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親王王府晚宴如期辦置,申時剛過,府邸門口車水馬龍,來來往往的盡是應邀前來的一席貴客們,熱熱鬧鬧的賽過新年。
待到客人們都來的齊了,安親王寧驚鴻陪着兩位主客坐上了首席,先是開辦流水宴,一應精美的食物盛在同樣精緻的器皿裡一一端上來,美酒佳餚,更甚其境。衆人皆是把酒言歡,首席上的三位也都是一副喜上眉睫的樣子。
用完長達一個多時辰的流水食宴後,驚鴻引帶着客人們往早佈置好的後花園走去,後花園中自然有着別樣的美景良辰在等着貴客蒞臨。依舊是按照位次坐了下來,涼風習習,這會正是春末,坐在這室外微微的有些寒意,但是涼也罷熱也罷,主客都是笑語皆歡。
歌舞絲樂悠悠響起,正是不遠處驚鴻預備好的樂師們剛剛開始咿咿呀呀的吹啦彈唱。杯盞間觥籌交錯,賓主閒話不論國事,盡說這些風花雪月的逗趣事兒,寓情於景娛人娛己。
夜幕微垂時分,花園周遭羅列着點起明燈火盞,照的園子裡每個人臉上紅光流動,溢彩紛飛,不知道是被酒氣薰染的紅濡,或者是被燈火映襯出來的喜慶。
“錚”的一聲破箏斷絃,園子裡的衆人觀其主位,看到首席上的三人都擱置下了杯子,淺笑停語,也都跟着靜了下來。
只見一位成國裝束的女子嬌俏恰的緩步從側面舞出,一身淡金色的衣裙,面掩着珠簾串成的綃巾,隨着琴絃聲動,小鼓咚咚,踏着輕快的步子舞了起來,正是草原上風靡的歡慶舞曲。
珏軒坐在上座,微微抿了口薄酒,臉上依舊是溫和親善的微笑,心裡略略的有些詫異,倒是實在沒想到自己的師弟安親王寧驚鴻居然會讓他的王妃出來獻舞,看來寧家兄妹的做法確實有些迥異他人。
餘光微微瞥了眼邊上那位面色無波的成皇,珏軒眉毛不動聲色的輕輕挑了下,這廝頗多詭計,如今居然想娶翩然爲後,箇中詭異實在讓人不解,素聞成皇手段狠辣,只不過這次,無論如何,除非是翩然真正的意思,否則自己絕不會放棄。只是,翩然啊翩然,你究竟如今又是什麼個意思呢?……
底下的大臣們除了應邀前來的玉可梵認出了舞者的身份外,其他人都以爲只是個尋常的舞者,不過難得在這裡看到異國情調的舞姿,個個都興趣熠熠的看着園中佳人舞步翻飛,託的美酒更是醇香。
熹冉舞完一曲便掩面退了下去,再換好了正裝再侍婢的攙扶下再次走到後園裡,先是衝成皇福了一禮,再衝啓皇同樣行之一禮,接着底下的大臣們也都慌忙起來拜了拜深居簡出的王妃,驚鴻笑吟吟的招呼着衆人坐下,正要揮手讓音樂停下的當兒,一聲悠揚的簫聲很是突兀的傳來。
情願悠長,聲線醇厚,列坐的人兒也都不是些個酒囊飯袋,一聽便知這實乃高手吹奏的佳曲,紛紛側目往聲音傳出處望去。卻只看到漆黑一片,不見人影。
莫說底下的衆人有些好奇,驚鴻也有些奇怪,帶着疑問看了眼熹冉,以爲是熹冉安排的曲目,熹冉卻也是一臉茫然。
正在疑惑的當兒,居然從亭臺上輕悠的飄落一個女子,一身紫色衣裙再夜色和燈火的照映下散發出些許夾雜着奇特的美。
雖還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主座上的四人這會兒可都是表情四異了。
珏軒絲毫沒掩飾自己的驚訝,微微皺眉帶着一絲責怪的眼神看了眼驚鴻,讓自己的王妃來爲衆人做舞已是大大不對,這會兒,居然連自己沒出閣的妹妹也弄了出來,翩然怎麼會答應做這伶人之事了的,真是讓自己胸口有些沉悶。
驚鴻更是一臉震驚,倒沒發現珏軒看向自己那淺淺不滿之色。心裡驚疑交加,怎麼明明囑咐了翩然不要露面,這下倒好了,不但露面,還整的這麼的瀟灑轟動,到底再搞什麼鬼,……居然,自己似乎從來沒講過她跳舞呢。
熹冉先是微微愣怔的看着翩然的身影,緩過神來後,心裡由衷的不免發出暗暗的讚歎,這舞姿舞步,自己居然見所未見,真是有些汗顏,枉費自己從小就學着各式舞,倒今日才更是知道了什麼叫做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迴雪。
成皇嘴角勾勒起一絲笑意,饒有興趣的打量着邊上幾人的臉色,舉起酒杯,淡淡的抿了一口,眼神回看向園中,這人兒,到真不愧她那舞雪公主的稱號,若非自己早已心有所鍾,倒是真不妨把她收再後宮,即使做一擺設也很不錯。
