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墜用一種嘲諷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是無所不能的神嗎,你手裡掌控的是六界的命運,什麼天災, 什麼人禍還不是你說了算!”
“靈墜, 你可知, 哪怕是神靈, 都鬥不過天命。”他眉眼淡漠, 看着她。
“呵呵,你告訴我什麼是天命?徐淵的故鄉瑤城的那場天火,就是你所謂的鬥不過的天命嗎?”她注視着他, 毫不在意他周身那股壓迫的氣息,用質問的語氣問他。
她後來去問過卜辰仙君, 瑤城百姓的命數里根本就沒有那場滅城的天火, 一夜之間, 大火燎原,將偌大的城池化爲灰燼,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確實是天火,只是這個“天”是他凌玦上神。
“你都知道了?”他眉眼未動。
靈墜呵呵一笑,有些奇怪地盯着他,他的眼, 清朗俊秀, 烏黑漆亮, 鳳眼劍眉, 笑起來定然比世間的女子都好看, 只是這樣的眉眼裡,總是帶着一種漠然的情緒, 冷而冰涼,仿若這世間的任何事都與他無關,他是君臨六界,可是卻從來未在意過六界。
“你是一個神靈,你們做神靈的都是這樣的嗎?視人命如草芥,我不明白,瑤城百姓與你無冤無仇,每逢佳節還祭拜祈求神靈保佑,你就是這樣保佑他們的嗎?”
“瑤城的事,是我做的,瑤城百姓與我無愁,只是他們生在瑤城就是個錯。”
“爲什麼?”
“不爲什麼,你不需要知道。”他的語氣不容置喙。
“那麼冰國的,數萬條人命,就在你翻手覆手之間,凌玦上神,你不覺得你的所作所爲都太過分了嗎?”她激動地說着,手指握成拳頭。
“我說過,冰國的事,不是我做的。”他劍眉微皺,看起來有些生氣。
他素來性子清冷,極少看到他這副模樣,想起他的身份,她心裡還是敬畏的,畢竟他的上神之尊,她如此大逆不道地說出那些對峙他的話,如果他一個生氣估計她這條小命就沒了。
轉而想想冰國受煎熬的百姓,她心裡又鼓足了勇氣,“怎麼可能不是你做的,你當年降天火於瑤城害的徐淵家破人亡,在徐淵被混沌重傷的時候又見死不救,如今連他的轉世你都不放過,爲什麼?你告訴我爲什麼?你堂堂一個上神,難道竟然容不下一個凡人嗎?”
“你說,徐淵的故鄉在瑤城?”看凌玦的樣子十分驚訝,他望着她,凝眸,“我沒有做過的事情,我爲何要承認,冰國爲何會有這次天災,難道你不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她的身體險些站不穩,微微顫抖,一瞬間,憂傷席捲而來,她竟然難過地說不出一個字。
“是你,違抗天命,作爲一個擁有法力的神仙,強行介入淵的命運,動用法力強行挽救本該滅絕的冰國,由此改變了天命,造成了那些無法預料的災禍。”
她無力地低下了頭,語氣弱了下去,用那種幾乎祈求的語氣卑微地說道:“你是上神啊……你不就是天命嗎?你法力無邊,可以救救冰國,救救他。”
這是她第二次這樣求他了,第一次,是在徐淵死的時候。
他雖說是君臨六界的神,看似風光無限,可是就連他,都鬥不過天命,天命是什麼,天命是任何人都不可違逆的東西。
“天命是命輪。”他也無能爲力,作爲神靈又如何,也無法逃脫自己的命運,每個人從一出生開始,會經歷什麼事,遇到什麼人,都是命輪決定了,那個看似不起眼的上古神器,無休止地轉動着,它纔是真正力量強大,主宰一切的,任何人,都不可能違抗它定下的命數,哪怕是神靈都不可以。
命輪……已經到了極致了,如果在凌玦這裡都尋不得解決的辦法,那麼又能去找誰呢?她不後悔當初救了冰國,她的初衷無非是想給他這一生一個好的命格,不希望他承受家國破滅的痛苦,如果這次能救冰國,她依然什麼都願意承受,哪怕萬千天罰勸加她之身,她都毫無怨言。
“你一定會有辦法的,我知道,你一定有的,月澈天神當年不是早已經隕滅了嗎?你依然用魂燈留住了她的魂魄,想找機會助她重生,你一定有辦法的救冰國的。”
凌玦無奈地搖搖頭,“看來你還是不懂,冰國的這次旱災,是命輪既定的命數,命數中冰國該忘,而你卻在過去的一瞬間改變了冰國的命運,那在之後的任何一個時候,命輪都會想方設法讓冰國接受既定的命運。”
靈墜堅定地看着他,那樣駐定而認真的眼神,令他都不自覺有所動容,“命輪能一次又一次讓冰國覆滅,我也能一次又一次去改變,我不相信什麼天命,事在人爲。”
她那麼執拗的想改變天命,凌玦只當她是年幼不經世事,那份赤子之心尤然可貴,不知何故,看到她那樣無所畏懼的神情,他微微有所動容,心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肆動,攪動得原本沉穩的心緒一片凌亂。
“如果他這一世沒有遇到你,的確冰國會覆滅,他會承受喪國之痛,不過他會被一戶好心的農家收養,從小過着普通人家無憂無慮的生活,在他二十歲那年會遇到蒼國的公主,成爲她的駙馬,從今以後衣食無憂生活富足,再之後,蒼國國王病逝,他會繼承蒼國的王位,成爲新的蒼王。”
