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誰與共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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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誰與共

40.誰與共

次日早朝, 蘄州水難的消息在早朝時炸開了鍋,朱厚洵果然提出親自前去撫慰蘄州民衆。

御史大夫首先直言勸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還請三思!”

蔡老御史手下的言官們也紛紛進言, 朱厚洵臉上的堅決沒有少半分。最後還是郎中令蔡子言朗聲建議:“陛下可交由身邊近臣代勞, 想必蘄州百姓能明白陛下的心意。”朝臣都當朱厚洵是少年心性, 哄孩子般齊聲道:“臣附議。”

待下邊聲潮過半, 朱厚洵這纔有些動搖:“諸卿所言有理, 朕就令少府張俊代朕去這一趟,賑災銀由禁軍抽調百名精英護送。”

原想自請前去的官員心中大罵這張君閒真乃弄臣,一提近臣, 朱厚洵想到的便是他。不過他是少府,掌管着皇帝的內帑, 既然是朱厚洵出資賑災, 算算也是應當的。

想到這大好的差使就到了張君閒的手上了, 衆人在心底冷啐一聲,卻不得不俯首說:“陛下英明。”

見附和之聲佔了多數, 朱厚洵朝立在御階之下,百官之前的攝政王,笑得露出兩個酒窩。幸而沒幾個人敢直視天顏,是以無人發現他這過分可愛的笑容。

德安公公見時辰不早,用尖細的嗓門喊道:“有事請奏, 無事退朝。”

此時朝上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的大司馬徐東華忽然上前一步, “臣有本要奏。”

朱厚洵連忙收起笑臉, 帶着幾分恭敬, 沉聲道:“徐卿請說。”

林子任要他善待朝中幾個老臣, 因爲他們的人脈遠不是他們剛剛拉拔起來的官員所能比的。只不過言老丞相不管事,徐東華又放權於下, 如今也唯有蔡老御史撐着朝廷——偏偏他又是那剛正不阿的性子,讓朱厚洵好生沒趣。

此刻聽到徐東華主動說話,朱厚洵自然高興。只不過等徐東華說完,他的臉色便沉了下來:“告老還鄉?”

徐東華神情奕奕,沒有絲毫老態,聲音卻有些沉啞:“陛下,我臨朝有六十致仕的律法,臣如今六十有二,已是過了兩年,請陛下恩准。”

朱厚洵面色漲紅,剛剛因爲景王之計順利進行而生出的那點欣喜也不見了。剛要駁回,卻聽言老丞相亦上前一步,恭謹地道:“臣亦六十有九,也是不好佔着這位置了。”

兩位老臣的話讓朝元殿寂靜下來,在場有許多是這兩人的門生,向來唯他們馬首是瞻。有些首鼠兩端的官員則惶恐不已,朝局若有大變,他們恐怕就要遭殃了。

百官左右顧盼,恍然發覺九卿之中,僅有三個老面孔了,郎中令蔡子言、廷尉錢勝、新任太僕常季、大鴻臚段子良、少府張君閒,兼着宗正之位的攝政王。再看看自己底下的官員,似乎都是近幾年來的新秀。

許多老官員擡頭看着朱厚洵頭頂那刻着乾坤日月四字的牌匾,一種前所未有的頹靡浮上心頭:將來無論是誰上位,誰掌權,這朝廷都將是另一番局面……

***

“這樣的大災大難,民衆難免會□□,到時候,死了個欽使也很難追究責任,好計!好計!”驚世駭俗的話語,在青年侍衛的口中顯得漫不經心。

這長相俊美的青年侍衛吊兒郎當地騎着匹夜照玉獅子。這稀世名馬卻與他十分親密,不慢不緊地在前面領着路。

他話剛說完,一個滿身塵土的禁軍就從他身後那輛載滿糧食的車子底下鑽出來:“這麼說,原來是有人要謀害我們大人啊!是誰呢?”

青年侍衛面色一變,喃喃道:“誰知道啊……其實我們大人很好殺的,費這麼大勁做什麼,難道這帝王家做事都要圖個名正言順?”

這是道旁的枝葉發出梭梭梭的聲響,又一個禁軍從裡面鑽出半個頭來:“這就叫既愛逛窯子又想舉孝廉!”

青年侍衛笑罵:“你這傢伙耳力極好,偏是個大嗓子,就算髮現了什麼,你這麼一喊,方圓百里的活物都被你嚇跑了!”

“沒錯,”騎馬走在隊伍最前方的人摸摸下巴,微微笑:“也不想想,如今的世道有哪個孝廉是不逛窯子的?”話剛落音,旁邊的草叢又竄出個人來,憨憨地道:“俺爹以前嚇唬我,孝廉是不能逛窯子的,上回頭兒又要求俺們不可太粗俗,俺想扯上孝廉總算雅了吧,俺就說了,沒想到居然給大嗓門聽去了。”

青年侍衛雖然已經對這些時不時冒出來的傢伙,還是忍不住哼笑道:“我說你們這羣兔崽子,好好地路不走,偏要這樣藏頭露尾的,像什麼樣子。”

這時‘嗖’的一聲,一人從夜照玉獅子的腹下翻上馬頭,也不管那馬驚得兩蹄亂踢,笑嘻嘻地問:“頭兒,嚇到了吧?”

