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心思異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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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心思異

37.心思異

若這夜對於士子們來說是忐忑難眠, 宮中的氣氛則分外凝重。

林子任仍舊是那身青色官袍,明明是三十來歲的人,卻還是笑得兒戲:“以開掘運河爲由安插在三州的人手打聽到了不少事情, 六年前, 張君閒的確與先王約定過三州事宜, 他也親赴豐州, 做了許多事。”他嘴上輕描淡寫, 心裡卻也暗歎這張君閒的手段了得。

朱厚洵面沉如水:“這是大功一件,他爲何要瞞着朝廷?”

林子任說:“不是他本份內的功勞,他自然不敢領, 何況離間三州與朝廷,將自己的親信安插在三州, 到時候三州皆聽他號令, 遠遠比陛下三兩句嘉獎來得實在。”

朱厚洵一掌拍在御桌上, 狠狠道:“想不到朕的身邊居然有這樣一個居心叵測的小人!他還以舊情矇蔽皇叔,讓皇叔幫他瞞下了三州的事!”這兩年相處下來, 他知道他的皇叔是重情之人,所以更痛恨張君閒玩弄景王。

三州這些年形勢大好。尤其是今年,莊稼有了收成,賦稅都比其他州縣交得爽快,京中的大老爺們也開始將目光移到它身上。

先前也抱着棄三州念頭的林子任在景王遞上捷報時, 就已經將人手安插過去了。

只是這眼線在三州的時間一長, 得到的消息就越驚人。

首先利州用來養活那兩萬俘虜的食物, 居然是他們前所未見的物種。稍加打聽, 才知道那是從東海那邊得來的, 國內皆不曾見過。

其二就是豐州軍中頗爲神秘的神射手,傳言他能射下敵軍戰旗、取敵首於千里外, 他出現於兩軍之前,便是敵軍潰敗之時。他跟當初豐州的無印之主韓淵一樣,都是豐州軍最崇敬的人。

如今韓淵已由景王舉薦,任豐州州令,掌豐州守軍,這神射手卻再沒有出現過。好戰的豐州軍甚至在醉酒時說期盼遼兵再來一回,讓將軍回來領着他們殺個痛快。

同時,也是這人一手促成開運河,造梯田的民生大計,費盡心思地將事情轉變成朝廷欣然接受的局面。

這樣的人,哪能用小人稱之?

林子任雖然看得清楚,卻也不反駁,笑着將事情引到另一邊:“我們慢慢地接手三州,他做這麼多事還不是爲我們作嫁。”

朱厚洵抓住他的手,眼中滿是孺慕之情:“若不是子任你發現這些事情,朕恐怕還被矇在鼓裡,他這些年來裝作安份,恐怕是在等待時機,等他掌控的三州日漸強大,又掌禁軍,若有心作亂,臨朝就岌岌可危了。”

林子任也沒有掙脫,接着道:“事情還沒那麼糟糕,禁軍中有許多世家子弟,他們有家族的牽制不可能危及陛下,倒是內監司有些棘手。”他輕輕嘆息:“他似乎是以放權爲餌,贏得了內監司的絕對順從,這些沒掌過權的宦官嚐到了權勢的甜頭,居然聽他的令做了不少大逆不道的事。”

他說得不慢不緊,朱厚洵卻急了:“到底是什麼回事?”

林子任向來穩然如山的臉上也有些變色:“從前我贊陛下的旨意下得好,陛下總有些茫然,臣也並沒有在意。這次任張君閒爲科舉考官實在太過荒謬,臣才停下手上的事全力追查,終於查出了頭緒。”他目光一厲,冷冷道:“那聖旨是張君閒假內監司之手所下!他不滿足僅在三州培植自己的勢力,想在朝中也撈一把!”

朱厚洵果然大怒:“簡直膽大妄爲!他居然敢做這種事!”

林子任按住他的手,有些無奈地道:“他對微臣與陛下之間的關係極爲熟悉,以往聖旨未曾見效前總擋着不讓微臣覲見,等天下皆知,陛下也不好改口了。”

朱厚洵似乎也想起了什麼,腆着臉道:“從前朕下旨後,子任你都讚不絕口,誇得朕飄飄然,因而也沒去深究。不過,這次朕確實不記得曾下過這道旨意!”

林子任自是不敢嘲笑,思及告訴自己這些事情的人,緩緩道:“說起來,臣能發現這事,全仗唐清對陛下一片忠心。”

朱厚洵現在對所有與君閒有關的人都沒有好感,語帶輕蔑:“唐清?他不是張君閒的家奴嗎?”

林子任深知照朱厚洵的秉性,定不會再重用唐清,不吝說情:“唐清爲奴是因爲其父因言獲罪,他心細而又有大才,陛下萬萬不可因出身看低了他,”

見朱厚洵果然滿臉不以爲然,他接着道:“他見這次張君閒確實做得太過,便將許多事坦白於微臣,求微臣保下他與他的弟弟唐越。唐越原本今夜當值,奉命截下微臣,唐清方纔佯病引開了他,微臣又與禁軍副統領錢伯顏齊齊前來,才能見到陛下。”

朱厚洵聽了這些事情,心中越發激憤:“朕要殺了這逆賊!”

