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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帝國3:第二基地_第二篇 基地的尋找_20 “我知道……”

銀河帝國3:第二基地_第二篇 基地的尋找_20 “我知道……”

20 “我知道……”

“卡爾根戰爭”又拖了兩個月才結束,不過侯密爾並沒有閒着。由於具有調停特使的特殊身份,他發現自己成了星際事務的焦點人物,這個角色不禁令他沾沾自喜。

此時再也沒有什麼重大戰役(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小衝突,根本不值得一提),於是在基地做了少許必要的讓步後,和約的條文便完全敲定。史鐵亭得以保留原來的頭銜,除此之外幾乎喪失了一切。他的艦隊遭到解散;而且除了卡爾根星系,他控制的其他領域全部獲得自治權,並允許居民以投票的方式,決定是否恢復原先的地位,或是完全獨立,或是與基地結爲邦聯。

基地紀元377年62日,在端點星所屬星系中的一顆小行星、也是基地最古老的一座艦隊基地上,這場戰爭正式結束。列夫・麥拉斯代表卡爾根在和約上簽字,侯密爾則喜滋滋地擔任見證人。

在整個調停過程中,侯密爾都沒有見到達瑞爾博士,也沒有遇見其他的“同謀”。但是這並沒有什麼關係。他的消息並不急於公佈——每當想到這裡,他總是會莞爾一笑。

“凱旋日”之後數週,達瑞爾博士纔回到端點星。當天晚上,他家又成了五名“同謀”的聚會場所。十四個月前,他們就是在這裡擬定第一步的計劃。

他們慢吞吞地吃完晚餐,又喝了好一會兒酒,彷彿大家都不希望回到那個舊話題上。

結果是裘爾・屠博首先打破禁忌。他以單眼凝視着酒杯中的深紫色**,有點像是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好啊,侯密爾,我看得出來,你現在是大人物了。你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嘛。”

“我?”孟恩縱聲哈哈大笑,顯得十分高興。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口吃已經幾個月沒犯了。“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都是艾嘉蒂婭的功勞。喔對了,達瑞爾,她現在怎麼樣?我聽說,她就要從川陀回來了。”

“你的消息正確。”達瑞爾以平靜的口氣說,“她搭乘的太空船,本週應該就會抵達。”他偷偷看了看每個人,見到的不外乎是雀躍之情。除了這些混雜的正面反應,他沒有任何發現。

屠博又說:“那麼,這件事真的結束了。去年春天,誰能預料到這一切呢。孟恩往返了一趟卡爾根。艾嘉蒂婭從卡爾根再轉到川陀,如今也踏上歸途。我們經歷了一場戰爭,太空保佑,讓我們贏得了最後的勝利。人們總是說歷史的大趨勢可以預測,可是這一陣子的種種變故,把我們這些當事人弄得暈頭轉向,這些事卻好像根本無從預測。”

“胡說八道。”安索尖刻地說,“究竟是什麼事讓你這麼得意?聽你這種口氣,我們似乎真贏了一場戰爭。事實上,我們打贏的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對手,卻剛好能讓我們得意忘形,忘掉那個真正的敵人。”

衆人維持了一陣不安的沉默,其間,只有侯密爾・孟恩發出極不相稱的輕笑。

安索突然怒不可遏地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沒錯,我指的正是第二基地。始終沒有人提到它,假如我的判斷正確,大家反倒努力逃避這個話題。籠罩着這個白癡世界的勝利假象,難道真的那麼迷人,讓你們都覺得非加入不可?那麼何不雀躍三丈,翻幾個筋斗,大家互相拍拍臂膀,再從窗口扔出彩紙。你們盡情發泄吧,把興奮的情緒通通消耗掉——等到你們筋疲力盡,恢復理智的時候,再回到這裡來,我們再繼續討論那個老問題。去年春天,你們坐在這裡,大家的眼睛都骨碌碌地轉個不停,被那個不知名的敵人嚇得要死,現在問題依然存在,毫無改變。你們真以爲打垮一個蠢笨的艦隊指揮官,第二基地的心靈科學大師就不足懼了嗎?”

他終於停下來,滿臉通紅,氣喘吁吁。

孟恩輕聲問道:“安索,你現在願意聽我說嗎?或者,你還想繼續扮演一名口無遮攔的陰謀分子?”

