天天看到一個鬱鬱寡歡黯然神傷的女人。
“其實,你在就好了。”花容泠焰無不真誠的答道。把熾烈留下,本就是爲了能有個說貼己話的人。這一路走來,他是她故事的最好見證。若是沒有了遲莫,也許她都會覺得當初的一切都是個夢。甚至,她真的會以爲自己根本沒有愛過一個叫林邶風的人,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幻想。
可是…她是真的愛過的啊!花容泠焰擡起左手,一條七彩繩編手環映入眼簾。在手環上,固定着一個銀白色的金屬圓環。映着陽光,泛起蒼白耀眼的光芒,狠狠刺痛了她的眼,淚水便也就這樣溢了出來。
圓環內側刻着的“F.Y”兩個字母仍舊清晰可見,甚至沒有絲毫劃痕。這,就是邶風消失那日,被她抓下來
的訂婚戒指。而再看她右手的無名指,空空如也。甚至,他還沒來得及給她戴上結婚戒指,就不見了。
軒轅熾烈見她久久不說話,目光則一直停駐在手腕上,便知她又在回憶了。可是,回憶又有什麼用?時光無法倒流,過去的也就再也尋不回了。若是靠着回憶也能度日,那他還不如帶她回去。在哪兒回憶不都是回憶呢!
“不要再想了,好好準備一下,我帶你出去買些脂粉,然後我們就去找他,好不好?”軒轅熾烈捧起她的臉直視着她的眼睛。誰知,如此輕微的一個動作,便把她眼裡的淚水晃了出來。
“可是,我要說什麼呢?他會相信嗎?”剛開始還信誓旦旦的的花容泠焰一聽就慌了神。見他?那她要怎麼說?實話實說又沒有人會相信,可若是不這樣,那她和他又能說些什麼呢?
所有的故事,都是歐泠焰和林邶風的故事,而現如今的木揚邶風,儼然是個局外之人。
“你在害怕。”軒轅熾烈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原來除了學會了自作主張之外,她還是那個傻女人。軒轅熾烈漫不經心的別過頭,神情忽然一愣。
“我沒有!”花容泠焰脫口而出。彷彿擔心這話沒有說服力,隨即便又畫蛇添足的加了一句“我只是擔心…”
某女突然頓住,這擔心和害怕,怎麼感覺有那麼點點相似?
“好了,別狡辯了!進去好好打扮打扮,我帶你上街去。”軒轅熾烈不由分說的把花容熾烈推進了房間。
安棲小院,是花容泠焰住的地方。由於之前的花容小姐喜靜,極不樂意有人打擾,所以在院牆四周栽滿了珍稀的湘妃竹。既能隔絕噪音,又將整個院子襯的清幽雅靜。
花容泠焰剛進屋,就有人從他們剛纔談話的旁邊竹林裡走了出來。錦衣玉帶,英姿翩然,正是花容家大少爺花容凌煊。
“原來大少爺還有這樣的嗜好!”軒轅熾烈戲虐的笑道。在泠焰猶豫着要不要去見邶風的時候他才知道竹林裡有人,卻沒想到是他。好在他們都沒有明確提到關於當初的那些敏感詞彙,要不然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想到這裡,軒轅熾烈還是偷偷抹了一把冷汗。
“這是什麼花?”花容凌煊不答話,反而是從地上拾起了一片花瓣。經陽光曬過,花瓣邊沿已因缺水而微微卷起,但是紅色卻更甚了。
“這叫火焰奴!”軒轅熾烈老實回答。
“火焰奴?火焰奴…”花容凌煊若有所思的念着花名,突然擡起頭直視着面前的九皇子。
“這花…”
“愛如火焰,熾熱瘋狂,情到深處,願投其中,即使化作灰燼,心也甘願。”軒轅熾烈主動將花語說了出來。
化作灰燼,心也甘願…這般熱烈的感情,竟存於看似柔弱的小妹心中,這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好了,以後我家小妹就麻煩九皇子多多照顧了,也懶得我整天守在竹林怕她出事!”花容凌煊長長的打了個哈欠,看起來極疲憊的樣子。
房屋裡,花容泠焰看着幾盆被徹底摧殘的火焰奴,突然就哭了。現在的她,不正如這些被凌虐過的花枝一樣嗎?少了豔麗的花朵,便就與雜草無異。而“同化灰燼”的誓言,她又該和誰繼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