林子任搖搖頭:“張統領曾守常山,保帝京,又兩箭驚來使,於國有大功,難道陛下如何下令誅殺有功之臣?難道說他兩次大敗遼軍?或者說,假詔行事?陛下用這理由,未免太丟臉了——”語氣中的調侃已壓到最低,還是讓朱厚洵紅了眼:“子任!”

見朱厚洵已對君閒起了殺心,林子任微笑安撫:“等科舉結束,陛下跟攝政王商量吧,畢竟有關皇家體統,攝政王兼任宗正之職,又……掌暗衛。”

這也不能怪他這樣心狠地暗示。張君閒這兩年頻頻阻他見朱厚洵,又在此時露出了這麼大的把柄,連忠心的下屬都顧着自己前程倒戈了。

所謂天予弗取,必遭天譴,他林子任從不是那種蠢人!當初那人曾告訴過他,將相無種,能者居之,一朝之相的位置,他也想爭一爭!

月上中天,不知眼前人暗藏私心的朱厚洵惴惴不安,只盼着隨考生入貢院的景王快些出來。

***

貢院之內,亦是月華如水。月輪轉過了格局分明的前院,又到中庭。

庭中栽着荷葉亭亭,取得是清高自潔的意思,倒是對了文人士子的胃口。君閒踱步中庭,緩緩品着蓮葉清香,不知不覺便到了敞亮的水中亭。

月下亭中,遠遠見那人凝着清寂夜空靜立,心頭許多煩悶盡消。

君閒心中念着我果然能尋到你,面上卻佯作偶然撞見,含笑招呼:“殿下好興致。自己說完也覺得太過客套,又問了句:“今日可有見到林兄?”

景王有些訝然地轉頭看着君閒,有趣地問:“你居然記得他?你不是素來不把人放在眼裡的嗎?”

君閒微愕,訕然一笑:“殿下哪裡的話,下官怎敢不將人放在眼裡。”

景王轉過身來坐下,貢院中找不到酒,桌上只擺着壺清茶。比起王府裡是寒酸了許多,但配上蓮葉田田,又有明月臨水,竟是心神皆悅,他說:“不與人深交,不施恩不承情,在帝京之內,有幾人是與你相熟的?這不是不將人放在眼裡,難道是太過敬畏,不敢相交?”

見君閒不語,景王也知道在三州時的君閒遠遠比現在來得自在。他這人生來就不適合雲譎波詭的帝京,也莫怪他千方百計擺脫武侯府的束縛……景王舉起盛滿清茶的瓷杯,問道:“喝嗎?”

君閒正要接過,景王的手卻微微用力,十指相扣,暖意猶存的瓷杯變得燙手不已。心中的悸動彷彿隨着溫茶泛出,溢滿指間,氾濫心頭。他凝望着神色與平常無異的景王,聲音微澀:“殿下若是不想給,就不要戲弄下官了……”

景王彷彿沒聽出他的雙關之語,遂了他意,放開手說:“再不喝茶就涼了。”

君閒舉杯飲盡,似乎杯中是瓊漿玉液。再望向景王時,已經斂起了方纔的失態,笑着轉開話題:“怎麼不見小衛?”

景王凝着水月光華,似乎分外舒心,笑着說:“他去抓信鴿了。”

有些不學無術的傢伙想考取功名,就會用信鴿跟外邊傳信!這是第一夜,往來的信鴿大多是來試水的。聞言,君閒也有趣地一笑:“這些士子還是這麼不安分啊,下官看這亭外的景緻也妙極,等下小衛若是滿載而歸,我們就在那做些舊時愛做的事可好?”

君閒這話說得坦然,景王也沒有什麼異樣,剛提着幾隻信鴿走近水中亭的衛平疆可生生止住了腳步。

衛平疆常跟比自己年長的禁衛廝混,那些曖昧不明的混賬話也聽得多了,也不會再臉紅。但他耳力極好,將君閒的話聽得真切,一時僵在原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君閒卻眼尖地看見了他,躍出亭外,理所當然地接過他手中的信鴿。他拔出把鋒利的匕首,利落地將羽毛跟內臟清理乾淨,又取了幾片荷葉,包得仔細。

熟練的動作讓當過幾年獵戶的衛平疆都自嘆弗如。

這夜,臨朝堂堂攝政王,大名鼎鼎的禁軍統領,御口親封的攝政王府禁衛頭頭,在肅靜、雅緻、清名遠播的貢院水亭前,以亭中木凳爲柴薪,烤了數只牽繫着幾個士子前程的鴿子。

而剛爬上屋檐就見證了這等奇事的可憐孩子腳底一滑,立刻被巡邏的衛兵發現。

他腳底抹油轉身就逃,身後有許多持戟衛兵步步緊追:“什麼人敢擅闖貢院!”

貢院中庭荷葉田田,掩住亭中景緻,遠遠只見水霧瀰漫,月影沉沉。

隱約有人遲疑地問:“剛剛似乎有什麼聲音……”

有人笑答:“耗子。”

有人反駁:“興許是白天那個徐家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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