“侯密爾,你儘管說吧,”達瑞爾道,“可是我們大家都要節制一點,別賣弄過分修飾的辭藻。它本身雖然沒有什麼不好,但此刻卻令我感到厭煩。”

侯密爾・孟恩靠回扶手椅的椅背,從手肘邊拿起一個玻璃瓶,小心翼翼地爲自己再斟滿酒。

“你們推派我到卡爾根去,”他說,“希望我能從騾殿的記錄中,儘可能找到有用的情報。我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做這件事,不過我一點也不居功。正如我剛纔強調的,是聰明的艾嘉蒂婭從旁幫了大忙,我才得其門而入。我原來對騾的生平以及那個時代的認識,敢說已經小有成就。然而,由於接觸到了誰也沒見過的原始文獻,經過數個月的努力,我又有了許多豐碩的收穫。

“因此,我現在擁有獨一無二的條件,能夠確實評估第二基地的危險性。比起我們這位愛衝動的朋友,我比他夠資格多了。”

“那麼,”安索咬牙切齒地說,“你又如何評估他們的危險性?”

“哈,等於零。”

短暫的沉默後,愛維特・瑟米克用難以置信的口氣問道:“你是說,危險性等於零?”

“當然啦。朋友們,根、本、沒、有、第、二、基、地!”

安索端坐在原處,緩緩閉上眼睛,而且臉色蒼白,面無表情。

孟恩成了注意力的焦點,他感到很得意,繼續說道:“更有意思的是,第二基地從來不曾存在。”

“你這個驚人的結論,”達瑞爾問道,“究竟有什麼根據?”

“我不承認這是驚人的結論。”孟恩答道,“你們都聽過騾尋找第二基地的故事。但你們可知道尋找的規模,以及專注的程度?他可以支配無窮的資源,而他的確毫不吝惜地投入。他一心一意要找到第二基地——但終究失敗了。他沒有發現第二基地的下落。”

“他幾乎沒有希望找得到。”屠博不耐煩地強調,“第二基地有辦法保護自己,不會讓任何搜尋者得逞。”

“即使搜尋者是具有突變精神力量的騾?我可不這麼想。請少安勿躁,你們不可能指望我在五分鐘內,就把五十冊報告的摘要通通講完吧。根據剛簽訂的和約,那些文獻都將捐給‘謝頓歷史博物館’永久保存,你們以後都能像我當初那樣,從從容容分析那些資料。到時候,你們會發現騾的結論寫得明明白白,那就是我剛纔已經說過的:自始至終,第二基地都不存在。”

瑟米克插嘴問道:“好吧,那麼究竟是什麼阻止了騾?”

“銀河啊,你認爲是什麼阻止他的呢?當然是死神,每個人遲早都會遇見它。當今最大的迷信,就是認爲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騾,是被某些比他更強的神秘人物所遏止。這是以錯誤觀點解釋每一件事的結果。

“整個銀河系當然人人都知道,騾是肉體和精神雙重畸形的人。他三十幾歲就死掉了,正是因爲失調的身體再也無法苟延殘喘。而在最後那幾年,他一直病懨懨的。即使他健康情況最佳的時候,也比不上普通人的虛弱狀態。好的,他征服了整個銀河,然後由於大自然的規律,投向死神的懷抱。他能活那麼久,還能創下那麼大的功業,也實在是奇蹟了。朋友們,這些都清清楚楚記載在文獻裡。你們只需要有耐心,只需要試着用新觀點來解釋一切事實。”

達瑞爾若有所思地說:“很好,孟恩,讓我們試試看吧。這會是個很有趣的嘗試,即使沒有收穫,也能幫我們的腦袋上點油。對於那些受到干擾的人——一年多前,安索給我們看的那些記錄——你又作何解釋呢?請幫我們用新觀點來解釋。”

“太簡單了。腦電圖分析這門科學有多久的歷史?或者,換個方式來問,神經網路的研究有多麼完善了?”

