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怎麼樣了?”
十重天上,萬里雲闕,他長身而立, 衣袂飄飄, 清冷的容顏俯首蒼生。
紫慕規規矩矩的站在他的身後, 他周身帶着肅穆的寒冷之氣, 威壓而至, 令她不敢再靠近,知道他口中的那個人,她眉目低垂, 額心的紫月印記灼灼,襯着如玉般的容顏竟有些妖冶。
“冰王爲了她拒絕了與蒼國錦瑟公主的聯姻, 蒼王大怒, 正籌備着攻打冰國, 前幾日我遇到龍王,據說冰國天象有異。”
凌玦眉頭一緊, 背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
紫慕見狀,忙說:“我之前問過卜辰仙君,靈墜這丫頭私自篡改冰國的命格,有違天命,恐怕有未知的命數等着她。”
他當然知道青光殿中命輪的威力, 沉默良久, 他再次開口:“你當知如何化解?”
“我知道, 我肯定會幫那丫頭度過難關的。”至始至終, 她都不敢看他一眼, 低沉着眉眼,但從話語中可以聽出她的擔憂。
凌玦忽然轉過身, 看着他,一襲白色長袍上用銀絲在袖口繡着古龍騰飛的圖案,精緻聖潔,眉眼如雪,仿若與這個世間格格不入。
紫慕僅僅是盯着他的衣角,便感覺到那股讓人擡不起頭的壓迫之感,這或許就是凌駕世間的神靈該有的模樣。
“紫慕,你已經墮魔,你說我還能相信你嗎?”他饒有深意地盯着她額心紫光熠熠的紫月印記,清冷地說道。
墮魔,本不是魔,由神入魔,或者由仙入魔,比一般的魔族更加強大。
十重天上,雲裡風裡,有淡淡的花香,縈繞在鼻尖,那種花香,是死者臨死前絕望的氣息,是對生者抱有希冀的氣息,這是神花靈墜,是萬千生靈的靈願。
“我是不是魔,我對靈墜,上神應該是知道的。再說,不是我生來就喜歡入魔,若非老天逼我,我豈會入魔,別人不懂,上神你應該是明白的。”
他明白,他豈會不明白,這件事情,說起來也是怪他。
一千年前,靈墜打壞了魂燈,月澈的魂魄四散,他情急之下只能命令當時在六界享有威明且靈力渾厚的車瀾仙君前去西天王宮求取魂草,後來卻不知被誰所傷,奄奄一息。
沒有取回魂草,凌玦只能用靈力,一點一滴修復魂燈,用強大的靈力將魂燈強行拼湊,使得月澈的魂魄不再四散。
這天上地下除了凌玦上神根本無人能救他,紫慕哭着求着跪在乾坤殿外,希望他救車瀾仙君一命,可是那個時候他耗費靈力修復魂燈,哪兒還有精力救車瀾,無奈之下只得將紫慕拒之門外。
後來……
“紫慕,後來你是怎麼救他的?”凌玦的眼裡似有愧色,良久,問道。
紫慕輕輕挑眉一笑,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也掩蓋不了眼裡的那抹憂傷。
“九十九個嬰兒的心頭血,煉製而成的回魂丹,能救他性命,如此傷天害理,天道不容,我只能墮魔,可是我不後悔,這是唯一救他的辦法。”
“你救了他又有什麼用,他得此殘忍之法苟活於世,也永世入不得仙籍,只能是一個凡人。”
“那又如何,只要他能活着,只要他能活着怎麼樣都無所謂,只是我很想知道,當年那個害他的人,究竟是誰。”她狠狠說道,憤怒和仇恨再次呈現在她的臉上。
指尖悠悠而過的,是清風和浮雲,遠處,朝陽緩緩從山間生氣,一抹火色浸染四方。
“你有沒有想過,在他心裡,或許活着比死了更難受,他消失了一千年,或許根本就不想見你。”
入夜,偌大的王宮顯得靜謐無比,陽春三月的天氣,晚上的微風帶着涼意,讓人覺得舒適無比,她一個人坐在青瓦的屋頂上,耳邊是塔尖銀鈴清脆的響聲。
夜空中沒有月亮,連一顆星星都沒有,黑的就像是有一塊巨大的黑布,籠罩着蒼穹,瞭望遠處,燈火通明,火光搖曳,星星點點,寂靜地有些可怕。
連續幾天了,夜空無星,陽光灼熱,無數的湖泊乾涸,莊稼枯萎,許多原本肥沃的土地現在寸草不生,百姓叫苦連天。
她原本以爲總會熬過去的,現在看來,這來勢洶洶,並不是一般的天災,她又不能回去找他,該如何尋求解決之法。
“靈兒。”淵穿着一層單衣,外面僅僅是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袍,看着她,輕聲喚道。
她一直在出神,都沒有發現他何時上的屋頂,只見他走到她身邊,學着她的樣子坐下,環視天際。
“你還是叫我師傅吧,你這樣……我有點不習慣。”他穿地比較薄,鎖骨外露,肌膚如雪的胸膛若隱若現,她僅僅是看了一眼便挪開了,臉頰有些微微發燙。
漆黑的夜色下他並沒有注意到她微紅的臉頰,只是緊挨着她,“靈兒是不是在憂心最近的天象問題。”
她點點頭,眉頭微皺。
他溫柔地伸出手,輕輕撫平她微皺的眉頭,他注視着她,眼裡心裡都容不下其他,寵溺地說了句:“別擔心,有我。”
“可是在這樣下去,整個冰國都完了,同屬一片大陸,爲何偏偏就冰國天生異象,這……”話說到一般,她忽然想起之前卜辰仙君說的那“未卜之災”難道說的就是這個嗎?
