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翩然起來的有些晚,頭昏沉沉的走出自己所住的偏院,遠遠的聽到幾聲低低的笑聲,溫和厚重的笑,多久沒聽過這樣的笑聲了啊。
不知不覺的走到跟前,紫颯先看到了翩然,臉上的笑意還沒消逝,站起身來衝翩然溫和的說道:“子弘起來了啊?冉兒今日一早就出了宮,早早的便到了,我見你還沒起來,就沒讓人去打擾你。”
翩然略俯了下身,看着前邊亭臺上坐着的熹冉和紫颯,微笑着走了過去:“昨天怕是逛的累了些,熹冉公主怎麼回去不到兩日又出來了?身體可好了些?平日沒事還是別到處奔波,身體要緊,先養息的好了再逛也成的。”
“子弘哥哥,”熹冉目光有些飄忽不定的看着翩然,“我身體好多了,多虧了你,皇兄早先就說想見見你,不過紫颯哥哥說你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所以就把這事擱下了。這幾日來我身子比以前好多了,昨天皇兄見了我高興的很,今天就特許我出來了呢。”
翩然走到紫颯指給他的位置坐了下來,看着熹冉,只微微頷首,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熹冉會意一笑,卻不再看翩然,挑眉看向遠處,這個表情忽然讓翩然覺得陌生了許多,熹冉輕聲說:“其實,我也就趁着這幾日在這能好好的逛逛了,怕過不了多久我就見不到汐泉的雪,汐泉的風,汐泉的山山水水了。……今天來,還有一事要告訴子弘哥哥,過幾日冉兒就將及笄,到時皇兄會爲我舉辦一會宴會,皇兄說子弘哥哥是冉兒的救命恩人,也是難得的人才,希望子弘哥哥能賞面到熹冉的及笄宴上一聚。”
“及笄宴麼……”翩然喃喃出聲,偏過頭看了看紫颯,見他早收起了笑容,看起來一臉似乎平淡之至,眼裡卻隱約看到些許懊惱的神色。
“其實不止是及笄宴,”熹冉看了看翩然,又看了看紫颯,不經意的輕輕吐了一口氣,微微的笑了,“也許也是冉兒的婚嫁之日呢。……”
紫颯淡淡的插了句話:“冉兒,我想,……不必如此吧?”
“紫颯哥哥,你容我說完好麼?子弘哥哥遠來是客,他怕是還不知道我們此時在說些什麼呢。”熹冉聲音輕淡入耳,卻有着不容拒絕的意味,“子弘哥哥,你到時可要去看呢,皇兄爲我邀請了許多當世才俊名士,涼啓兩國也來了很多人呢,俗話說,人以羣分,子弘哥哥這般出衆的人物到時候肯定會結交到更多朋友吧。”
“熹冉公主……”翩然想了想,凝視着眼前這個面容如此熟悉神情又如此陌生的女子,努力溫和的說,“你皇兄這樣安排你可是樂意的?熹冉公主自己沒有心上人麼?就真的願意遠嫁到別處麼?”
熹冉有些詫異的看着翩然,紫颯也愣了愣,着實沒想到會有人說出這樣的話。
半響,熹冉笑了笑打破僵局:“別處麼?也不一定皇兄非要把我嫁到別的地方吧……只是……”
翩然微微搖了搖頭,紫颯也低沉的發出了聲嘆息。
良久,紫颯驀然擡起頭,急切的拉住翩然胳膊:“子弘,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平常人,這些日子來,你的氣度早都顯露了出來。你可不可以幫幫熹冉,紫颯癡長几歲,就厚着臉借一聲兄長之名,請子弘儘量幫着出個主意吧?”
“那,還請紫颯兄給小弟解釋一二吧。”翩然靜靜的看着紫颯的眼睛。
紫颯看了看熹冉,熹冉低下頭回避開紫颯的眼神,紫颯沉吟片刻,細細的給他的“子弘兄弟”講起了這及笄宴會的前後端倪。
成國皇帝即位後清除異己手段非常,前皇留下的子嗣如今在京都汐泉留下的只有紫颯和熹冉兩人,幾個性命尚在王爺公主的被送到邊境的苦寒之地度過餘年,但是路途遙遠,一路上艱辛困苦,先皇留下的幾個女孩都在路上陸續染病去世了。本來這事也在預料之中,只是後來在這些王爺都安頓好後,被皇帝好生養在深宮里藍熹冉卻被人下毒,昏迷數日醒來後看起來似乎沒什麼異常,但太醫卻說熹冉的病很是詭異,直到紫颯外出尋醫請回來了子弘神醫,才治好了熹冉的病。
在紫颯尋醫上路之時,皇帝就發出了喜帖,邀請各國的名人雅士在熹冉及笄時來汐泉一聚,其中也邀請了別的兩國的皇室貴族,聲稱爲熹冉選夫婿,並且聲明將以成國爲後盾,以萬金千馬爲嫁妝嫁出這位楚雲公主。
一來想的是在這宴會上尋到名醫或者偏方可以治好熹冉的病,二來也爲了和涼國,啓國達成某些友好的協議。畢竟如今成國的皇帝上位後手段殘酷讓如今朝廷中有些大臣深深不滿,所以想借着熹冉的婚嫁把鞏固國防上的安定。
熹冉出生不到一年他們的母妃就去世了,一直以來都是如今成皇把她和紫颯帶大的,內心的親厚自然不能與旁人相比,也因爲這點,成皇堅信熹冉的出嫁也會爲自己的皇位更加深些鞏固。
在定下這個及笄宴會的決定時,紫颯本不同意把自己親妹妹的一生幸福這樣做爲籌碼買賣出去,奈何熹冉病患在身,當時也找不到醫治的法子,便答應了自己兄長的提議。熹冉一貫聽從成皇的話,更是順從下來。
如今熹冉的病在紫颯請來的“神醫”手中漸漸的好了起來,可這邀請的喜函早都發到了各處,成皇也堅持要在這宴會上爲熹冉選一夫婿。
熹冉順從了下來,心裡卻開始憋屈,任憑是誰被當作條件似的送出門心裡也不會開心的,更何況這個算計了自己一生幸福的人恰巧是自己的親生哥哥。
這兩天回到皇宮後熹冉和成皇談了幾次,紫颯本以爲熹冉會勸服了自己兄長,卻沒想到熹冉自己卻應下了此事,而且如今形勢更是明瞭,成皇請了涼國和啓國的幾位皇子來汐泉,目的就是要把熹冉當做和親的公主嫁給別國的皇子,紫颯又不想熹冉傷心委屈,又不願忤逆了自己敬重的兄長,到現在是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正是病急亂投醫,對自己新結交的“子弘兄弟”好感與日俱增,所以希望“子弘”能給他們幫上一點忙。
聽紫颯斷斷續續的說完這些經過後,熹冉依舊垂着眼簾,翩然想看看她的神色卻觸及不到熹冉的眼神,仔細回想了下紫颯的話後,翩然看着低頭的熹冉問道:“熹冉公主,我可不可以問你個問題?”
