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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帝國10:裸陽_第十七章 會議

銀河帝國10:裸陽_第十七章 會議

丹尼爾不贊成立即行動。

“明天!”他恭敬卻堅定地說,“採納我的建議,以利亞夥伴。時候不早了,你需要休息。”

貝萊必須承認此話有理,何況還有許多準備工作尚未完成。他已經揭開這樁兇案的謎底,這點他很肯定,但正如丹尼爾的理論一樣,他自己的答案也建立在推理上,證據力十分薄弱。因此,他需要索拉利人的幫助。

而如果他要面對他們——一個地球人面對五六個太空族——他必須能掌控全局。這就意味着需要好好休息,好好準備。

但他睡不着,他確定自己睡不着。即使有靈巧的機器人替他在嘉蒂雅宅邸的客房準備了柔軟的牀鋪,即使這個房間裡有着輕柔的香氣和更輕柔的音樂,他仍然肯定自己無法進入夢鄉。

丹尼爾默默坐在房間中一個陰暗的角落。

貝萊問:“你還在擔心嘉蒂雅嗎?”

機器人答道:“我認爲最好有人一夜陪着你,保護你。”

“好,就依你。至於我希望你做些什麼,你都清楚了嗎,丹尼爾?”

“清楚了,以利亞夥伴。”

“希望第一法則不會令你有所保留。”

“關於你想召開的會議,我的確還有些保留。可否請你配備武器,隨時留心自己的安全?”

“我會的,我向你保證。”

丹尼爾發出一聲極爲類似人類的感嘆,一時之間,貝萊發覺自己竟然試圖透視黑暗,以便審視對方那張完美的機器臉孔。

丹尼爾說:“在我看來,人類的行爲有時並不合邏輯。”

“我們也需要自己的三大法則,”貝萊說,“但我很高興它們不存在。”

他凝視着天花板。自己還需要大力仰仗丹尼爾,卻只能對他透露真相的冰山一角。這件案子和機器人的關係太深了。奧羅拉星派出一個機器人當代表,他們這麼做自有道理,不過卻是錯誤的決定。機器人有其自身的侷限。

話說回來,如果一切順利,那麼不出十二小時,一切就會結束了。他能夠在二十四小時內出發,帶着希望返回地球。一種怪異的希望——自己對它毫無信心,但它卻是地球的出路,它一定得是地球的出路。

地球!紐約!潔西與班!那親愛的、熟悉的、舒適安詳的家鄉!

在半睡半醒間,他把心思投射到地球,卻無法喚起他所期盼的舒適安詳。自己和那些大城似乎已經有了無形的距離。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切都逐漸淡去,他也終於睡着了。

貝萊一覺醒來,沐浴更衣完畢,看來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但他心裡仍然不踏實。並非因爲在清晨的微曦中,他昨晚的推論似乎不再那麼有說服力,而是因爲他即將面對那些索拉利人。

他到底能不能掌握他們的反應?還是仍舊會在盲目中摸索?

第一位出現的是嘉蒂雅。她當然最方便,因爲她就在這座宅邸裡,只要使用室內線路即可。她臉色蒼白,面無表情,身上那件白袍似乎將她裹成一座冰冷的雕像。

她無助地凝視着貝萊。貝萊回以一個溫柔的笑容,似乎讓她覺得自在了一點。

其餘人士也一一現身。緊接着出現的是瘦削而高傲的亞特比希,也就是安全局目前的代理局長,他把粗大的下巴拉得老長,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然後是機器人學家李比,他看起來既憤怒又不耐煩,那個不靈光的眼皮還不停地翻上翻下。社會學家奎摩特則帶着一點倦容,但他透過深陷的眼窩對貝萊投以帶着笑意的目光,彷彿在說:我們見過,我們很熟。

