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玉可梵的病情後,翩然連續幾日往玉府跑着,驚鴻還是忙着這離開的一個月裡累下來的事情,和楚雲公主的婚事被無聲的先擱置在一邊,孝帝問了幾次,卻被驚鴻以三年孝期先推託了下來,加上剛回涼國也沒多久,成國那裡也沒有什麼動靜,旁的人先還秉着恭賀的調子想來這年輕有爲的安親王這討一點喜,後來卻瞧着似乎安親王本人似乎一直淡淡的,也沒表明個態度,便也漸漸的少了來安親王王府賀喜的人。
翩然爲玉可梵邊調理着身體,邊和他講着這一年來她在外面的有趣見聞,可玉可梵還是病殃殃的,任憑翩然用了很多藥物總不見起色,不過比起之前日益消瘦的狀況來,如今他倒也肯吃些東西了,病雖沒好轉,但也沒再繼續惡化。俗話說,這心病還需心藥醫。翩然旁敲側擊的還是沒問出來玉可梵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無奈只好先用藥幫着他緩解,慢慢的調養身體也會好起來。排除中毒的可能外,就只能是在這段時間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怎奈玉可梵不肯說,翩然問了幾次後也放下了這事,畢竟自己如今把自己的事都折騰的一團漿糊般,又有些惦記珏軒,又剋制着自己儘快了斷,又憐惜着熹冉,又有些害怕驚鴻真的結婚了自己會真正的形單影隻,這邊還得顧着給玉可梵治病,又還得避人眼線怕生出些閒言碎語的招惹是非。
磕磕絆絆的到了五月中旬時,成國那邊來了使臣,名義上是來給涼皇賀壽,實際倒有了些催婚的意思。
說也是奇怪,這使臣明着拜會了安親王卻沒提成親下聘的事,私下卻找到了舞雪公主寧翩然,在翩然那裡輕描淡語的說起了他們楚雲公主這段日子的一些事情,越是這麼淡淡的幾句話,越擾的翩然心裡煩亂不堪,換做別人,肯定不會去天馬行空的去揣測楚雲公主是不是會受什麼苦楚,因爲都知道這楚雲公主如今可是成皇嫡嫡親的唯一妹子,疼的好比眼珠子。但翩然當初聽熹冉說起過她小時候的事情,加上沒來由的對成皇心裡有些牴觸的厭惡感覺,總無意中把成皇想成一個非常冷酷殘暴的暴君,所以聽了那使臣的話後,心裡好生難受,一想到熹冉有可能因爲婚事不成被她哥哥呵斥,甚至還可能有更不好的事情,翩然忍不住就自責起來,當心裡有着悲憫的憐惜後,就總會把過錯莫名奇妙的攬到自己身上。
待到那使臣走後,翩然思慮再三,閉眼咬牙,深深的吸口氣,下了決心找驚鴻好好的談上一番。
驚鴻下朝後忙完事情回王府後照例先到書房,一進就看到翩然坐在書桌前在那看着什麼,也沒覺得奇怪,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到另一邊,準備先看看今日落下沒辦置完的事帖。
翩然囁嚅了半響,看到驚鴻在一邊很是認真的看起了那一堆文書,忍不住還是心裡打着小鼓,支吾的開口衝驚鴻說道:“哥哥,你這會很忙?”
驚鴻擡頭看了眼翩然,定了定,一笑道:“有什麼事說就是了,支支吾吾的幹什麼?”
“那個……”翩然低下頭,手揉着書頁,好半天還是沒收拾好話語,實在不知道怎麼說比較好,或者說,怎麼說纔是自己的意思。
驚鴻等了會見翩然還在那裡躊躇,微微搖了搖頭,自己又低頭看起了文書。
“你什麼時候去娶熹冉?”翩然猛的擡起頭急促的問,卻見驚鴻又開始看文書,有些失望的沒能看到驚鴻的臉色。
驚鴻手上一滯,輕蹙眉頭,緩緩放下文書,擡起頭時臉上恢復了平靜,做出一點不解的樣子看着翩然反問道:“我幾時說我要去娶她了?”