她的出現,改變了他本該有的命局,她原本以爲自己的出現會讓他這一世的命運過得圓滿,沒想到自己卻將他推入了一個深淵,凌玦說的雲淡風輕,可在她聽來心裡卻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令她喘不過氣來。
是不是,沒有她的出現,他會過得更好,她漸漸開始後悔,可是嘴上依然不相信,她多麼希望凌玦是騙她的,至少能讓她心裡覺得好過點。
“你騙我的。”
凌玦沒有再辯解,“你可以不信。”
“你告訴我,怎樣可以幫助冰國度過這次危機,讓龍王降雨,或者你去改動命輪的軌跡?”她開始着急,跺動着步子,四處想辦法。
凌玦擡眼看了看悠悠飛過的雪白的花瓣,再看了看花瓣落下的地方,那是他這萬年來都不願去的地方。
“龍王降雨,確實能幫助冰國度過這次危機,不過命輪肯定會再次想辦法讓冰國的命格回到正軌,所以這一切都無濟於事,結局還是一樣。”
“改變不了命運,可以改變命輪嗎?”她眼裡滿含期待。
“改變命輪?那樣神秘莫測的神力,這世間又有怎樣的力量可以與它抗衡?你想都不要想。”他斷然否決。
她顯得有些失望,什麼都沒有辦法,可是她想起淵垂頭批改奏摺時那愁眉不展的模樣,想起冰國成千上萬的百姓還在水深火熱中煎熬,她的心裡好似刀割一般難受。
靈墜立在海邊,望着茫茫無際的大海與翩躚紛飛的靈墜花,緊皺的眉頭一直都未能舒展開來,白衣墨發無風自動,倒是顯得寂寥無比。
他望着她的背影,什麼話都沒有說,瞧瞧隱退在雲霧之中。
靈墜,不是我不願意幫你,只是這篡改命輪的代價,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而我,已經無法爲你承受。
淵回到冰國的第二天就動身去蒼國了,隨性使者衆多,百姓們都聽說冰王要前去蒼國求援都紛紛前來送行,大臣們也很重視這件事,把各種禮品陣仗備得足夠。
冰國連日大旱,所剩水糧都不多,臣民們聽說此事都紛紛拿出自己僅有的口糧給予出使蒼國的隊伍,可見冰國上下都對此事給予了很大的希望。
就連平日裡摳門至極的地痞流氓都不忘拿出自己的存糧,更是有百姓前去觀音廟日日祭拜,祈禱着天降甘霖。
這次出使的隊伍裡,去的人衆多,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年輕人,有幹勁有力氣,可是唯獨有一人,混在隊伍裡極其扎眼。
這是一個年過半百,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她怪模怪樣地坐在一匹駿馬上,岣嶁着身軀,蒼白地有些病態的臉上佈滿皺紋。
石頭小仙一身勁裝看起來十分英氣,竟徒步爲這老婦人牽馬。
這老婦人是出使的隊伍在半路上撿的,冰王見她一個人孤苦無依也沒個口糧溫飽,便將她帶在身邊,起初將士們還議論紛紛,這前往蒼國路途遙遠,帶一個糟老婆子叫什麼事兒啊!
不過冰王心善,也絕對不會丟下老婦人不管,慢慢的將士們也不再多言了。
此刻石頭小仙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取下馬上的水袋喝了一口,累得大口大口喘息,“我說帝……你大老遠的來這裡做啥!”
“我發現讓你跟着靈墜那丫頭來了一趟,膽子倒是變大了,敢對我這樣說話了?”
這說話的語氣哪兒是年邁的老婦人啊,分明就是那青丘的帝君紫慕,她幻化出一個白髮老嫗的模樣,不過眉宇之間倒是有幾分她本來的模樣,若是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不過你大老遠跑來這裡受罪做啥,你是不知道凡間日子難過,還讓我跟着受罪,這不就是了嘛,你騎了我的馬,我就只有徒步。”石頭小仙顧着腮幫子還不忘嘟囔着抱怨。
紫慕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壓低的聲音跟老嫗的聲音不出一二,“咳咳,年輕人,就該多走動走動。”
“你……”他話還沒說完,前方就傳來了淵的聲音。
只聽淵走在最前方大聲說道:“小石頭,你要照顧好老人家!”
石頭小仙臉一沉,一臉鬱悶,出使的隊伍裡都是些年輕人,很快他們就被落在了最後面,雖說紫慕也是騎着馬,同樣的都是日行千里的駿馬,不過被紫慕騎在上面,駿馬就像是被壓了千斤巨石一般,步伐沉重,很快就落單了。
不過淵還是考慮到老人家的身體,一直控制着前行的速度。
石頭小仙望着洋洋得意地紫慕,欲哭無淚,“我的帝君,你說你是有多重,這馬都走不動了!”
“我說你是找打了是不,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放肆!”紫慕摸了摸額頭的汗水,也開始抱怨了起來,“要不是靈墜那丫頭託我來保護這人,我纔不會閒的沒事來這鬼地方,我青丘的事務還多着呢!”
石頭小仙不好意思接話,心想,女君啊,你可不就是閒的沒事嘛!這青丘的事務多不多沒人比他更清楚了,青丘這種地方,在別人看來就是鳥不拉屎,與世隔絕,幾百年都沒多大個事兒,從前紫慕帝君都閒的天天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