而克蘿麗莎・康特羅出現時,發現有那麼多人在場,似乎有些不自在。她看了嘉蒂雅幾眼,故意哼了一聲,然後便低下頭望着地板。索爾醫生則是最後現身的,他顯得很憔悴,幾乎像個病人。

除了葛魯爾,大家都到齊了。葛魯爾仍在慢慢復原中,沒力氣出席這樣的場合。(算了,貝萊想,沒有他也無妨。)他們個個穿着正式的服裝,各自的房間一律拉起了窗簾。

丹尼爾把一切安排得很好。貝萊萬分希望他會把其餘的工作也做得一樣好。

貝萊逐一望向這些太空族,心跳不禁開始加速。每個人的顯像都來自不同的房間,五花八門的光線、傢俱和壁飾看得他眼花繚亂。

貝萊開口道:“我打算從三個方面來討論瑞坎恩・德拉瑪博士的謀殺案,依序是動機、機會和方法……”

亞特比希突然打岔:“你要發表長篇大論嗎?”

貝萊厲聲答道:“或許會。我是被請來調查這樁謀殺案的,這種工作正是我的專長和專業。我最瞭解該如何進行。”(別受他們任何影響,他想,否則就會白忙一場。控制住局面!控制住!)

他儘可能使用最尖銳的言語說下去:“首先談動機。就某方面而言,三者之中最難取得共識的就是動機了。機會和方法是客觀的,可以實事求是地進行調查。動機則是主觀的,有時能被他人觀察到,例如某人遭到羞辱而心生怨恨。但有些動機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一個律己甚嚴的人可能由於非理性的恨意而起殺機,他卻始終隱藏得很好。

“在此之前,你們幾乎都陸續告訴過我,你們相信嘉蒂雅・德拉瑪就是兇手。當然,誰也沒提到可能另有嫌犯。嘉蒂雅有動機嗎?李比博士提出過一個。他說嘉蒂雅經常和她丈夫吵架,後來嘉蒂雅也對我承認了這件事。不難想象,因爭吵而累積的怒火,的確可能使一個人成爲兇手。很有道理。

“不過,她是不是唯一擁有動機的人呢?我對這個問題有所保留。李比博士自己……”

那位機器人學家幾乎跳了起來,他伸出一隻手,硬邦邦地指着貝萊。“你講話當心點,地球人。”

“我只是在討論可能性。”貝萊冷冷地答道,“你,李比博士,當時正和德拉瑪博士研究新型的機器人。在索拉利所有的機器人學家中,你是最優秀的一位。這是你告訴我的,我也相信此言不虛。”

李比毫不客氣地微微一笑。

貝萊繼續說道:“可是我聽說,德拉瑪博士由於不贊同你的某些作爲,打算終止和你的合作關係。”

“亂講!亂講!”

“或許吧。但萬一是真的呢?你可能會爲了避免羞辱,因而先下手爲強,這不就是動機嗎?我有個感覺,面對這種公開拆夥的羞辱,你不是那種會忍氣吞聲的人。”

爲了不讓李比逮到回嘴的機會,貝萊趕緊繼續說下去:“而你,康特羅夫人,德拉瑪博士一死,你就會繼任胎兒工程師,這可是一項要職。”

“老天啊,我還以爲我們已經說清楚了。”克蘿麗莎惱怒地大叫。

“我知道我們說清楚了,但無論如何,還是要把這個可能考慮進去。至於奎摩特博士,他跟德拉瑪博士會定期較量棋藝,或許他輸了太多次,因而惱羞成怒。”

這位社會學家輕聲細語地插嘴道:“輸棋當然算不上什麼動機,便衣刑警。”

“那得看你把下棋這回事看得多麼重要。一名兇手心目中的天大動機,在別人看起來可能完全微不足道。嗯,別追究這些了。我要強調的是,單有動機絕對不夠。任何人都可能有動機,尤其是殺害德拉瑪博士這種人的動機。”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奎摩特怒衝衝地追問。