翩然沒想到驚鴻會這般表現,不知錯到了哪跟筋,當下有些激動:“你怎麼可以這樣子?這裡不比以前,不是隨便談上一談不成親就可以了事的。這男子若是這樣,女子豈不是都會傷心死,名譽什麼的肯定也都被毀了。”
“哦?”驚鴻笑笑,饒有興趣的看着翩然,“這裡不比以前麼?我還真的沒多注意過這些?那麼我以前又如何,現在又如何了?我談什麼了?毀了誰的名譽了呢?難得然兒給我講道理,這倒是有些年沒聽過你叨嘮我了。說說看,我還真的想聽聽。”
“哥哥!”翩然微嗔,“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意思,和我裝什麼糊塗。……你那日在那個宴會上,那成國的皇帝問你娶不娶楚雲公主,你不是答應了,還謝了人家了麼?說回來就下聘,可你回來這麼久了,還沒去,……你倒沒什麼事,可熹冉畢竟是女孩,她比我們單純多了,你讓她這麼一個被許了人的公主生生的在那皇宮裡等着,豈不是苦了她?”
“呵,她比我是單純多了,比我們單純的多不多這個倒真不好說。”驚鴻乾巴巴的笑了聲,沉默片刻,聲音輕到似無的喃喃道,“苦了誰呢?”
翩然低下頭,趴在桌面上,靜靜的的想了許久,書房裡一片靜默,良久,翩然眼睛裡有些空空的,兀自緩緩的說着:“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記得當時剛來這裡時,晉王幫着我們說情讓我們去了學堂,後來皇上出了題目考我,我那時真的很有些傻氣,明明不是那種年齡該做出來的事該做的詩,生生的都被我搬弄玩耍了一番。這詩那會在我初見到小玉子的爹時,就浮到我腦子裡,自己還大刺刺的變幻了下,按着皇上出的題目給玉相賦詩做‘人生若只初相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青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到如今想起來,自己都覺得好生唐突。……現在見過些真正的事兒,看過些真正的人,我方懂了點的是我當日的稚嫩,但有一點,我還是沒有變。我還是最恨朝三暮四之人,我並不反對一夫多妻,但我卻恨那些男子處處留情,因爲有時出於無奈,爲了子嗣或者因爲家庭的緣故,有些人也是或有無奈,但情之所鍾,只有一人而。……哥哥當日既然答應了婚事,雖然沒有換下生辰帖字,可當着那麼些人的面,這事兒早都傳的沸沸揚揚,連那些走街賣藝的人也都會在那裡津津樂道的說着安親王力挫衆人博取楚雲笑的戲事,若你如今再反悔下來,我不與哥哥說什麼國傢什麼戰事,單熹冉自己那裡,怕是今後想嫁出去也難的很了。若是做不到當初又答應了做什麼?熹冉是奉着她哥哥的命令必須成婚,才許給你,你又不必聽從那成國皇帝的話。……我也不知道這會兒我說這些到底爲了個什麼,我當日就很是難過與哥哥草率答應此事,如今卻還不得不來勸你,我很怕真的你成了親,就不會象從前和現在這樣和我親近了,爹和娘走了後,我身邊真正的親人就只有你了……”
驚鴻一直沉默,直到翩然聲音微微開始哽咽,驚鴻輕嘆出聲:“卻是爲何呢?呵。……然兒你說那公主是奉了她哥哥的命令?這事之前你怎麼沒告訴過我。”
“這些有什麼關係麼?”翩然眉頭深鎖着。
“說說看吧。”驚鴻道。
“我問過熹冉,她當日沒說選誰不選誰,那就說明那日在宴會上成國那皇帝純粹是他自己在那亂點譜。這人心計很是陰狠……”翩然有些忿忿。
“我知道了。”驚鴻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並不看翩然,片刻後,淡淡的說,“我擇日便北上迎親。”