卻說翩然這裡,心頭壓着衝動的怒火,步伐齊整毫不錯亂,眼神掃過四下,不想放過一絲詭異,昨夜那人說了會出現,到不指望她會守信,但是既然她屢屢提到這個舞,至少會露出些端倪,到底是什麼人存了什麼心思,這樣的處心積慮破壞熹冉和自己的感情,到底對她有什麼好處。
舞步越來越快,翩然飛快的旋着圈,蓮上月下舞,需腳踏蓮花,目視月光,才能舞到極致,雖然對這舞有些生疏,但幸好平素的武功沒有撂下練習,這會兒藉助武功的數路舞的也算應手,只是頭痛的症狀確越來越明顯。
幾個飛快的舞旋轉完,最後一個落地拈花仰望月的姿勢還沒擺定,翩然只覺得自己頭腦裡嗡的轟然一響,還來不及出聲,瞬時,倒在了地上。
樂曲聲還在悠長繼續,衆人眼睜睜看着翩然旋轉,旋轉,再優雅的停下,伏地,聽着耳畔樂聲冉冉,腦海還有些沉靜再剛纔如夢似幻的舞姿中。直到樂曲漸漸止住,還是一片靜默。
“然兒!……”驚鴻幾乎和珏軒同時發出聲音,縱身一躍,飛奔到了翩然倒下的水榭邊。
此時,園內轟然大作,或站或坐,都面面相覷,原來,這方纔舞着的人兒居然是安親王的嫡親妹子舞雪公主,這會,怎麼暈過去了呢。
熹冉驚疑交加的也匆匆跑了過去,方纔被翩然求去幫着吹簫的玉可梵也丟下了手中玉簫慌忙趕到近前。只見到翩然一臉平靜的躺在驚鴻的臂彎裡,月光淡淡的照再她蒼白的臉上,素白清雅,卻沒有一絲凌亂,似乎只是忍不住這月色沉醉,就這麼悄然的睡着了而已。
驚鴻搖晃了會翩然也不見動靜,狠狠的掐了掐她的人中,還是一動不動,顫着手,搭上翩然的脈搏,微微翕動,輕到無。
珏軒看着驚鴻臉色變了有變,這會再也顧不得什麼禮儀廉恥,抓起翩然的手腕搭脈聽聲,一觸一聽,臉色瞬時煞白,有些穩不住身子,趔趄了一下,喃喃道:“亂思……亂思……居然是亂思……”
“你在說什麼?!你不是和師傅學醫了的麼,然兒怎麼了?!你倒是說清楚啊,……”驚鴻一手託着昏沉着的翩然,一手張亂的抓住了珏軒,聲嘶力竭的喊着。
熹冉慌忙在邊上拽了拽驚鴻的袖子,她怎麼也想不到驚鴻怎麼會這麼失常,怎麼能這樣當着衆人的面拉扯他國國君,實在太過不敬了。
“然兒中毒了……”珏軒眼神裡悲傷亂起。
驚鴻深吸口氣,打斜抱起翩然,站起身來閉目凝眉,不看任何人,冷冷的道:“王妃且請幫忙招呼各位客人,家妹有恙,先且失陪了。”
說完,抱起翩然往內院走去,熹冉一時還沒來得及從方纔聽到的翩然中毒的事情裡反應過來,直到珏軒和玉可梵也跟着驚鴻離去後,才慌忙招呼起剩下的客人和她的皇兄一一離去。
……
又是三日過去了,翩然從昏厥到現在三天沒再睜眼,驚鴻派着人四處找尋卓韶邑的下落,珏軒也暫時撂下什麼身份之說,在安親王王府的藥房裡揮汗如雨不眠不休的配置了整整三日藥物。
翩然此次所中的□□,實在太過駭人,若不是珏軒乃是啓國國君,怕是他也不會知道翩然是中了毒。
也因爲這個原因,翩然自己一直沒能把出自己的脈象因何異常。
說起這味駭人聽聞的□□“亂思”,直到如今還是很多人依稀記得這□□的曾經引發的種種事。上一任啓國太子,也就是卓韶邑的師傅司徒子諾,當年他才絕武學都聞名天下,更是以一表不凡的仙人之姿被世人一直奉爲無雙太子,後來世人傳說的皆是說他得了疾病去世,而這傳說中的疾病其實也並不是什麼病,正是這味“亂思”之毒。
司徒子諾中毒後把儲君位授給了珏軒的父親,當時大家都以爲他必死無疑,因爲亂思之毒甚是少見,當日司徒子諾的醫術本就是天下聞名,對這毒物卻也是無法解救。
中毒的事情啓國除了皇室中人,別人並不知道實情,司徒子諾被下“亂思”後昏迷數月,等到啓國皇室的人以爲他已經死掉後,被易嫺雅帶走,但是之後易嫺雅究竟怎麼給他解的毒,誰也不知道了,因爲,從他們兩人多年前消隱後,見過他們的人少之又少。
易嫺雅,那位多年前傳說中的第一美人,平空而降,擾鬧了這天下整整六年,盛極一時,又隨着司徒子諾憑空消失了。帶走了“亂思”的解藥之方,也帶走了“亂思”的配置之方。
如今,“亂思”居然出現在了翩然身上,又尋不着卓韶邑的下落,而自己的叔父司徒子諾和那位消失了的美人如今很可能早已仙去了。到底如何是好,珏軒早已是心亂如麻。
安親王王府上下被愁雲籠罩着,翩然靜靜的躺在牀上,那一抹孤魂飄忽開來,卻不知何去何從。
正所謂:“浮生夢如春水流,真情摯愛幻成空。衣袖起舞風雲涌,戲子嫣笑作從容。”
注:關於司徒子諾,如果有任何不明的地方,請回看第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