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兒, 你不能嫁給他。”星鬱忽然嚴肅地說:“否則,你會後悔的。”
“兄長,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靈墜用很不理解的表情看着他, 但心裡已經隱隱有了預感, 神識未完全甦醒, 自己對過去的事情也是記得斷斷續續, 有些記憶依舊是空白, 那麼,那些空白的記憶,又是什麼呢?
星鬱捕捉到她眼中的那一份遲疑, 握住她的手腕,平靜地說道:“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哪兒?”
她沒有立馬回絕, 而是反問他, 這已經說明她心中對過往存在着一絲質疑。
“去嗎?”星鬱問。
靈墜回頭望着與子村的方向, 想着那個在院子中穿着火紅的新衣等候她的新郎,並沒有馬上答應星鬱, 她知道,自己這一走,就沒法向徐淵交代了。
他們都曾經堅信自己愛的是對方,願意爲對方付出一切,今天是新婚之日, 如果她就這樣毫無徵兆地離開, 無疑是背棄了那些山盟海誓, 他們之間所有美好的過去都將成爲笑柄。
她咬着脣, 似是猶豫, 半天未動。
“澈兒。”星鬱嘆了口氣,“你真的想嫁給他嗎?你的心裡真的這樣告訴自己的嗎?你願意嗎?”
“爲什麼會不願意?”她低下頭, 聲音弱了下去。
“你生來便是神女,雖然如今神識爲醒,不過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嫁人你甘心嗎?待你神識全部甦醒,若還想嫁給他,哪怕要我以天下作爲你的嫁妝,也未嘗不可。”他說的真切,她微微動容。
“好,我跟你去。”
兩道白光如箭矢般朝崑崙山的方向飛去,雲霧散開,與子村外又是另一番景象,他穿着一身烈火般的紅衣站在山巔上,遙望他們遠去的方向,緊握的拳頭久久未能散開,指甲已經鋒利地鑲進血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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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人間已經是陽春三月,崑崙山上還在陸陸續續地下着雪。
她好像從來沒有來過星鬱的大殿,又好像是來過的,半分熟悉半分陌生,她自己也道不明。
殿內陳設簡單,奇異的檀香在香爐內徐徐升起,香氣充斥着整個屋子,沒有過分奢侈的裝飾品,有的不過是茶案和幾副文房四寶,紅泥火爐,清香四溢,與周圍嚴寒的天氣格格不入,倒是有着江南世家溫婉的書香氣。
她環顧四周,只覺得這一番佈置倒是極其附和星鬱這平易近人的作風,其他的並沒發現什麼特別之處。
“你再找找。”星鬱站在她身旁,提醒道:“仔細看看,真的沒有發現什麼嗎?”
靈墜搖搖頭,一臉茫然,只覺自己這一身紅衣像一把烈火,跟外面白茫茫的冰雪和殿內清雅的幻境格格不入。
“你還記得嗎?這裡是哪兒。”星鬱問。
“是你的大殿,是你住的地方。”靈墜歪着頭,根本不知道他爲什麼問一個這麼奇怪的問題。
星鬱有些失望地搖搖頭,“你竟然都忘記了,這裡是你幼時初次學會寫字的地方。”
靈墜又一次四處看了看,熟悉的場景在腦海裡鋪天蓋地的涌現進來。
她幼時極其不安分,不喜歡被約束着,跟個野孩子一樣,星鬱好幾次告訴她,作爲一個女孩子該學會琴棋書畫,她當時全然不把這些放在眼裡,只道自己是衆生膜拜的神靈,爲什麼要跟一個凡間女子那樣。
小時候的她固執而倔強,做爲長兄的星鬱也拿她沒辦法,只得對她放低要求,琴棋畫不會,可是總得會寫字吧,不然以後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豈不是嫁不出去。
這句話靈墜當時聽來覺得沒什麼,等時間一長便覺得甚是有道理,總不能以後嫁人的時候連婚書都不認識吧,於是乎她偷偷摸摸的來到星鬱的住處,星鬱甚是喜歡收集文房四寶,她隨意拿起一支筆就開始在宣紙上亂揮一通。
當然她這樣是練不會寫字的,還好這一幕被路過的凌玦看到了。
對於過去的記憶她記得也只是模模糊糊的,只記得是凌玦教她寫字,後面的事也記不太清了。
靈墜皺着眉頭搖搖頭,“記不太清了。”
星鬱負手而立,目光望着門外翩躚而落的雪花,那些悠悠的雪花伴隨着陽光灑下,更古不化。
“你知道你第一個想寫的字是什麼嗎?”
“是月……”
星鬱搶先道:“不是你的名字。”
“那是什麼?”靈墜很是好奇,甚至有些質疑星鬱所說的,一般人最先學會寫的字肯定是自己的名字,他竟然會說不是。
“凌玦。”
那些颯沓的時光彷彿被風吹散,支離破碎的片段一幕幕重映,她目光灼灼,隨着他的眼神看向屋外輕盈飄散的雪花,那些透着寒氣的白雪,每一片上都彷彿帶着微光,在風中旋轉,漫漫幻化成靈墜花的模樣。
“澈兒,我教你寫自己的名字。”凌玦冰冷的手曾握住她,手把手教她落下來第一筆。
她抗拒着,轉過頭剛好對上他彎彎的長睫毛,那雙好看的眉眼正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瞳孔裡似有半分羞澀和閃躲。
“凌玦。”對上他的眼,她輕輕喚了一聲。
“嗯?”
“我想寫‘凌玦’。”年幼的她,心中存有一份堅定異常的固執。
“好。”
那一天,崑崙山上也是下着這樣萬年不化的冰冷的雪,他握着她的手,掌心裡真實可觸的溫度,比身邊燃燒的小火爐,更爲溫暖。
他握着她的手,筆觸雋秀飄逸地寫下第一個字,一筆一劃,如同荒原雪在暖陽下漸漸融化,露出嶄新的新芽,遍地春暖花開。
那一幕像是永遠定格在那裡,他認真俊朗的眉眼裡,寫滿了深情,那時她還讀不懂,時過境遷,想起來心裡也是陣陣暖意。
“那你還記得別的事情嗎?比如你練好字之後,爲我們畫了兩幅畫。”
兩幅畫?靈墜拍了拍腦袋,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吧,但也是記不清了,她索性問道:“什麼兩幅畫?”
“那裡。”
星鬱指了過去,入眼之處是一副江山圖,萬里江山,豪邁壯闊,山河俊美,都盡收在畫中,一筆一劃栩栩如生,可是仔細看就能看得出,筆法之間明顯有些笨拙,斷斷續續的,很是粗糙,這要是放在凡間肯定是一副拙劣的贗品,可是沾染上了仙氣就截然不同了,反倒是更加生動了。
“這是!”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副畫,畫上縈繞着清幽的香氣,不是墨香,但卻十分熟悉,可是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香氣。
“傻丫頭,忘記了?這是那一年我生辰的時候,你送給我的畫,我一直掛在這裡。”
靈墜低下頭,皺着眉頭,像是在極力想起那段往事,可是腦子裡一片空白,像是被挖空了一般。
星鬱撫上她的肩,輕聲安慰,“傻丫頭,想不起來別想了,我要告訴你的是另一幅畫。”
“另一幅?什麼畫?”她開始環顧四周,卻怎麼都找不到第二幅畫。
“另一幅在,海之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