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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二十四章 彩雲易散琉璃脆

103.第二十四章 彩雲易散琉璃脆

驚鴻和珏軒深談了一次,心知珏軒對翩然實乃真心,加上這些日子以來,眼見着翩然和珏軒相處的越來越融洽。

於是,驚鴻壓抑住心中的波動,就此回稟涼皇,欲將家妹許配給啓皇,言之啓皇肅清後宮迎娶翩然的做法實在讓人感動。

涼皇自然應允下來,如此正好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又能更深的建交聯邦,免了不少麻煩。

如此這般,匆匆的把婚事敲定。

所謂長兄爲父,涼皇雖有□□諭令不得賜婚寧家後人,但是驚鴻可以。

而當翩然自從從別人口中知道驚鴻的決定後,心中稍微的震動了下,但是依舊隨着驚鴻的安排,就這麼有些糊里糊塗的答應了。

對於珏軒,不是沒有好感,只是,時間越久,翩然越覺得似乎兩人之間缺少了什麼。無奈這次的婚事牽扯諸多,前一次因爲這婚事鬧得自己昏迷大半月的時間,既然驚鴻已經開了口,嫁給珏軒,似乎也並不是很痛苦的事,在這樣的時代,能在婚前得知對方秉性,也算是幸運的了。

幾廂議定後,邊商議好了婚期,只等着風光的把翩然嫁去啓國。

珏軒得到驚鴻的應允和涼皇的首肯後,也甚是開心的離開了天陽。

婚事宣告的那一日,舉國上下都在流傳着啓皇爲舞雪公主肅清後宮一片癡心的故事,百姓們交口稱頌着,兩國聯姻,在百姓的眼睛裡,看到的是一種被美化了的和平。

繼安親王迎娶到成國楚雲公主爲妃後,安親王王府再添喜事。這次的婚事突如其來,但整個過程被從上至下打點的非常周正。

十月前,由驚鴻陪同,翩然和珏軒再風都和冰城的邊界上舉行了盛大的訂婚典禮。

天曆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涼國舞雪公主與啓國新皇訂婚,啓國新皇以一國之母迎娶涼國舞雪公主,時定於天曆二十六年春節大婚,其時大赦天下。

訂婚之後,珏軒回返啓國都城臨州,翩然則回到天陽待嫁。

正當衆人忙碌着爲翩然的婚事大張旗鼓的時候,翩然卻從自己一直在調查的事情裡,窺見一絲別樣的端倪。

往塵四下查證了數月後,告訴翩然一個讓她十分驚愕的消息。

原來,翩然一直對她昏迷的事情有些疑慮,驚鴻他們自她甦醒後一直迴避這個問題,反而告訴她,她是身體疲憊染了風寒導致的昏迷。身爲醫者,對於自身的體質不可能這麼迷惑,加上翩然一直在查那個“假熹冉”的事情,所以這次便讓往塵從昏迷這事的根源上讓他們去查。

這次得到的消息是,數十年前,啓國的無雙太子曾中過和翩然形容的類似之毒,傳稱爲“亂思”,亂思之毒,毒如其名。少量攝入會緩慢導致精神漸漸錯亂,直到精神崩潰,自損經脈,若是意志力薄弱的人,則會癲狂爆血而終。如若一次性中毒太多,則會立刻斃命。

此毒雖說當日傳聞無解,可當年無雙太子中毒後確實還活了許多年,翩然他們的師傅正是無雙太子的徒弟,跟着這條線,往塵居然查出了這麼多年隱匿的幕後真相。當年無雙太子司徒子諾中毒後,由易嫺雅救治,所用的藥方藥引出自成國雪蓮山上一位高僧之手,而那藥引子,就是一雙活人眼。

翩然細細的查看了往塵報上來的消息,對着那藥方沉思了整整一夜後,驚覺起身,奔到王府藥房內翻找,居然真的找到了幾個月前的餘藥,覈對之後,正是往塵傳上來的那“亂思”的解藥。

翩然腦海裡轟然作響,既然確定了自己中了亂思而且被解,那麼,同樣可以確認的就是自己曾經服用了一雙活人的眼珠,而,那雙眼珠,定是出於自己認識之人,翩然胸中翻涌之餘,更多的是深深的震撼,到底是誰,救了自己,還不讓自己知道?

腦海裡瞬時閃過一個個熟悉的身影,翩然心中悸動難耐,忍不住直接找到驚鴻,質問起事情真相。

驚鴻聽完翩然的問話和她所知道的一切後,並沒否認,沉默了一會後,只淡淡的說了句:“然兒,知道這有能怎樣?眼睛你能還的了麼?”

