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青走進了何以渟公公的房間,老人安詳的躺着,雖說已經睡着了。深陷的眼眶,立起的劍眉,直立的鷹鉤鼻,從五官上還是能感覺到他清醒時的嚴厲。
雖然這裡沒有攝像頭,而且他有警察的身份掩飾,也不能隨便亂翻,畢竟這還是別人的房間,護士來來往往,被看到了就不好了。君青不是人類(這也不是很準確,嚴君青是人類沒錯,但君青就不是了,當然這就是後話了),也許這就是趙辭讓他來的主要原因。他能幹一些人類不能幹的事,比如說,透視。
一點點掃過四周,君青的目光停在了一個包裹裡,那裡有一張泛黃的照片,輕輕的將照片抽出,照片上兩男兩女,男孩們互相攀着膀,女孩們坐在他們的前面笑得燦爛。
君青把照片翻過了,後面有個日期1979,05,24。這是41年前,四個不滿十八的稚嫩身影。君青拿出他的‘黑薄片’捅咕了半個小時,終於拍下來,給趙辭發了過去。
轉了一圈,停在自動販賣機前,君青鑽研着上面使用方法。請塞入一元或五元的紙幣,機器上不斷閃着這句話時,君青還傻傻的試圖把一百元塞入。
其實這不怨君青,趙辭只把紅色的毛爺爺給了君青。
爲什麼人類的方法那麼複雜?沒有感情,感覺不到冷暖,不用吃喝拉撒的君青是無法體會人類的艱辛。
霎時間,醫院走廊的燈忽暗忽明。一瓶礦泉水出現在君青手中,乳白色的光暈變淡,露出原本如琥珀一樣璀璨的雙眸。
滿意的微笑浮現,君青轉身離去。自動販賣機原本放礦泉水的地方,一張百元大鈔安穩的插在上面。
回到了手術室前時,紅色的光已經熄滅,何以渟與主治醫生交談着,從她臉上的笑容就能得知,崔傑應該是安全度過了危險期,他走過去,眼前的女子已經疲憊不堪,君青拍了拍她的肩膀,遞上去一瓶水。
何以渟紅腫的眼睛飽含感激的淚水。
“謝謝”
——
衝完澡的趙辭聽到手機傳來響聲,裹住浴巾出來了。趙辭的身材很好,一米八五,肩膀寬闊,肌肉緊繃。從肩胛到腰臀間,線條完美地收緊,身體略微前傾,始終保持警惕,目光犀利,像一隻優雅行走的黑豹。
小麥色的皮膚上傷疤錯綜複雜,舊傷結成的疤痕,新傷吐露着嫩肉,很難想象趙辭曾經經歷過什麼。
一雙劍眉緊皺,他手機上是君青傳來的照片。早上趙辭拜託鄭林歡查的瑾秀川死亡案例趙辭早就看完了,並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消息。
拿起從超市買回來乾癟的午飯—討厭的麪包。趙辭一大口咬了下去,狼吞虎嚥,不顧儀表,沾了滿臉的麪包渣。
從君青發過來照片看去,四個充滿稚氣的身影還是能依稀的從五官辨認出。四十多年的時光已經將四人打磨變了樣子,但骨骼與骨骼之間的比例是不會變的。
這兩個應該就是前不久燒完紙後乘船遇難,溺水而死的老夫婦。而這個老頭就應該是何以渟的公公。
那麼剩下的這個女孩就應該是現如今的水鬼,在鄭林歡傳來的文件中並沒有這個女孩的溺水案例。難道……是失蹤案件?如果是失蹤案件那就真是和大海撈針沒什麼區別了。
看來只能和當事人談談,趙辭抓起衣服慌亂的套上,衝了出去。
“情況怎麼樣”趙辭在下了出租車打通了君青的電話。
“幾個弱勢體(病人)都清醒了,人類幼崽(小孩)好像被嚇壞了,不停的說着一串阿拉伯符號(數字)。年長體(老人)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他的壽命不長了”
一串鳥語自動在趙辭耳邊轉換“數字,什麼數字”趙辭拿出小本本。
其實在剛開始的一個星期裡,趙辭快要瘋了。在他‘細心’的教導了三個多月後,大多數時候君青已經可以和人正常交流了。
“103”
嗯,這是什麼,不是座標,不是電話號,難道是死亡時間?一點零三?趙辭搖搖頭“算了,你們在哪,我去找你”
——
病房裡只有老人在,他站在窗邊望着瑾秀川,川水拉的悠長,與天相接,他的內心五味雜陳。
這裡是他的故鄉,這裡是他夢想的開始,這裡他遇見了他最愛的女人。
……女孩騎着單車,迎向光芒揮灑的地方。她聞聲,輕回頭,酒窩深,笑容顯。陽光在她的小鼻子上跳動,藍色的小裙隨風搖擺。她紅脣微啓,輕聲呼喚“志武……”
老人攥住焦黃照片的指節逐漸泛白。
這裡……也是他噩夢的開始。
他膽怯,他害怕,不願意承認他所犯的錯誤,他也想過去贖罪,每天都被夜晚所折磨,永遠困在深淵裡無法走出,他真的很怕死,金錢,權利,子孫,全部擁有的他,特別是享受了美好的一切,老人更不願離去。
前不久,他從新聞上看到了老友溺水的消息時他就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但是,他爲什麼還在害怕?
趙辭靠在門邊看着老人的背影突然開口“想好要去贖罪了嗎?”
老人身軀一震猛然回頭“你是誰”
“我是晚來的正義”趙辭掏出警察證件走向老人,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你準備要說說四十多年前的那個案子嗎?”趙辭盯緊老人的瞳孔,超強的視力看見老人的眼仁在放大“你說什麼?我不知道”老人的聲音還算鎮定。
“都死了啊,都死了。”窗前的陽光被雲彩緩緩遮住,趙辭融入陰影之中,與黑暗不分彼此,他的眸,純粹的黑。
氣壓下降,趙辭冷笑“你奪走了她的一切,她也要奪走你的一切”趙辭步步緊逼“你的兒子,你的孫女,他們屍體浸在水中,身體浮腫,伸着手向你呼救,但是卻不能發聲,爲什麼呢”黑色的眼仁死死咬緊眼前的獵物。
“因爲,他們的喉嚨被黑髮堵滿,那種窒息的感覺……”趙辭趁機靠近老人,追蹤器落入老人兜中。
“別說了,滾”老人慌張的打斷,推開趙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醫生,醫……”老人捂住胸口,跌倒在地,冷汗把衣領染透。守在門口的君青搖搖頭,跑去叫護士。趙辭無辜的摸了摸鼻子。
好像有些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