天災,哪兒有破解的方法?
他憂心忡忡,都沒有感覺到自己臉上收斂的笑意和微蹙的眉頭,爲了不讓她擔憂,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她知道他只是在安慰她,這可是天災,他一個凡人能想什麼辦法,又怎麼可能與天抗衡。
而且他已經雙十了,還有五年,大限將至,他的命數估計與他前世相連,定是做了什麼天道不容的事,才讓命輪刻印每一世只有二十五歲的壽命。
命數面前,她什麼都做不了,她只是想護他這一世安穩,讓他無憂無慮地過完這一世,偏偏他一出世就註定冰國覆滅,他即將揹負國破家亡的命運,她於心不忍幫助他逆轉乾坤挽救了冰國,如今又出了個什麼天災,難道一世長安,就真的那麼難得?
靈墜看着黑漆漆的天,怎麼看也望不盡十重天,浩瀚的天空,萬里皆是一片黑夜。
凌玦,你是凌駕蒼生掌管六界的神靈,難道就容不下一個凡人嗎?
她闔眼,腦海中是十重天翩躚若蝶的靈墜花,再睜開眼,是漫漫無盡的長夜和茫茫無期的長途。
不知不覺,他靠再她的肩膀上,恬靜地閉上了眼睛,連睡覺的時候,眉頭都不禁輕輕皺起,她拂了拂他的眉梢,心裡十分難過。
微弱的燈光斑駁的在青瓦上投下兩人的身影,光影繚繞,靜謐婆娑,她安靜的看着他們的影子,天地遼闊,什麼俗事都拋於腦後,只覺歲月靜好。
凡間所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大概就是這個意境了吧。
寂靜的夜,過了許久,她的倦意也漫了上來,昏昏欲睡,可是總感覺有點不對勁,好像一直有人盯着自己一樣。
對!是那裡!
她猛地擡頭看去,果不其然,一個黑衣人站在虛空之中,凝視着她,那個人遲遲沒有動作,就一直站着,想來也沒有惡意。
淵靠着她好不容易睡着,爲了不吵醒他,她只得元神出竅。
“你是?”飛到半空中,站在他的面前,她驚訝道:“孤月妖君!”
他明明英氣俊秀的眉眼,因爲常年不笑的緣故,板着的臉令人看了都忍不住打寒顫,幽深的眸子,再配上一身黑衣,就像是本就生存在夜裡的精靈。
孤月沒有任何表情,劍眉橫豎,簡單豎起的墨色長髮透着淡淡的邪氣,眉宇之間,有寒冰的精芒。
“你必須回去。”他說得強硬。
她愣了半晌,冷笑一聲,“怎麼了,你們魔族也來當凌玦上神的說客?”
“話我已經帶到了,如若你不走,就等着他死吧。”他轉身想走。
“站住!”她喝住他,“你什麼意思!”
孤月頓住腳步,“你擅自改變了冰國的命數,接連改變了他二十五歲早逝的命格,命輪已經在轉動,所有的一切我們都無法預知。”
“你不要跟我說這些深奧的問題,我想知道到底會怎樣!你不是跟卜辰一樣精通不算嗎?你應該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
他平靜的眼中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只是那樣的眼神時刻保持着鋒芒寒凌,好似一把隨時都可能出鞘的劍。
“冰國挺不過這次天災。”
靈墜表情片刻凝滯,接而說道:“我再怎麼說也是有法術的神仙,區區一個天災難得到我嗎?”
孤月勾起一抹冷笑不以爲然,“躲過了天災你救得了冰國,救不了他。”
他說的堅定,在靈墜的心裡仿若雷霆一擊,她垂下的手微微顫抖。
她自然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麼含義,這便是卜辰之前沒有說出的命數,具體會如何誰都不知道,只是她的出現,冥冥之中改變着一切。
靈墜的聲音輕輕的,“你來這裡,不是隻告訴我這些的吧。”
“我只是受命令來助你破解之法,而破解之法就是,你必須慢慢順應命格。”
孤月天天板着個臉,說的話也是極其深奧的,她有些也聽不懂,她也是個急性子,忙問道:“什麼意思?”
“冰國覆滅。”
“不行!”她斷然否決,她當初堅持保住冰國,就不想讓他承受國破家亡的痛苦,他這一世只有二十五年,難道老天都連一個安穩都給不了嗎?
“那就讓他娶蒼國的公主,這是他今生的宿命,只有與蒼國聯姻藉助國力強大的蒼國,冰國才能久安。”
“如果不呢?”
孤月平靜的瞳孔裡,似有一絲微妙的情緒,“我不知道。”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如果逆天而行帶來的後果,國破家亡,魂歸九天那些都算不了什麼,只是她一意孤行,唯恐她傷了自己。
“我看他對你倒是癡心不改,可是你一直拒絕他,恐怕不只是因爲你是他師傅那麼簡單吧,凡間的禮數對我們仙魔來說算的了什麼?”
“你怕的,恐怕也是這命數的未知吧。”
“你明明也是心許於他,明明也是感動的,可是你卻將他拒之門外,靈墜仙子,這樣累嗎?”
“從在青丘你招親的時候起,我就看出來,你和徐淵的命格註定糾纏在一起,靈墜仙子,我奉勸你一句,這世間最致命的就是執念,放下或許就會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