“很簡單,我是

指德拉瑪博士是一位‘優秀的索拉利公民’這回事,你們都這麼形容過他。他生前嚴格遵守索拉利所有的習俗;他是個完美的典型,幾乎不像真實人物。這樣的一個人,有誰會去愛他、甚至只是喜歡他呢?一個毫無瑕疵的人,只會讓別人意識到自己的缺陷。有個名叫丁尼生的遠古詩人曾這麼寫道:‘沒有缺點便是他最大的缺點。’”

“誰也不會因爲某人太好,而把他殺了。”克蘿麗莎皺着眉頭說。

“你太武斷了。”不過貝萊並未借題發揮,而是繼續說下去,“德拉瑪博士察覺到——或說自認察覺到索拉利上醞釀着一樁陰謀,那就是有人準備對其他世界發動攻擊,打算征服整個銀河。他很希望阻止這件事,或許那些陰謀分子因此覺得有必要除掉他。在座各位都有可能參與這樁陰謀,德拉瑪夫人自然有嫌疑,但是就連安全局的代理局長考文・亞特比希也不例外。”

“我?”亞特比希毫不動容地說。

“顯然你在接替葛魯爾之後,便想盡快終止我的調查行動。”

貝萊慢慢呷了幾口飲料,以便補充體力。(他是直接從原封容器喝的,而在開封前,他沒有讓任何人或機器人碰過那罐飲料。)目前爲止,這仍是個較量耐心的遊戲,他很高興這些索拉利人都還端坐在那裡。他們不像地球人,沒有近距離和他人打交道的經驗。他們不善於短兵相接。

他又說:“接下來討論機會。大家普遍認爲只有德拉瑪夫人有犯案的機會,因爲只有她能夠真正接近她丈夫。

“我們能夠肯定嗎?可否假設決心殺害德拉瑪博士的另有其人呢?這麼堅決的意志難道不能克服面對面的不自在嗎?如果打定這個主意的是你,難道你不能硬着頭皮面對被害者一時半刻嗎?難道你不可能溜進德拉瑪的宅邸……”

亞特比希冷冷地打岔道:“你對事實認識不清,地球人。我們能否這麼做並不重要,事實是,德拉瑪博士自己不會允許任何人和他面對面,這點我能向你保證。如果有人來到他面前,不論此人和他的交情多麼深厚或多麼可貴,德拉瑪博士都會立刻把他趕走,若有必要,他還會召喚機器人幫忙趕人。”

“沒錯,”貝萊說,“但前提是德拉瑪博士知道有人在他面前。”

“你什麼意思?”索爾醫生問,他顯得很驚訝,連聲音都在發抖。

“當天你抵達兇案現場,在救治德拉瑪夫人的時候,”貝萊直勾勾地望着對方,“原本她還以爲那是你的顯像,直到碰觸到你,她才恍然大悟。這是她告訴我的,我願意相信。而我自己一向習慣和人面對面,因此我在抵達索拉利之初,在會見葛魯爾局長的時候,還以爲見到了他本人。等到我們會晤結束,葛魯爾立刻消失,當時我還嚇了一大跳。

“現在,不妨假設一個剛好相反的情形,假設某人成年後一律以顯像見人,再也未曾面對他人,只有他的妻子是唯一例外。然後,假設有另一個人真正向他走近,他會不會自然而然假設那只是顯像——尤其是還有機器人奉命告訴他顯像已接通的時候?”

