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孃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牽衣頓足闌道哭,哭聲直上幹雲霄。
道傍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
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
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
邊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
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
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
況復秦兵耐苦戰,被驅不異犬與雞。
長者雖有問,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
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
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
生女猶是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溼聲啾啾。
―――兵車行(唐杜甫)
天曆二十五年末,涼、啓兩國在風都與冰城的交界處大動干戈,戰火伊始,涼國安親王親率寧家軍抵禦抗敵,啓國由駐守冰城的易元帥帶兵與之抗衡,蔓延的戰火讓周遭的百姓拖家帶口四處逃難,加之此時已近年關,歲寒月冷,更是民不聊生,史稱歲厄大戰。
十二月十七,啓國軍隊深夜突然襲擊啓國駐軍,啓軍大挫。
十二月十九,安親王和衆將商定,次日由安親王親率近衛軍及駐軍首隊予以抗敵。
是夜,又一次冗繁的協商後,衆將離去後,驚鴻獨自一人坐在帳中,盯着那張看了無數次的地圖。
明日算是第一次實實在在的帶兵上陣了,大半個月的紛亂擾的周遭人心惶惶,幾番想暗中先聯繫上司徒珏軒都未果,戰事一起,邊防吃緊,消息走的比預計的要困難的多。
凝神望了一會平攤開來的地圖,驚鴻深吸一口氣,走到牀榻邊和衣躺下。
閉上眼,心裡始終還是亂七八糟,這些天來一直這樣安然難以入睡,京城的事情往塵報了過來,更是擔心被軟禁卻偷跑出來的翩然,似乎自從來到這裡後,自己的心沒有一天不在記掛着翩然。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古老而陌生的世界,起初自己其實是非常恐慌的,從一個商場上風生水起的優雅紳士轉眼變成了一個牙牙學語的黃口小兒,生活習慣一切與自己大相徑庭,甚至自己當初引以爲傲的各類金融學頭銜在這裡都是空無易用,完全變成了一個半文盲。
掩飾着自己心裡的不安,那時,是翩然一直在自己身邊嬉鬧着陪着自己。直到現在,回想來這以後十幾年的時間,感覺都象是一場夢。
有時自己常常在想,恍然一夢後,會不會再次睜眼的時候會發現自己仍然躺在上海自己那張舒適的大牀上,發現這麼多年的人這麼多年的事僅僅是黃粱一夢而已。
真的怕了失去的感覺,從仙去的安親王飛去世的那時起,才發現了自己的脆弱不堪,可是依舊固執的走了下來,不去追究爲了什麼活,只是想就這樣好好的過,即使下一秒夢醒也不必在乎。可是,半年前翩然在宴會上舞着舞着突然暈倒的場景此時還是歷歷在目,當那位古怪刁鑽的阿婆說要用眼睛做藥引的時候,腦子真的一時轉不過來。當自己做好了試一試的準備時,卻被玉可梵奪取了手中的那隻薄瓷小碗,就眼睜睜的看着那麼一個溫吞如玉的人兒生生剜目倒下,帶給自己的不止是震驚,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迷惘。對於翩然,自己到底是什麼感情,快三十年了吧,或許已經超過了三十年,時光的磨合讓自己早就忘記了初衷,也許是來到這裡的心無所託,也許是情早深種,可,事到如今,到底又該如何。
一場婚事,一場戰事。來的如此突兀,突兀的讓自己來不及掩蓋慌亂。
戰爭,殘忍的字眼。若非親眼目睹了戰場四周哀鴻遍野的慘劇,終其一生也不會理解這兩字的殘酷與現實。
那麼既然這事因自己而起,那就在自己手裡結束吧……
沉沉入睡。
次日卯時,驚鴻率將點兵。
卯時四刻,起城門,衆將攜兵卒人等駕馬而趨。
啓國易元帥親自迎之。
驚鴻一身白亮的鎧甲,頭上戴着同色盔甲,身下一匹純黑的高大馬匹,遠遠望去,煞是威風凜凜。
先由着副將上前應了對方的幾個回合,迅速將對面一人挑下馬後,易元帥親自提馬上陣。驚鴻將□□馬匹一夾,縱馬往前迎去。
“安親王殿下久仰、久仰,真是江山有待新人出,年輕人氣勢瀟瀟不可及也。”易老元帥左手提劍,右手虛虛的拱了一下手。
“易老寶刀未老,盛名未衰,久仰易老大名。”驚鴻雙手拱了拱,銀白色的□□斜倚在胯側。
易元帥淡淡捻鬚一笑,手向後一揮,鼓聲轟鳴而起。涼國這邊戰鼓霍霍同時襯着相應響起。
驚鴻提槍虛晃一挑,易老斜斜的躲了開來。長劍迎着畫了過來。
幾個回合下來,虛虛實實,驚鴻倒是穩若泰山,易元帥雖然膂力十足但是畢竟上了年紀,加上驚鴻跟着卓韶邑當初練武可沒少下功夫,單論武功,當年卓韶邑說過比得上他的年輕一輩在這世上屈指數數也不超過一掌之數。點點刺刺的過了幾個來回,易元帥有些氣喘吁吁,驚鴻頓馬一個回身刺欲將對方的馬挑到,易老提防的緊,提馬一轉,手上的長劍順勢斜下的劃了過來。
只聽“啊”地一聲輕呼,那長劍居然不偏不倚的直綽綽的刺到了驚鴻胸口,易老愣怔片刻,迅速抽劍回身,皇帝的密令在耳邊迴旋,“勿傷安親王。”,雖然不知爲何原因,但這因安親王嫡妹而起的戰事不可能就那麼簡單的算了,總得有個雙方討喜的說法。
只是,方纔……方纔那劍他不可能躲不過去。
易元帥遲疑的當兒,驚鴻從馬背上晃盪了幾下,墜馬到底,身體與地面相觸,發出沉悶的一聲。
涼國陣營一片騷動,兩個副將駕馬衝了過來,一人虜起驚鴻,斜抱上馬往回衝,另外一人擋這易元帥的長劍。啓國這邊倒算是穩定,戰鼓擂地更是地動山搖,易元帥衝後面做了個手勢,靜立在場中,並未阻撓那兩個副將的奪人攻勢,皺眉看着他們退了下去,城門再次緊縮。
易元帥的眉頭更是深深鎖起。此事頗多詭異,方纔那招驚鴻顯然不可能躲不過去,而且那聲輕呼分明在他的劍碰到驚鴻胸口前就發出來的。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怎麼會中途突變生起,看來還是得回去仔細相商一二再做打算。
××××××
此時,日夜奔波趕來的翩然和玉可梵兩人離風都已經不到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