青年侍衛拍拍那小子的臉頰,輕輕一推,那傢伙便摔到泥潭裡去了。而他胯-下的夜照玉獅子示威性地嘶鳴一聲,似乎代他主人怒罵:“找死!”

這行人正是被朱厚洵派往蘄州的欽使,君閒領着唐越的‘百勝軍’即日就往蘄州出發,爲了護住賑災糧食,中途還繞過了許多險地,遠不及急行軍時來得快。

君閒離了帝京就分外輕鬆,當唐越稟報他們已到蘄州境內,也只是微笑說:“看來他們都算得挺精的,要人盡其用才肯下手啊。”原該哀鴻遍野的蘄州卻讓他們大吃一驚,官府發糧,民衆並不爭搶,彷彿久經行伍的軍隊一般有序,還有人將自己的口糧分給老幼病殘。

聽見欽使到來,蘄州州令不卑不亢地出迎。這倒也不能怪他不熱心,畢竟歷來欽使都是盤剝地方的官匪。

君閒也不在意,隨口問起衛堤的情況,這才知道這一來一往的耽擱,洪水已經退了大半,衛堤的缺口也已堵上,正在籌備大規模的修繕。

京中的景王倒是錯估了蘄州的民情,人家不僅沒有亂起來,還自發地組織起來,投入到衛堤的重修之中。而將賑災的糧草跟銀錢都交接好,沒人理睬的欽使便領着手下親自前往衛堤。

衛堤起處,有一處長亭,乃當初平楚侯摯交爲紀念好友所建,相傳正是平楚侯親自督造衛堤。君閒望着快要與衛堤持平的江水,輕聲念出刻在長亭中的那首《永遇樂》:“……去歲曾遊,臨江又見、萬丈霜衝雪。雲追濤怒,風催浪起,幾欲吞山倒嶽。記當時,摩肩並進,笑問生死誰怯……”

臨朝曾經有那樣的光景,豪俊滿朝,文武相得。

君明臣良,百姓和樂。

即便是前丞相在時,那比不上當年的萬分之一,無怪乎當初能滅南楚,震遼國,取東溟,天下無敢不從。

君閒負手立在衛堤之上,輕輕閉眼,心中反覆念着那句:“記當時,摩肩並進,笑問生死誰怯。”

他們所向往的湮滅的盛世是那麼的遙不可及,如今誰又能和誰並肩而行。

死後逢生,他也曾想和那人一起乘風出海。後來漸漸卻發現那人並不像自己,那人有那麼多不能放下的事情,有依賴他的皇侄兒,有他臨朝的江山,還要延續朱家的血脈……

原想着做一世摯友也未嘗不可,事到臨頭,卻見不得他娶妻生子,見不得他和旁人恩愛廝守。

原來情之一字,總在悄然不覺間在心底生根。

這些年看着他想着念着那個早已在午門心死的施子喬,看着他不斷讓那段失敗的過往重現人前。

君閒眼底笑意褪去,有的只是二十年來沉沉的清寂寥落。

如今三州已定,朝中又是新舊交替。景桓明有衛平疆,又有殺人於無形的暗衛,也不可能再遇險。

細細算來,這臨朝便沒有他的事了。

天邊黑雲壓着水面,江風吹得衣袍獵獵。君閒看着那殷殷修築河堤的百姓,呢喃道:“這雨,可莫要下得太大才好……”

此時唐越從長亭外走來,黑色的禁軍戎袍破開幾個口,他自己卻絲毫不在意:“大人,那邊來信說,蘭公子會親自來一趟,跟你說些事情。”

晨風閣主蘭藍本彷彿生來就應當是生在大海中的,六年前到了被稱爲江海門戶的陵縣,便連同海王一起沒了消息。唐越這也是近來才知道他們收復了落在蠻荒人手中的東溟,蘭藍已成東溟之主。

唐越心思何等通透,怎麼會看不出君閒在猶豫什麼,也隱隱猜到了君閒最可能的決定。思及此,唐越又掛心起京中的哥哥,連忙勸說:“大人,哥哥他平時雖然不肯像我一樣隨時陪大人離京,但這次我們很可能就呆在東溟不回來了,我用信鴿把他叫過來可好?”

唐越對至親的人是毫不設防的,就像君閒當初對臨帝跟太子的旨意深信不疑一樣。

君閒不忍見他傷心,只慢慢地說:“你可記得以前侯府有一羣死士交到了你哥哥手裡?”

唐越點點頭。

君閒笑着說:“我吩咐他將那些人帶過來,還需要些時日,你不必太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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