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墜摸了摸方纔被他打過的臉頰, 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麼痛了,迎着微風,眼角有絲絲的涼意, 她伸手碰了碰, 指尖溼潤, 有溫熱的液體不停使喚從眼眶中流出來。
她呵呵冷笑了一聲, 再闔眼, 心中的疼痛絲毫未減,自嘲道:“竟然哭了,那麼不爭氣。”
凌玦, 你當真如此嗎?
她望着天空,雲朵悠悠飄過, 白淨聖潔地就像是十重天上的靈墜花。
無邊無際的花海, 微光點點, 零星的花瓣隨着一道清風肆無忌憚的奔赴海之盡,沉入海底, 永不回頭。
前方似有腳步聲傳來,她隨意擦了擦眼淚,見到來人,心裡不禁一暖。
他出生那時,天生異相, 黑暗陡臨, 烏鴉亂竄, 族人皆以爲不詳, 是她施展法術, 證明了他是那個可以改變冰國命運的人,便給他賜名“淵”。
“淵兒。”她輕輕喚了一聲, 朝他走去,只見他臉色蒼白,脣薄如紙,不知怎麼回事,一下子將她抱在懷裡。
“師傅……”他頓了頓,許久,認真的喚了一聲,這一聲很輕,輕的生怕驚動了什麼似的,“靈兒。”
從小到大,他一直叫她‘師傅’,她對外稱她的名諱是“靈”所有人都叫她靈姑娘,他理論上是她的徒弟,這樣直言她的名諱始終感覺不妥當不合人間禮法。
但是他的聲音,那樣溫柔,那樣的熟悉,魂牽夢縈,她的身體,彷彿被重擊一般愣在當場,任由他抱着,久久未能言語。
他抱的很緊,從小到大她把他當成徒弟也習慣他時不時這樣親近她,可不知爲何,這一次,心中竟生出一絲莫名其妙的情愫。
“靈兒,以前他們總說凡人的生命只有一世,你們神仙的生命是永恆的,可是在我看來,凡人無數次轉世投胎,雖然總會忘記前塵,但生命不一樣是永恆的嗎?我不怕轉世。”
三生石畔,他的話歷歷在目,他走得輕鬆釋然,她卻沒有告訴他,她怕他轉世,怕他再也不認得她。
好不容易停住的眼淚,又不聽招呼地溼潤了眼眶。
“靈兒。”他又輕輕喚了一聲,抱的更緊了。
“淵兒,你怎麼了,沒大沒小!”她這才如大夢初醒般推開他,揉了揉眼睛,裝作生氣的模樣責怪他。
他皺着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張開,錦衣玉帶墨發金冠襯着臉色蒼白如紙。
“我不想當你徒弟了。”
明明是一句孩子氣的話,他說的極其認真,倒是把她逗笑了。
“淵兒又怎麼了?難道是師傅方纔送你的長生劍不合心意?”她腦瓜子想了一圈,也沒想到到底是因爲什麼事,就這麼一會兒工夫,想想估計又是因爲長生劍了。
他搖頭,眼睛注視着她,似是十分糾結,猶猶豫豫了半天才開口,“他們都說,我不能娶你,你是我師傅,如果你不是我師傅那我……”
“住口!”她呵斥住他,聲音嚴厲讓他嚇了一跳,“你記住!我是你師傅。”
“我不希望你當我師傅!”
陽光溫柔地灑下來,高塔上的風鈴發出沒有規律的聲響,周圍繁花似錦,生的嬌豔動人。
她苦笑道:“淵兒,別鬧了!”
“我沒鬧!”他大聲說道:“我就是想跟你永遠在一起!”
“我是你師傅,也會跟你永遠在一起的。”
“這不一樣!我只想我身邊只有你一個人,可是如果你只是我師傅,他們就會逼我娶別人,嬤嬤們都說姻緣天註定,婚姻是終身大事,我只想找一個我喜歡的人過一輩子難道有錯嗎?”
她看着他,他這樣堅定認真的模樣,像極了當初的徐淵,只是那時候的徐淵心中知道她癡戀着凌玦上神,所以不似他這般勇敢,只有默默的守護而已。
“我不要做你徒弟!”他再次強調。
靈墜心中一怔,如此熟悉的話語……
與徐淵初次見面的時候,徐淵老是想拜紫慕爲師,可是那個時候她調皮任性,非得讓徐淵當她的徒弟,卻遭到了徐淵的拒絕。
至今細細想來,當初爲什麼,他如此堅決。
有的人,或許真的就是命中註定,你一出生就註定會遇到誰,喜歡誰,心歸何地,魂歸何處。
“淵兒。”她有些無力地垂下手,“別鬧了!”
她大概猜到了,今天蒼國使者前來,故意一來是爲了祝賀他的冠禮,而來是來給蒼國公主說親的。
兩國早有盟約,貴族子女必須結秦晉之好,他身爲冰國之王,剛到雙十年華,自然應該以身作責,聽聞蒼國的公主貌美如花,才藝出衆,也正值雙十年華。
兩國聯姻,國運昌盛,是多麼好的一樁幸事。
“淵兒,既然你已經成爲了冰國的王,那麼你該知道,那個能站在你身旁與你比肩的人,只有蒼國的公主。”她不顧心中那隱隱的疼痛,鄭重說道。
冰國的王,十歲習武,調兵遣將,文韜武略,是百姓心中神一般的存在,而那個蒼國的公主,更是巾幗不讓鬚眉,從小便隨蒼王四處奔波打戰,英武非凡,是老百姓心目中的巾幗英雄,兩人男才女貌姻緣結合,早已經是百姓心中盼望已久的事,更是一件有利於天下的事。
他收回剛伸在半空陡然停住的手,目光中那種憂鬱的神情,縈繞在眼眶裡,久久未能散開,“師傅……可是我從未見過她。”
“未見過,那又如何呢?”靈墜閉目唉聲嘆氣,腦海中那抹熟悉的身影漸漸泛在心頭,她低聲笑了笑,問:“淵兒,你可相信一見鍾情。”
他搖搖頭,一臉詢問地表情望着她,期待她說出下面的話。
“人的命運都是註定的,人們一出生,就註定了會喜歡什麼樣的人。”
他不相信地笑了笑,覺得她危言聳聽,“不是的。”
她也不答話,走到一棵矮樹下,拈了一片樹葉放在掌心,望着翠綠的葉子出神,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以前我遇到過一個人,他……”
喉嚨裡陡然涌起的酸楚,像一顆大石頭一般堵着,她張了張嘴,卻怎麼都說不出一個字。
“你……”
“他的笑,就像三月的春風,讓人有種溫暖和煦的感覺。”那些回憶看起來令她有些痛苦,“他……他對我很好,他說,或許自己一出生,就是爲了遇到我。”
“淵兒,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她駐定地望着他,望着他熟悉而陌生的眉眼,又像是想透過他的眼睛看到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