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隨風搖曳的靈墜花, 香氣四溢,不時有微風拂過,那些潔白如雪的靈墜花瓣, 帶着點點聖潔的微光, 像是脫線的風箏, 被微風吹起, 翩躚起舞。
夜色, 如潑墨般籠罩了過來,空氣種氤氳着醉人的香氣,使得那漫天如雪的花瓣在夜色下更爲酣醉迷人。
他輕輕地踩着雲朵來到靈墜花叢, 黑色的長袍掃過簇簇閃光的花瓣,白色的花瓣在他周圍飛舞, 他像是被一羣靈光閃閃的蝴蝶包圍着, 一切的一切是那麼的令他癡醉着迷。
他忽然記起當初自己幼年時第一次見到靈墜花時也是這般情景, 清雅迷人的香氣,如雪如蝶的花瓣, 悠悠飄過的雲彩,聖潔出塵的微光,還有,懵懂無知的少年……
只是……
他望着漫天如墨的夜空,喉嚨裡一陣酸楚, 幾經潸然落淚——十重天上, 是沒有夜晚的。
夙魂抿了抿嘴, 望着前方背對着他站在夜色下落寞的白衣女子, 像是有莫大的痛苦壓榨着他, 說不出一句話。
這裡是三生鏡裡,是她心中幻想的地方。
三生鏡外漫天靈墜凋零, 世上再無神花,三生鏡內,靈墜飄若雪海,夜色深沉寂靜。
這樣一處美好的地方,好像是被刻意製造出來,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夙魂始終沒有說一句話,慢慢地走近她,不敢弄出一丁點聲音,生怕一不留神驚動了什麼,她又會突然消失不見,就像一千年前她趕到海之盡,二話不說把自己的畫化爲灰燼,然後一聲不吭將自己鎖在三生鏡中一模一樣。
“你不要過來。”月澈沒有回頭,這一聲說的很淡,聲音有種令人傷心的疏離。
夙魂果然不敢再上前一步,她的背影跟過去一樣清麗,及足的長髮自然的拖曳在雪白的花叢間,她的周身縈繞着淡淡清冷的微光,像是披上了一層月色,那樣的出塵不染,唯美動人與萬年前的那個月澈天神一模一樣,只是那時的她,雖不染纖塵可天真懵懂,如今的她,通身絕世的氣質才能真正的稱之爲神,這樣成長的代價,那一襲孤寂的背影,是他不想看到的。
他忽然明白,當初那個桀驁不馴,鮮衣怒馬的凌玦上神,爲何會在月澈殉世後變得冷漠孤寂,傲然決絕,這樣的成長,無疑於是某種意義上的滅亡。
“他不會回來了。”夙魂腳步未動,閉目,輕輕說道。
月澈沒有回答,周圍異常地寂靜。
“你在三生鏡裡,前世今生都沒有尋到他的身影,不是嗎?”
月澈用哽咽的聲音說道:“如果我沒有尋遍三生三世,我不知道他會如此愛我。”
愛到明知她是他的情劫,還甘之如飴,念念不忘。
愛到不惜在她轉世的那幾年護若珍寶,不惜以神魂俱滅爲代價換的她轉世的機會。
愛到甘願爲她抗下九十九道滅魂天雷,只想在臨行前看一看她留在時間的靈願。
凌玦,你是何其狠心,從未給過我選擇的機會。
萬年前知道夙魂是我的情劫爲了殺他,隻字不提,最後逼的我不得不以身殉世。
我不怪你。
萬年後知道我是你的情劫,隻字不提,爲我抗下九十九道天雷,助我晉升上神之位,自己一聲不吭瀟灑離世。
我也不怪你。
“我怪他的是,爲何我尋遍黃泉碧落,四海八荒,都未讓我尋得他一絲的魂魄,他可以怪我萬年前未及時明白他的心意最後對他說出恨意,也可以怪我萬年後忘卻前塵一心想與其他人相偕白首。”
“可是他爲什麼要在我明白一切之後棄我而去,不給我一絲一毫的念想。”
周圍的風,吹得很輕,像是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拂動着她的衣袍,長髮。
她的身體在顫抖,猜想她可能是在哭,夙魂剛想上前一步,幽收了回來。
“我們走吧,你如今已經是上神了,去看看那些膜拜你,敬畏你的芸芸衆生。”夙魂嘗試着帶她走出三生鏡。
她反而嘲諷地笑了,“衆生?沒有他,哪兒來的衆生,什麼六界,什麼天下,都是鬼話!”
夙魂的手僵了僵,難以置信地望着她,依稀記得曾經在與子村的時候,自己向她表露心意,她卻告訴他,“他們是神,生來就是爲了庇護蒼生。”
那個時候的她,胸懷責任,雖只是剛入神籍,卻一心想着天下蒼生。
半晌,夙魂也笑了,她惦記的從來不是蒼生,而是當初教她這句話的人。
潑墨的天際陡然星辰萬丈,灑下零零點點耀眼的星光,她擡頭望着四散的星辰,眼角滑下點滴眼淚,“凌玦,你到底在哪兒?”
身邊,似乎有風吹過,耳邊,似乎有人喚她:“澈兒。”
她猛然回頭,左顧右看,靈墜如雪,蝶飛漫天,星辰颯沓,除了那道黑色的身影,哪裡還有別人。
她瘋了一般四處尋找,匆匆的腳步驚起落花飛舞,幾番尋而不得,星辰陡然散去,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在花叢中蹲下來,抱着頭失聲痛哭。
待浮花浪蕊俱盡,與君幽獨。
如今浮花盡,星辰隕,君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