“哥……”翩然愣怔着。

“我答應了那人,不告訴你他是誰,也許終有一日你也會知道,可是既然他做了這樣的決定,何不順着他的心意呢?”驚鴻臉上閃過一抹哀痛,“然兒,經過此事,我真的累了,只希望你能平安便好……”

翩然抿緊着脣,坐在那裡靜靜的沉思不語,良久,擡起頭,鄭重的看着驚鴻:“哥哥,我知道,我還不了他一雙眼睛,即便是我還的出,他也恢復不了了。但是,你們有沒有問過他,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他是誰?戀風哥哥?小玉子?還是誰?……小玉子?是不是玉可梵?……”

驚鴻臉上紋絲不動,凝視着翩然:“是誰,重要麼?”

“是誰,很重要。”翩然對上驚鴻的眼睛,一順不順的凝結着目光,一字一句的回答道。

“呵,”驚鴻收回目光,兀自苦笑了聲,“罷了,我答應別人的事,我不會違背承諾的,你想知道的話,自己查便是。只是,我還真不知道爲什麼你會這樣的眼神說着這樣的重要?”

“娘曾教過我,做人最要緊的一件事就是要感恩。”翩然深深吸口氣,“我有權利知道關於我的事情,我不小了,哥哥,請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樣爲了我打點好一切,讓我無憂無慮的,……熹冉也是公主,是真正的公主。可我和她比起來,一直以來我就像朵溫室的花,哥哥,有些事,請你不要瞞我好麼?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再任性,我會做好的。”

驚鴻愣在那,似乎根本沒想到翩然會這麼說,溫室的花?然兒,是我錯了麼?但是我已經決定放開你了,等你大婚,一切,一切就是你自己的了,真的錯了麼?

翩然站起身,看着驚鴻,嘴角微微上彎出一個輕微的弧度,帶出一個有些薄涼的笑,眼睛裡閃爍出幾許異樣的光澤:“哥哥,我會查到的。……”

說完,站起身,欲往外走。

驚鴻忽然站起來,警覺道:“等等,那婚事?”

翩然微微愣住,頓了頓,沒有說話,往外走去。

幾日後,太后照舊,每月例行召見翩然一次,這一日,翩然也如常去了皇宮拜見太后,太后如今年事已高,每次見了翩然免不了又是一針長長的緬懷從前。這次進宮,也知道翩然訂婚的事情,又是欣慰又是不捨的抱着翩然說了一大堆當年種種,翩然好不容易纔安撫好了老太后,照顧太后睡下後,徑直往玉貴妃的宮殿走去。

這會皇上在書房議事,不會在後宮走動,所以此時去玉貴妃那裡最是時候。

到了玉貴妃那,老遠就有人通報了進去,因爲進宮的緣故,翩然照着禮數穿着公主的御定服飾,那些宮人自然認得她。

進了玉水宮後,侍女帶着翩然走到玉貴妃所在的偏殿後便掩起門退了下去。

翩然上前行禮,玉貴妃站起身來攔下了翩然,微微拉着她走到長塌邊坐下,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麼表情,坐下後,深深的看了眼翩然,垂下頭輕聲說了句:“你來了。”

“貴妃娘娘,我……”翩然本想直接問問她知不知道玉可梵的下落。

“你是想問梵兒的事?”玉貴妃低着頭,手指閒閒的撥這塌邊垂着的流蘇,“你還是知道了吧。”

翩然心中一悸,身子禁不住顫動了下,原來,真的是他……,平復下心中波動,聲音卻還是微微抖了下:“他……他在哪?”

玉貴妃擡起頭,一雙盈盈秋目中流轉間悲傷盡顯:“問了又如何?知道了又怎樣呢?舞雪公主大婚在即,……”

“貴妃娘娘,……”翩然站起身,長長一揖,“請您告訴我。”

玉貴妃站了起來,走到一邊,自己倒了杯茶,沉默着。

“翩然,不知道我可否這麼叫你,當初在玉水宮前,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娃娃,如今,連灝煬都長大了。這深宮,待了多少年本宮都快記不得了。”玉貴妃聲音平平的,“梵兒這事,前後始末我並不清楚,只知道他因你失明,倒現在我也未能見到梵兒,……但,眼見着你與啓皇定下來婚約,眼見着爹爹瞬時的蒼老,我心裡痛的難過,爹爹妻房衆多,但是獨獨只有梵兒一個兒子,如今,如今卻……”

玉貴妃哽咽起來,兩行清淚滾落下來,深宮裡的眼淚,幾許真,幾許假,而這兩行淚真正的痛徹心扉。

翩然身子輕顫着,沙啞着嗓子,堅持的問道:“他人在何處?我只是想見見他……”

