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珏平視着整個房間，還算整齊的佈局，老舊的木質桌椅上是一圈圈木的紋理，深深淺淺的黃色就像是被水暈開了一樣佈滿了整個桌面，說得專業一點的話，這樣的紋路似乎應該叫“放射狀”。MP3裡放着SJ的歌，這個韓國的著名男團和H.O.T.、神話、少女時代、東方神起、SHINee、f（x）、EXO都來自同一個娛樂公司，李秀滿的S.M.公司。在蘇南筆下的《流年》和辛辛息息的《48小時》，他們都被賦予了一個與他們本身無關的形象，引得無數世人嘆息，像潮水般迅速襲來，又像潮水般迅速散去，沙灘上只剩下幾隻寄居蟹扛着別人的殼匆忙離去。鄧麗君和瑪麗蓮•夢露的永恆是用肉體的早夭換來的，一個讓世人看到最後的狼狽的人，不可能再會有如此永恆，如此完美的形象。
王珏是個不用信念生活的人，她只是很聰明，僅此而已。
所以，她永遠不可能憐惜那些擁有信念的生靈，她只會尊敬那些曇花一現的、可歌可泣的天才，僅此而已。
鳳依珺蹲下身，隔着口罩也可以聞到死屍上陰鬱的暗臭。骨骼尚未完全長開的身形，左手上的血肉被剔除得很乾淨，只剩下一隻從腕骨開始極爲完美的手骨，右手緊緊攥着一把土耳其玉柄的英吉沙刀，隱隱閃着寶石的暗綠的光芒，精緻的工藝刀準確無誤地插入自己的心口。女孩子清秀而乾淨的臉上沒有一絲污跡和扭曲，笑容安然，卻翹起了一個詭秘的弧度，像是在訕笑這個世界的一切。
“墨淨，你怎麼看？”鳳依珺拍拍手直起身。
“你應該叫來警察叔叔問他們怎麼看。”墨淨站在門口，厭惡地看着屋內的屍體。
“印畫的死是遲早的，意料之中。本來我還猜測過，像莫楓那樣的老變態會不會做成黑色大麗花，倒是我多慮了——”鳳依珺向門外走，“冰花徑只會這麼對待右手而非左手，因爲印畫是個右撇子。殘欣亭這麼多年都堅守着三秒結束戰鬥的變態原則，要剔一隻手起碼要兩個小時，這好像還是印畫自己創造的記錄。青幫那麼沽名釣譽的組織也不會做這麼不符合人道主義的事情。你們燭花小居殺手比金子還珍稀，杏莊纔不捨得讓你們在這個重要關頭殺人。所以，這件事只和你有關係，跟我沒關係。”
墨淨不以爲然地笑笑：“這將是新世紀最像謀殺的自殺。”
“爲什麼？”鳳依珺微有些詫異。
“因爲明天就回出現一場最像自殺的謀殺了。”墨淨嚥下一口唾沫，“我可以打得贏慕名溪的，他所作所爲的一切，都將和印畫安排的、與你無關的結局一模一樣。印畫，是最優秀的預言家啊。”
“嗯，你需要告訴我，你的自信是怎麼來的。”鳳依珺站在門口，眯着眼睛想着，姜嘉也會如此遵守遊戲規則嗎，姜嘉不是那個最不遵守遊戲規則的人嗎。
墨淨轉頭走出房間：“憑我上了人壽保險。”
鳳依珺忍不住笑了出來。
姜嘉真的沒有說，太少見了。像姜嘉這種從殘欣亭活着出來的人，除了殘欣亭的事情，他們什麼都敢說。所以，姜嘉他們只要一不說話，這個世界就會繼續沿着那些墨守規則者心中的設定走下去。
印畫是無恨會的人。無恨會，顧名思義，讓人解除仇恨的組織，經營殺手業和很冷門的暴力遊戲業。暴力遊戲相比杏莊壟斷的採血和青幫獨攬的高利貸相比，根本算不上是暴利。但無恨會的底蘊非常深厚，並不遜色於玲瓏閣和燭花小居。而且，無恨會還有泠曉露，雪狐的寵兒。
鳳依珺搖着頭笑笑，走出了房間。
慕名溪一邊打着響指和着拍子，一邊哼着菅止戈男的歌。
“你真有閒情逸致。”劉晨給了他一個鄙夷的白眼。
“哦，像泠曉露那樣萬事追求速度和效率的暴力女不會給墨淨留時間報復我的。”慕名溪改哼Beast的歌。
“那是，泠曉露那種怪物留下的爛攤子她怎麼能捨得讓別人收拾。”劉晨拿起慕名溪的MP3，“特鄙視你這種有語言天賦的，日語韓語……還有維語，天啊你還聽得懂維語嗎？你要逆天嗎？！我以爲整個十七中校園加上北師大副中只有我一個維吾爾族會維語，你個錫伯族……唉，我真的可以去死了。怪胎已經不足以用來形容你這個奇葩了。”劉晨的口氣忿忿不平。
奇葩？
慕名溪的脣角抽了抽，“多謝誇獎。”
劉晨差點從椅子上掉了下去。
“泠曉露和墨淨對上，我總覺得墨淨會贏，不知道爲什麼。”喬洛關掉電視上的球賽，看着中國隊怎麼看怎麼揪心。
“你應該祈禱泠曉露贏……要是狐狸被殘欣亭的人扣住了，他們就會集中精力對付王珏了，”米菁月帶着些許遺憾的口氣打了一個豐滿的哈欠，“杏莊會讓你繼續對付王珏，還有華榮——重點是，你知道的，姜嘉交換生的名額被他自己賣了。我不覺得姜嘉是爲了錢。所以，你知道我的意思。再說，我不覺得墨淨會贏。”
喬洛的聲音沉了下來：“我明白。”
明白，我們都明白。
我們都明白接下來怎麼做纔是最合時宜的，但我們都不明白爲什麼我們要那麼做。
所以，我不做沒有原因的事。
我要做的事，是心給了我爲什麼的答案。
因爲什麼呢？
因爲王珏。
喬洛指節發白地聽着米菁月漠不經心地抱怨：“……達奚又來我這兒蹭飯……於玫也來了……那個死人妖啊，這輪事一下他就可以當回男生了吧！現在我看着他貌美如玉笑靨如花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樣子就滲得慌……”
王珏繼續背李清照的詞。
《聲聲慢》李清照。
尋尋覓覓，冷冷清，悽悽慘慘慼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着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青幫的管理員生硬地撂出一句話，就迅速潛水消失在羣裡。
喬洛整個人瞬間僵硬在電腦桌前。
應該不止喬洛一個人僵在了電腦面前。
“印畫，歿。泠曉露，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