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定是她眼花了。
她居然看到那個裝神弄鬼的半仙在衝她暗送秋波。
“這是?”
蒼月食指一伸,指着斜下方的人羣,目露哀傷,“哀家特地請來了大仙,爲如嬪做一場法事。她這一輩子,活的也辛苦,哀家想她一路好走。”
蒼月瞥了瞥眼,看着鳳朝歌的反應。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支着下巴,不爲所動。
“後宮死掉的女人,海了去了。難得瞧見一位能讓皇祖母上心的妃子,真是稀奇。能讓您擱在心上,那如嬪也該知足去了。”鳳朝歌對於無感的人,依舊毒舌。
蒼月只是笑了笑。
“皇祖母也老了,這人一旦老了,怕的也就多了。如嬪對你父皇是真心的,皇祖母瞧着也心疼,但礙於……”蒼月話語頓了頓,“礙於你父皇,怕他放不開當年的恩怨,也就擱着不管了。現在皇祖母能做的,也只有爲她辦一場法事。”
“當年的恩怨?”皇圖淺隨口問了句。
反正閒來無事,不如說些往事聽聽,解解乏。
但,蒼月卻住了口,看了眼鳳朝歌,微微嘆氣,將話頭推到了鳳朝歌頭上,“聽說,你們倆昨兒個快活的很啊。”
話音一落,皇圖淺與鳳朝歌兩人臉上都陰晴不定,色彩斑斕。
“讓皇祖母笑話了,不過是醉酒的醜態,皇祖母也拿來消遣?”
蒼月轉而看向皇圖淺,“阿淺啊,皇祖母這懸着的心,總算是落了地了。”
聽着一路跟着他們的桂嬤嬤轉回來道出了這個好消息,她還樂得一宿好眠呢。皇圖淺和鳳朝歌能和睦相處,是她現在最想看到的。
出於私心,蒼月從起初都只想認定皇圖淺,因爲皇圖淺的存在極爲重要,她能幫朝歌踏上最高的巔峰,當然,若是兩人能夫妻同心,定能斬破劫難,攜手一生。
畢竟是她的嫡孫,她當然期盼着他能過的更好。在這場權利的爭奪中,她力圖爲他爭取道更多的利益。
“皇祖母哪兒的話,照顧鳳……夫君,是阿淺的職責所在。”皇圖淺努力將她的話中意思曲解給鳳朝歌聽,她不想他曉得那些。
“照顧?你們昨兒不……”蒼月想問下去,可是看到皇圖淺眼中竟然帶了些許請求後,慢慢合上了嘴,垂首,望向正在進行法事的圓臺。
昨兒的事,定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不然爲何皇圖淺卻這麼緊張,她居然在求她!這讓蒼月覺得非常驚訝。
待會兒,支開了鳳朝歌后,她一定要問個清清楚楚。
不能縱容這些孩子自己折騰,不然,日後可有的他們悔恨的了。
一時間,誰都找不到話說,只能靜靜坐着,吹着暖暖的風。
隱修點燃指間夾着的符咒,任由符咒在指間化爲飛灰,而手指安然無恙。
桃木劍在面前挽了個劍花,隱修將桃木劍背在身後,並起食指與中指,剩餘三指彎曲,對着天心閣上的蒼月鞠了個躬。
朗聲道,“太后娘娘,法事已完,如嬪娘娘現已步入奈何橋上,開始她命裡新的紅塵輪迴。”
大氣的嗓音震耳欲聾,直直傳入蒼月耳中。足見其法力不低。
“道長勞累了。還請稍作歇息。”
隱修搖頭,“太后娘娘,貧道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道長但說無妨。”
隱修目光忽然望向皇圖淺,皇圖淺心頭一跳,靜靜聽着他開口。
“貧道前些日子觀天象,見帝星晦暗無光,掐指一算,竟是妖氣沖天,衝 撞了帝星。今日做這法事竟然意外發覺了妖物所在。還請太后娘娘容許貧道收了那禍害蒼生的妖孽。”他信誓旦旦地說着,似乎捉拿妖怪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哦?這皇宮乃我皇兒住處,何來妖孽,這麼大能耐,敢染指皇宮?”蒼月神色莊嚴。
隱修指着蒼月身邊的皇圖淺,“這女子便是衝 撞了帝星的妖物!”