“見了又怎樣?你愛他?”玉貴妃驀地轉身,含淚看着翩然。

“……我”翩然被這話問得有些發怔。

“既然不愛,那麼你去做什麼?再梵兒失明之後施捨給他微薄的憐憫?還是因爲憐憫想要用別的回報?”玉貴妃眉頭擰結,“他既然不願見你,何必再去饒他清淨?不過,你寧家就此欠下我玉家的是清不了了……呵。”

翩然一時無語,杵在那裡一動不動。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傳誦的聲音,喊道:“四皇子殿下到。”

翩然一時愕然,轉過身時,玉貴妃已經擦乾了眼淚,衝翩然匆匆說道:“本宮還有別的事,還請舞雪公主屈駕暫離。”

翩然默然,衝玉貴妃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到了門口,看到四皇子魏灝煬還站在那,翩然衝他僵硬的笑了笑,互相行了一禮,轉身走開時,魏灝煬匆匆拉過翩然的袖子拽到一側,翩然有些不解,但還是跟着他走到一邊。

魏灝煬四下看了眼,低頭道:“翩然,你可是來問小舅舅的下落?”

翩然一驚,顧不得禮數,猛地扮上魏灝煬的肩頭,急問:“他在哪?”

“青石巷浮雲齋,遊家的府上……”

“謝謝……”翩然深吸口氣,往下欲拜。

魏灝煬扶住翩然,嘆了口氣,頓了頓道:“我雖不知道翩然和小舅舅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總覺得這時候不該瞞着你,你去看看也好。我前日纔出宮送了些宮裡的藥物去,他現在肯定還在的。”

翩然微微仰頭,看着魏灝煬那張略略還帶着一絲稚嫩的臉,沉沉的點了點頭,輕輕一揖,轉身離去。

魏灝煬看着翩然走遠,低嘆一聲,也轉身走進了玉水宮。

“你告訴她了?”玉貴妃雖是問話,但是顯然已經知曉。

魏灝煬點了點頭。

玉貴妃皺着眉,靜默片刻後,頭往後仰去,閉緊眼道:“灝煬,你如今還未行簪禮,行事時刻須得小心,想來經此一事,若以後有什麼事,你去找安親王,他寧家定會……”

“母妃!”魏灝煬有些焦躁的打斷玉貴妃的話,“你不必說了。舅舅不是爲了這些才失明的。……”

玉貴妃輕舒口氣,坐正身子,凝望着眼前的魏灝煬,心裡思緒翻飛,面上回覆起一抹慈和的笑,拉過魏灝煬坐到一邊,拉開話題和他隨意的閒話起來。

……

是夜,翩然按照魏灝煬給她的地址找去,到了巷子口,思慮一下,翻身跳了進去,避開正門。

順着裡面的小路,摸索着前行。

走出這廂的偏院後遠遠看到一處屋子裡點着燈,燈火在遠處跳動着,黑夜中甚是醒目。

翩然貼身走到近前,正想往裡看看是不是玉可梵住在裡面,一個熟悉聲音從屋裡響起:“誰在外面?”

翩然頓了頓,還是上前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一片沉默。

玉可梵站起身,迴轉,偏頭對着門口處,一身灰色的長衫單薄的罩在身上,頭上罩着一個垂着黑色紗幔的紗帽,門口帶來的風乍然吹過,黑色紗幔隨風微微朝着他的面上緊了緊,卻還是看不清面容。

“誰在那裡?”玉可梵聲音很是平靜。

見門口那人不語,玉可梵自己坐了下來,摸挲到一個杯子,輕輕抿了口水,就這麼不急不緩的坐在那裡,並不催促也沒有喊人,等着屋裡另外那個人出聲。

翩然手顫抖着,幾步的路,走的極慢。

僵硬着身子挪到玉可梵身側,翩然手顫巍巍的正欲撫上那紗幔,玉可梵猛然警覺,回身避了避,揚手揮退翩然的那隻手,有些薄怒道:“何人?再不說話,我便喊人進來了。”

“……”翩然張了張嘴,嗓子嘶啞,“小玉子……”

玉可梵唰的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猛地退了幾步,甚是慌張的低下頭,右手下意識的拽住了紗幔:“翩然……你……”

翩然手伸在半空,怔怔的杵着,半響,才默默放下手,拼命鎮定着心神:“你……你還好麼?”

玉可梵退到牀欄處才停下,聽到翩然的話,定了定身,長出一口氣,帶出一絲慣常的笑,答道:“呵,好着的。翩然身子好了?怎麼今天來這裡了?”