“絕無可能,”奎摩特說,“一致的背景會露出馬腳。”

“或許吧,可是現在你們哪位注意到了背景呢?在德拉瑪博士覺得有些不對勁之前,至少已經過了一分鐘左右吧,在這段時間裡,他的那位朋友——不管是誰——已經能夠走到他面前,舉起棍子用力砸下去。”

“不可能。”奎摩特堅持己見。

“我不這麼想。”貝萊說,“我認爲從現在開始,不能再用‘機會’一口咬定德拉瑪夫人就是兇手。她是有機會,但別人也有。”

貝萊又等了一下。他覺得額頭冒汗了,但伸手擦汗會令自己顯得軟弱。他必須對整個議程保有絕對的主導權。一定要讓他心中的目標自覺處於劣勢——地球人要讓太空族有這種感覺,可是難上加難的事。

貝萊向衆人一一望去,認定目前的進展至少還算順利。就連原本冷冰冰的亞特比希,現在似乎也相當投入了。

“因此,”他說,“最後我們要討論方法了。這是最費解的一項,因爲這樁命案的兇器始終沒被找到。”

“這點我們也知道。”亞特比希說,“如果不是這個緣故,我們已將德拉瑪夫人正式定罪,不會展開什麼調查了。”

“也許吧。”貝萊說,“所以,讓我們來分析一下所謂的方法。這件案子的兇手可能是德拉瑪夫人,但也可能不是,因此共有兩種可能性。如果德拉瑪夫人就是兇手,除非兇器事後被移走了,否則一定仍然留在兇案現場。我的搭檔——來自奧羅拉的奧利瓦先生,今天他並不在場——認爲索爾醫生有機會取走兇器。現在,我當着衆人的面,正式質問索爾醫生,你到底有沒有這麼做,有沒有趁着檢查德拉瑪夫人之便取走了兇器?”

索爾醫生渾身發抖。“沒有,沒有,我可以發誓。不管你怎麼問,我的回答都一樣。我發誓,當天什麼也沒拿走。”

貝萊說:“現在,有沒有誰想要指控索爾醫生說謊?”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與此同時,李比望向顯像視野外的某個角落,咕噥了一聲時間不早了。

貝萊接着說:“第二個可能性,則是兇手另有其人,而他在離去時帶走了兇器。倘若真是這樣,我們就得問爲什麼了。把兇器帶走,等於宣告德拉瑪夫人並不是兇手。除非這個外來的殺手十足是個白癡,否則一定會把兇器留在屍體旁邊,以便嫁禍德拉瑪夫人。因此無論如何,兇器一定還在現場!偏偏誰也找不到。”

亞特比希說:“你把我們當成了傻子還是瞎子?”

“我把你們當成了索拉利人。”貝萊心平氣和地說,“因此,兇器雖然明明留在現場,你們卻認不出來。”

“我完全聽不懂了。”克蘿麗莎苦着臉說。

就連幾乎始終一動不動的嘉蒂雅,這時也萬分訝異地瞪着貝萊。

貝萊說:“當天,除了他們夫妻倆一死一昏迷,現場還有一個機器人,一個故障的機器人。”

“所以呢?”李比氣呼呼地問。

“太明顯了吧,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情況之後,剩下的無論多麼難以置信,也一定就是事實。那個出現在兇案現場的機器人就是兇器,由於你們從小受到制約,這種兇器你們是無法認出來的。”

衆人立刻你一言我一語,唯有嘉蒂雅例外,她只是瞪大了眼睛。

貝萊舉起雙手。“好了,安靜!聽我解釋!”他把葛魯爾險遭謀殺的經過重新講了一遍,並說明了兇手可能使用的方法。最後,他還提到自己也險些命喪育場那件事。

李比不耐煩地說:“我想這沒什麼難的,首先,讓一個機器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一支毒箭,然後讓另一個機器人先告訴那孩子你是地球人,再將那支毒箭交給他,當然,第二個機器人並不知道箭上有毒。”

“八九不離十。總之,必須對兩個機器人下達完整的指令。”

“牽強附會至於極點。”李比說。

奎摩特臉色慘白,看來好像隨時可能病倒。“沒有任何索拉利人會用機器人來傷害人類。”

“或許沒錯。”貝萊聳了聳肩,“但重點是你的確能這麼使喚機器人。問問李比博士,他是機器人學家。”

李比說:“這並不適用於德拉瑪博士的命案,昨天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怎麼可能讓機器人砸爛人類的頭

顱?”