“什
麼?”蒼月、鳳朝歌和皇圖淺一同驚訝出聲。
擠在宮門口也不知是在偷看誰的宮人們,也紛紛掉了下巴。
“我……”皇圖淺起身欲辯駁。
忽然鳳朝歌起了身,一腳踩上美人靠的扶手,雙臂一展,整個人如乘風飛行一般,慢慢飛向下方圓臺。
皇圖淺趕忙追了上去。
在衆目睽睽之下,鳳朝歌毫不掩飾自己會功夫,從那麼高的閣樓之上落下,竟然未傷分毫。
瑾王,原來也是個練家子!
衆人默嘆。
“鳳朝歌。”皇圖淺剛站穩,就忙着喚他。
她不知隱修是打着什麼鬼主意,但是貿然行動,是會吃虧的。這是她多年行軍得出的經驗之談。
老實講,鳳朝歌會自己出頭這種事她壓根不敢想。心裡高興歸高興,但,正因爲如此她更不願看見他出什麼意外。
鳳朝歌揮開皇圖淺的手,走上前,拎起隱修的衣襟,就要揍過去。
“鳳朝歌!”皇圖淺握住他高揚的拳頭,以內力將隱修推出老遠。
“放開本王。”
皇圖淺抱住他的腰,提醒道,“鳳朝歌不要衝動。”
她是不是妖怪,這一點她自己比誰都要清楚。見到隱修也不是第一次了,以他那古怪的性子,胡謅起來是沒半句真話的。只是,隱修爲何要指着她說她是妖怪?若她是妖怪,那早在初次相逢時,他就該嚷嚷着要收了她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真不知那古怪的腦袋裡想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皇圖淺你放開!”鳳朝歌甩開皇圖淺的手,只見他衣袖揮舞,緊接着一把長劍便握在了手中,“你是何人,竟敢滿口胡言,本王的王妃豈是你這等粗鄙之人能侮辱的?看劍——”
鳳朝歌一聲吼,身形一晃,直接瞬移了過去。
皇圖淺張了張手,在空中頓了頓,又默默收回。
她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看着鳳朝歌和隱修糾纏在一起。
她突然很想看一看鳳朝歌爲她出頭的模樣。
這樣的感覺,並不壞。
隱修雖不會功夫,但,那法術卻是實打實存在的。
他拋下手中被削的僅剩劍柄的桃木劍,自腰間取出慣用的拂塵,右手手握拂塵,左手在胸前畫着不知名的圖案。
忽然一道光芒從天而降,罩住了隱修,金光閃閃,那道光輝竟然將他那一臉的浮氣驅散的乾乾淨淨。
萬里無雲的晴空不一會兒便被漫天烏雲籠罩,雲間隱隱約約又雷光閃過,天際傳來陣陣轟隆聲。
衆人大驚失色,佩服着隱修是個名副其實的修道者,也佩服着鳳朝歌的臨危不懼。
鳳朝歌不慌不忙,依然執劍相向,一招一式蓄滿了殺意。
看來他是真要斬殺了自己,那他就只好下足了籌碼了。
隱修動了動眉頭,唸完最後一道口訣。
鳳朝歌頭頂之上的雲層裡,冒出一道刺目的亮光,隨之而來的是足足有手臂粗的青色天雷!
皇圖淺神色一變。
不好!