翩然瞬地站了起來,椅子擦過地發出刺耳的聲音,欲說卻止,深深吸了口氣,綻出個認真的笑顏,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真希望都會好起來。”
驚鴻面朝陽光,背上一片灰色光影,眯起眼,光暈下的臉有些不甚清明。
幾日後,安親王寧驚鴻帶着重重聘禮和涼孝帝的手諭,一行百人,浩浩蕩蕩的北上汐泉迎娶成國楚雲公主,一路上均是黃土清掃,清水鋪花,涼成兩國沿途的百姓也都興高采烈的慶賀起兩國的再一次和平建交。
天曆二十四年七月,成,楚雲公主鳳輦至涼都天陽,花車寶箱,嫁妝奢華無比。成國紫郡王和成國上丞相代成皇送公主鳳輦至天陽,商定於,天曆二十四年七月初九,在天陽舉涼安親王與成楚雲公主之大婚事宜。
楚雲公主在大婚前暫住在成國在涼的行館中,依照成國的習俗,婚期定下後,在婚前不能見任何的夫家之人。翩然想去見下熹冉也被攔了下來,只能等到到時大婚之日才能再見到熹冉了。想到這裡,翩然心裡隱隱的還是會有些彆扭,心裡有時會情不自禁的把熹冉當做另外一個自己來看,熹冉又喊自己爲姐姐,似乎又該看成位妹妹,如今再要見面的時候,這麼一個人卻成了自己最親的人的妻室。
這世間的變幻當真很是無端,須臾間的一個決定總能帶給之後莫大的震動。
安親王王府裡上上下下都在爲大婚做着準備,驚鴻回來後還是埋頭忙着公事,和翩然又淺淺的閒聊了幾次後,驚鴻也克着自己放下了心,這世上並不是付出就總能得到些回晤的,任憑自己抱着怎麼的一種感情,到如今,拋卻不開的還是這硬生生的親兄妹的身子,自己確實也做不到忤逆老安親王去世前的那番沉重話語。只是無論如何,能陪着疼愛的人,默默看着她長大,守着她也算是一種欣慰了。既然求不得,又何必執念。安親王一族也不能在自己這裡斷了後續,那麼不能與自己真的所想之人在一起,和誰豈不也都一樣,更何況,那個人是如此象她,只是,再象也不會是她了。
翩然前前後後的在熹冉住的行館碰了幾次釘子,都沒能見到熹冉,連偷偷半夜想跑進去也被那個有些陰陽怪氣的丞相笑嘻嘻的攔了下來,自從思媚告訴翩然這丞相是成皇的面首後,翩然特地翻查了下這面首的意思,原來所謂面首居然就是別人口說戲謔時常常說到的男寵,這下翩然方纔震悟,所以一看到這個丞相,心裡都有些奇怪的感覺,倒沒有什麼鄙棄的意思,只覺得這人說話總是有些故意的拿腔捏調,實在不應是他的本性,更沒想到居然還有身好功夫,讓人小覷不得。翩然便把這事特地還告訴了驚鴻,讓他小心留意,提防着在婚宴上出什麼差錯。
眼看着婚宴就要到了,翩然在王府裡看着別人忙來忙去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只好時不時的再跑跑玉府爲玉可梵繼續治病,玉相到如今小妾倒又是納了許多,可還是獨獨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瞧着自己寶貝兒子一日一日的倒了下去,靈丹妙藥的找了許多,加上翩然誠心實意的認真給玉可梵調治着,玉可梵也漸漸有了些好轉,身體裡沉痾的瘀積雖然還沒完全消除,可也能自己下牀走動了,再有些日子,變能恢復上個十之六七,只是心病不除,這病還是難以根治。
天曆二十四年七月初八,遊家姐弟也趕來了天陽,四處的高官達人貴族子弟,都匯到京師這裡,很是熱鬧,只等着第二日看安親王與楚雲公主大婚了。
正所謂:“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愁釘人來關月事,得休休去且休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