聲音波瀾不驚,似乎就像平時他們的每次見面一樣。

翩然看不到玉可梵的面孔,腦海裡更是一片凌亂,做了許多的預設許多的假象,到此時還是深深的驚秫震撼,卻答不出玉可梵的問話,怔忪在那裡,沉默間,淚無聲的滑落。

“怎麼了?”良久,玉可梵幽幽的嘆了聲,還是靠着牀欄站着。

“燈……”翩然看着跳動的燭火,喃喃的似乎在自言自語。

玉可梵愣了愣,動了動身子,手摸到牀沿,安然的坐下,溫和的問道:“翩然怎麼了?可是有事?”

“小玉子……,我訂婚了。……”翩然突然說。

“哦?”玉可梵微微呆滯片刻,依舊溫和笑道,“可是和啓皇?嗯,這些日子身體不適也沒出去,倒是不知道這事,翩然,……恭喜你了……”

“你……”翩然聲音再也止不住的哽咽起來。

“翩然,你怎麼了?”玉可梵聽到哭聲,微微站起,復還是坐下,有些擔心的問着。

翩然深呼吸,往前邁了一步,死死盯着玉可梵面上的紗幔,道:“我都知道了,……告訴我,……爲什麼?”

玉可梵沉默着,知道來的是翩然的時候,就預料到了此事,但是,到底該說什麼呢。

“我生平第一次有了因我之過錯而如此心痛的感覺,卻……”翩然似乎有些自言自語,“到底這是怎麼了?……”

玉可梵靜靜的聽着翩然有些斷續的抽泣,直到她聲音消退,方纔輕聲開口道:“翩然?你……來這裡可是有事麼?”

翩然聽到玉可梵平靜的語調,有些愕然的看着玉可梵,想了想,開口說道:“小玉子,我不想嫁了……”

“什麼?”玉可梵身子一震,“爲什麼?”

翩然垂下頭:“我也不直到爲什麼,只是覺得,隱隱覺得心裡總是缺失了什麼,軒哥哥……也許並不適合我,或者說,我並不適合去那皇宮……”

“說什麼傻話,哪裡有人沒去過就說什麼適合不適合的,只要你喜歡便是了。”玉可梵說道。

“小玉子,我想,若是你,知道這事的前前後後,你會如何?”

玉可梵沉默了一會,似是下了什麼決定一般,緩慢的開口:“翩然,既然,今日你找到這裡,我想,我也不便再瞞着你,至於之後的事情,你自己定便是。……”

翩然的頭沉重的點了點。

玉可梵輕描淡寫的把那日醫治翩然前前後後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頓了頓,繼續說道:“若是翩然你因爲我的緣故,而不願意和啓皇在一起的話,翩然,你大可不必這麼委屈了自己。……啓皇身爲一國之君,有着他的責任,有着他需要維護的子民,當日情況緊急,我看的出,他不是不着急,不是不擔心。但是,他不可能做到我這樣。……我身上沒有他那麼重的擔子,所以我可以。……翩然,當日,成皇和啓皇同時來此求婚的時候,你曾去我府中問過我,什麼纔算真的愛?我當日便說了,真的愛的話,可以付出一切,只要他過得好就好。……但是,之於此,各人都有着各人的想法,我的隻言片語並不代表什麼,……”

翩然臉上漸漸斂去了淚痕,開口道:“玉可梵,那你告訴我,爲什麼你會那樣做?爲什麼?”

“呵,”玉可梵輕笑出聲,“我就知道翩然的性子就是如此,若是讓你知道我做了那般事情,你定然會對我好生愧疚,甚是無論你和啓皇是何種關係,你也會拋卻開和他的感情的,對麼?……但是,其實,也許你們都誤會了……”

玉可梵站起來,沿着牀欄,慢慢的挪着步子,微微還是有些生澀的移到靠窗的地方,摸挲到窗栓,忽的推開窗子,泄入一室清白月色,銀色月光籠罩在他輕動的紗幔上,散發出幾許靈動的魅惑。

玉可梵聲音宛如靜影沉璧般晏然自若:“我,爲驚鴻。”

翩然愣了愣,一時回不過神,情不自禁的輕輕“啊”了一聲。

玉可梵迴轉過身,面對着翩然,投下長長一個黑影,一字一句認認真真的重複道:“我,爲驚鴻。……”

“你!……”翩然登時錯愕萬分,有些鉗口撟舌,半天目瞪舌彊的滯在那裡。

玉可梵說完那話的同時,胸中一口鬱結之氣隨之消退,掩在黑色紗幔後的嘴微微的上彎,若非那面上重創,此刻此景,真的宛若那謫仙下凡般盡態極妍。

正所謂:“郢中白雪錯相問,彩雲易散琉璃脆。”

背景加的是詠歎調。

沒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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