“我該解釋一番嗎?”

“你最好能夠解釋。”

貝萊說:“那個機器人是德拉瑪博士正在測試的新機型。我原本沒看出背後的意義,直到昨天晚上,我碰巧需要叫一個機器人拉我一把,所以我說:‘借你的手用用!’那機器人卻不解地望着自己的手,彷彿以爲我要他把手拆下來遞給我。我不得不改用更直接的說法,把命令重新說一遍。但我隨即聯想到李比博士稍早告訴我的一件事,那就是他們正在研究替機器人安裝可置換的四肢。

“假設這個正在接受德拉瑪博士測試的機器人屬於這一型,也就是說,它能輕易換上各種形狀的四肢,以便從事各式各樣的工作。假設兇手知道這一點,猛然對那機器人說:‘把手臂借我一下。’機器人就會拆下自己的手臂,遞給那個兇手。那隻手臂就是絕佳的兇器。等到殺死了德拉瑪博士,它可以立刻被裝回去。”

當貝萊進行這番陳述之際,衆人逐漸從驚愕中醒轉,七嘴八舌地發表反對意見。貝萊必須提高音量吼出最後那句話,但即便如此,它還是幾乎遭到淹沒。

亞特比希面紅耳赤地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就算你說的通通都對,德拉瑪夫人仍舊是兇手。當時她就在現場,而且正在跟他吵架。她見到她丈夫在研究那個機器人,所以知道它的四肢可以置換——必須強調,我自己並不相信這回事。反正不管你怎麼做,地球人,一切的證據仍舊指向她。”

嘉蒂雅開始低聲啜泣。

貝萊並未望向她。“剛好相反,很容易證明無論兇手是誰,總之不是德拉瑪夫人。”

約珊・李比突然將雙臂交抱胸前,露出明顯的輕蔑神情。

貝萊注意到這個舉動,立刻說:“你得幫我一個忙,李比博士。身爲機器人學家,你一定知道需要極爲高明的技巧,才能操縱機器人進行這種間接謀殺。昨天我曾爲了安全的理由,試圖把某人軟禁起來。我對三個機器人下達了詳盡的指令,告訴它們該怎麼做。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可是我對機器人並不在行。我的指令裡有漏洞,讓那人趁機溜掉了。”

“你軟禁的是誰?”亞特比希追問。

“無關緊要。”貝萊不耐煩地答道,“重要的是由此可知,外行人無法精準地掌控機器人。而就索拉利的標準而言,或許某些索拉利人也只能算外行。比方說,嘉蒂雅・德拉瑪對機器人學瞭解多少?……嗯,請李比博士回答好嗎?”

“什麼?”機器人學家瞪大眼睛。

“你曾想傳授德拉瑪夫人機器人學。她這個學生怎麼樣?她學到什麼東西嗎?”

李比不安地四下張望。“她不……”然後就說不下去了。

“她完全不是這塊料,對不對?或是你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李比硬生生地說:“她也許只是假裝不懂。”

“那麼你是否準備以機器人學家的身份宣稱,你認爲德拉瑪夫人的本事足以指揮機器人進行間接謀殺?”

“這要我怎麼回答呢?”

“讓我換個方式說吧。無論想在育場用毒箭暗算我的是誰,他一定是利用機器人的聯絡網找到我的。畢竟,我並未把自己的目的地告訴任何人類,只有負責載送我的機器人知道我的行蹤。昨天稍後,我的搭檔丹尼爾・奧利瓦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終於找到我在哪裡。反之,那兇手卻一定不費吹灰之力,因爲他不但找到了我,還在我離開育場之前,便將這場暗算從頭到尾安排好了。請問德拉瑪夫人有本事做到嗎?”

考文・亞特比希傾身向前。“在你心目中,地球人,誰有這個本事呢?”