熹冉擡起頭,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裡平靜看不出任何波動,輕輕的點了點頭。
“熹冉公主,你皇兄這幾日和你說了什麼?爲什麼你又願意答應你皇兄的要求了呢?可不可以告訴在下,我真的很是不解呢。”翩然宛爾。
熹冉也笑了笑,擡手捋了捋鬢角的髮絲,柔柔的說:“方纔紫颯哥哥講話我不好插嘴,其實沒哥哥說的那麼嚴重呢。子弘哥哥你不必爲我擔心的。……”
“冉兒,我也很想知道皇兄說了什麼,他不告訴我,你難道也不肯告訴我?你要知道我這樣有多着急!”紫颯攥了攥拳頭,皺眉看着熹冉。
“哥哥你真的多慮了。”熹冉依舊笑着,“我心中本來就沒什麼心上心下之人,在冉兒的心中,最親最愛的就是兩位哥哥,除了你們最重要的就是我們的國家,我不想總是看到皇兄操勞的神情,他還那麼年輕,太醫就說他太過操勞,若是調理的不好日後指不定落下什麼病根。這次皇兄讓我在及笄宴選夫婿其實也沒什麼不妥啊,來的人肯定也都是很好的人吧。我真的並不在乎什麼和親不和親的稱號,只不過是個稱號而已了,總得嫁人的不是嗎?我只是個女子,做不了什麼大事,既然這樣,我何不讓哥哥們少操點心呢?更何況這樣還能做點點有用的事,也許在紫颯哥哥看來這些事微乎其微,但,冉兒願意的,真的。”
翩然有些怔忪的看着熹冉輕談淺笑,心裡翻騰了起來,苦澀的味兒再次的涌到了口中。
紫颯閉上眼,長嘆了口氣:“也許……也許你和皇兄是對的,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做才最好,唉……”
“紫颯哥哥對冉兒夠好了,”熹冉站起身悄聲走到紫颯身邊,親暱的拉起紫颯的手,下巴輕輕的擱在紫颯的肩上,“若說什麼是好什麼是壞,誰也不知道的,紫颯哥哥真疼冉兒的話,到時就幫冉兒選個好人家吧,嗯……也是給紫颯哥哥自己選個好妹夫呢。”說罷,不經意的擡起頭,看着翩然的眼睛,雲淡風清的衝翩然柔和一笑。
翩然的心在這一笑之下,不由自主的緊了緊,心裡莫名的浮起許久前有過的那種茫然的感覺,卻也反射着回了微微一笑,默默的坐在一邊看着紫颯和熹冉兩人輕聲細語的交談着,時不時也更着插上幾句話。
……
冥冥中,不知道誰在安排着一切,只是一切似乎來去都那麼的自然。
翩然留在了汐泉,當找到思媚那裡去,告訴思媚自己要留這等驚鴻他們來的時候,思媚臉上扯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也告訴了思媚她從熹冉和紫颯口中知道的關於及笄宴的一些消息,末了仍然感嘆了幾句皇家公主命運的多舛,惹的思媚按奈不住自己的嘴角,又抽搐了幾下。
二月初三,遊戀風到了汐泉,翩然和遊家兄妹好生的賞玩了一番汐泉美食美景。
二月初七,翩然在紫暮府接到思媚差人傳來的消息,次日驚鴻他們就到汐泉。
自從和熹冉在紫暮府說起這及笄宴的事後,幾日來,翩然過着一種非常飄忽不定的生活,看起來似乎生活規律照常,只是心裡亂七八糟的或者回想、或者遐想,想起了很多迷惑的事情。
眼看驚鴻真的要來了,翩然又忽然慌亂了起來,在汐泉的這些日子裡她一直用這樣的身形面貌和人相處着,倒是從沒人看出來她的究竟身份,可驚鴻一來,自己的身份又該做個什麼說法呢?熹冉和紫颯肯定會見到驚鴻,也自然會知道驚鴻就是涼國的安親王及當朝少輔,到那時自己又該用哪種身份面對他們呢?
昏昏噩噩的使勁甩了甩頭。翩然閉緊雙眼躺在牀上。
今夜,又是無夢。
……
正所謂:“爐炭燒人百疾生,鳳狂龍躁減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