她將纏在腰間的“止殺”祭出,捲住鳳朝歌的腰,便往回拉扯。與此同時,自己也飛身上前,將其攬入懷中,左手抱住他的腰身,右手按住他的頭,強迫他將頭埋入她的懷中。她弓着身子,努力想爲他撐起一片天。
鳳朝歌近距離看着皇圖淺那美麗的側臉,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鳳朝歌與皇圖淺就同被落下的天雷擊中,青色的光芒將兩人籠罩在其中。
“阿淺——”立於天心閣的蒼月,頓時花顏失色,倉皇大喊。
阿淺,你千萬不要出事。
蒼月掐着手邊的桌沿,細長的指甲從中折斷,嵌入木頭裡。她緊緊抿着脣,皺着細眉。
皇圖淺緊閉着眼,狠狠箍緊懷中的鳳朝歌。
劇痛從背部開始蔓延,扭曲了她的面孔,皇圖淺的臉褪去了紅潤的色澤。
巨大的波動
吹亂了她的長髮,吹落她頭上的玉簪。
“皇圖淺?”鳳朝歌不確定地出聲喚她,擁抱着她的手,在觸手可及之處摸到了一片溼潤。
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明明打的正歡,忽然腰間被什麼東西給纏住,然後自己整個人就往後飛去。再來就是自己被皇圖淺緊緊擁入懷中。直到……耳邊一道雷聲炸響。
青色光芒漸漸散去,皇圖淺睜開眼,看着懷裡的鳳朝歌,緩緩摸上他絕美的面頰,輕聲問,“鳳朝歌,你還在麼?”
她語氣輕輕地,彷彿稍微重一些,他就會隨風散去。
那道天雷的力道極大,肉 體凡胎是根本扛不住的,她怕天雷不小心打歪了,有那麼一絲絲會觸碰到了懷中的鳳朝歌。
她怕他死。
鳳朝歌心中五味雜陳。
她在保護自己,她不惜犧牲自己也要保他周全。
這樣的皇圖淺,讓他感到……害怕。
鳳朝歌鬆開皇圖淺,從她懷中抽離,直起身子,目光依舊與她相接。
“鳳朝歌,”皇圖淺聲音不穩,緩緩吸了口氣,“你還在麼?”
她要聽到他親口回答。
爲何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從沒見過的暖意?爲何看見她面色蒼白,他的心會隱隱作痛?爲何她的聲音輕柔的讓他鼻尖泛酸?
他不知道,他唯一明白的是,皇圖淺……讓他變的不再像他自己。
這不可以,不可以!
鳳朝歌鬆開手中的劍,任由劍在地上砸出“哐當”的聲音。
他的神色淡然而又陌生,但,這都無所謂,只要他好,只要,他還在。
鳳朝歌轉過身,柔軟的錦袍拂過她已經失去了知覺的面頰。
他走了。不帶任何留念,不帶任何遲疑,斷然走出她的視線。
努力撐到鳳朝歌的背影消失在宮門外,消失在視野中,皇圖淺終於筋疲力盡,倒在了祭臺之上。
祭臺被她的血染得鮮紅一片。
觸目驚心。
隱修見狀,有些慌亂。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皇圖淺她不應該是肉 體凡胎的,她爲什麼會被青雷所傷?
隱修顫抖着手指,驅動了口訣,又催動了蒼天之上的青雷。
任憑多道天雷落下,皇圖淺依舊靜靜睡着,彷彿……死去了般。
“不要再施法了,不要再施法了!”蒼月哭嚷着,拔尖的嗓子刺得人耳朵疼。
求你,不要再傷害她了。
蒼月失了力氣,跪倒在地上,再無平日的威嚴。
“阿淺,我的阿淺啊。”
隱修眼皮一跳,忙擡頭望天,發現天際之上,竟然有一道紫色天雷在蓄力。
那是仙人飛昇渡劫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中,最後一道天雷。蘊含着着能將仙體劈的連渣都不剩的無盡法力。皇圖淺,連青雷都經受不住,又如何受的住這可怕的紫色天雷?
隱修嚇得趕緊畫出結印陣法,想驅散那道可怕的紫色天雷。
可是,不論他如何折騰,那道天雷不但不爲所動,反而越發明亮。
“咔嚓。”
天雷降下。
“不要!”蒼月尖叫着,幾乎要暈眩過去。
“轟”地一聲,紫色光芒罩住躺在地上的皇圖淺,祭臺被強大的力量摧毀,石塊兒紛飛,四分五裂,連大地都開始震顫。
隱修落在宮牆之上,看着那閃閃發光的紫色光芒,難以置信地搖着頭。
不該這樣的。
以他那半吊子的法力,是根本請不來紫色天雷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隱修不敢再多做停留,捏了一道口訣,乘風而去,落荒而逃。
剩下一羣瞠目結舌的宮人,留在如海的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
這,是怎麼了?
莫子修突地從牀上坐起,汗流浹背。
他夢見,阿淺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