貝萊說:“約珊・李比博士自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機器人學家。”

“你是在指控我嗎?”李比高聲喊道。

“是的!”貝萊吼了回去。

李比眼中的怒火慢慢褪去,但嚴格說來取而代之的並非平靜,而是一種被強行壓抑的緊張。他開口道:“兇案發生後,我檢查過德拉瑪的那個機器人。至少在一般人眼中,它並沒有可拆換的四肢。想要拆下它的手腳,必須動用特殊的工具,並由專家親自操作。所以說,那機器人並非殺害德拉瑪的兇器,你的理論無法成立。”

貝萊問:“還有誰能替你的說法背書?”

“我說的每個字都不容置疑。”

“現在例外。我正在指控你,而你這番單方面的說法一點用也沒有。如果有人替你作證,那便又另當別論。順便問一下,你很快就把那個機器人銷燬了,這是爲什麼?”

“沒必要留着它。它完全失靈了,成了一堆廢鐵。”

“原因呢?”

李比衝着貝萊搖了搖手指,兇巴巴地說:“之前你就問過我這個問題,地球人,而我也回答過了。它目睹了一樁它無力阻止的謀殺。”

“當時你告訴我,這種情形一定會導致機器人全盤崩潰,這是普適的規律。可是在葛魯爾中毒後,端水給他的那個機器人只是變得手腳不靈、口齒不清而已。在那個看來應該是謀殺的事件中,它不僅僅是目擊者,而是實際上有所參與,但它的心智並未崩潰,它仍然能接受偵訊。

“因此這個機器人,德拉瑪命案中的這個機器人,涉案程度一定遠超過葛魯爾案的那個機器人。這個機器人的手臂一定曾被當作殺人兇器。”

“胡說八道。”李比喘着氣說,“你對機器人學一無所知。”

貝萊答道:“我不否認這句話。但我會向安全局的亞特比希局長建議,把你的機器人工廠和維修廠裡的記錄通通扣押。這麼一來,或許我們便能確定你有沒有製造可拆換四肢的機器人,以及有沒有送交這樣的機器人給德拉瑪博士,以及何時送去的。”

“誰也不準碰我的記錄。”李比吼道。

“爲什麼?如果你沒有任何秘密,爲何不能碰?”

“但我究竟爲什麼想要殺德拉瑪呢?告訴我,我的動機是什麼?”

“我能想到兩個動機。”貝萊說,“你和德拉瑪夫人交情很好,好過了頭。索拉利人或多或少也算人類。你從未接觸過異性,但這並不能讓你免於——這麼說吧——生物的衝動。你曾親眼看過——抱歉,透過顯像看過——德拉瑪夫人穿得很不正式,而且……”

“沒有。”李比極其痛苦地喊道。

嘉蒂雅也壓低聲音吐出一句:“沒有。”

“或許你自己並未認清這種情慾的本質,”貝萊說,“也可能你隱約有些概念,卻將它視爲弱點而感到不恥,而既然這都是德拉瑪夫人撩起來的,你自然對她懷恨在心。但你或許同樣痛恨德拉瑪,因爲她是他的人。你的確邀請過德拉瑪夫人當你的助手,這是你對自己本能慾望所作的妥協。而她婉拒了你,因此更加強了你的恨意。於是你殺了德拉瑪博士,並嫁禍給德拉瑪夫人,這樣便能同時報復他們兩人。”

“有誰會相信這種粗劣的、如同戲詞的下流言語?”李比啞着嗓子追問,“地球人或許會,野獸或許會,索拉利人絕對不會。”

“這個動機僅供參考而已。”貝萊說,“我相信它存在,至少存在於你的潛意識,可是你還有個更明顯的動機。瑞坎恩・德拉瑪博士妨礙了你的計劃,所以你必須除掉他。”

“什麼計劃?”李比追問。

“你打算征服銀河的那個計劃,李比博士。”貝萊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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