“可以說,我們正在展開這方面的研究。”達瑞爾答道。

“好的。那麼,你和安索稱之爲‘干擾高原’的那種現象,你們的解釋有多麼可信?你們提出了理論,可是自己又有多少把握呢?在其他證據都是否定的前提下,它足以證明某種強大力量的存在嗎?用超自然或神意來解釋未知現象,總是最簡單的做法。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在銀河歷史上,有許多孤立的行星系退化成蠻荒世界的例子,我們從中學到了什麼呢?在每個個案中,那些蠻人都將他們無法瞭解的自然力量——暴風、瘟疫、乾旱——通通歸咎於比人類更有力量、更有本領的生命體。

“我相信,這就是所謂的‘神人擬同論’。而在目前這個問題上,我們與蠻人無異,陷入窠臼而不自知。我們對精神科學一知半解,卻把我們不懂的一一歸咎於超人——在此就是第二基地,只因爲我們記得謝頓留下的那點暗示。”

“喔,”安索插嘴道,“原來你還記得謝頓,我以爲你把他給忘了呢。謝頓的確說過有個第二基地。這點請你解釋一下。”

“你可瞭解謝頓的整個意圖嗎?你可知道在他的計算中,牽涉到哪些必要因素嗎?第二基地也許是個非常必要的‘稻草人’,在整個計劃中具有極特殊的目的。比方說,我們是如何打敗卡爾根的?屠博,你在最後的系列報道中是怎麼寫的?”

屠博挪動了一下壯碩的身軀。“對,我知道你想推出什麼結論。達瑞爾,我在戰爭末期到了卡爾根,那顆行星上的士氣低落得無法想象,這點非常明顯。我仔細看過他們的新聞記錄,而——嗯,他們竟然等着被打敗。事實上,他們都認爲第二基地最後勢必介入,而且當然是向基地伸出援手,因此全體軍民完全喪失鬥志。”

“說得很對。”孟恩道,“戰爭期間,我一直都在那裡。我告訴史鐵亭第二基地並不存在,而他相信了我。所以,他感到安全無虞。可是他沒辦法將民衆根深蒂固的信念,在一朝一夕間扭轉過來,因此在謝頓安排的這場宇宙棋戲中,那個傳說終究成了非常有用的一步棋。”

但是安索突然睜大眼睛,以嘲諷的目光緊盯着孟恩沉着的面容。“我說,你在說謊。”

侯密爾臉色煞白。“你對我作這種指控,我絕對沒有必要接受,更別說需要回答。”

“我這麼說,毫無對你作人身攻擊的意思。你說謊是身不由己,你自己並不知道。但你還是說了謊。”

瑟米克將枯瘦的手掌放在年輕人的衣袖上。“年輕人,冷靜一點。”

安索甩開他的手,動作相當粗魯,並說:“我對你們都失去了耐心。我這輩子頂多見過這人五六回,卻發現他的改變令我無法置信。你們其他人都認識他好多年,可是全都忽略了。這簡直會把人氣瘋。你們認爲面前這個人是侯密爾・孟恩嗎?他並不是我所認識的侯密爾・孟恩。”

這句話引起一陣震驚,孟恩高聲吼道:“你說我是冒牌貨?”

“或許不是普通的冒牌貨,”安索也得用力喊叫,才能蓋過一片嘈雜,“不過仍然是冒牌貨。各位,請安靜下來!我要你們聽我說。”

他用兇狠的目光瞪着衆人,逼得大家都閉上嘴。“侯密爾・孟恩過去是什麼樣子,你們有誰還記得——我記得他是個內向的圖書館員,每次開口都顯得很害羞,說話的聲音既緊張又神經質,講到不太肯定的事就結結巴巴。可是現在這個人像他嗎?他辯才無礙,信心十足,開口閉口都是理論,而且,太空啊,他也沒有口吃了。這還會是同一個人嗎?”

現在連孟恩都有點迷惑了,於是裴禮斯・安索乘勝追擊。“好,我們要不要測驗他一下?”

“怎麼做?”達瑞爾問。

“你竟然問我怎麼做?眼前有個最明顯的辦法。你保有十四個月前幫他做的腦電圖記錄,對不對?重新再做一次,然後互相比較。”

他指着那位眉頭深鎖的圖書館員,兇巴巴地說:“我敢說他一定會拒絕接受分析。”

“我不會拒絕。”孟恩不甘示弱地說,“我始終都是我自己。”

“你又怎麼知道?”安索用輕蔑的語氣反問,“我還要得寸進尺。在座每個人我都不相信,我要大家通通接受分析。一場戰爭剛剛結束。孟恩在卡爾根待了好久;屠博隨着艦隊跑遍整個戰區;達瑞爾和瑟米克也曾經離開過——但我不知道兩位去了哪裡。只有我一直待在此地,與世隔絕而安然無事,所以我不再信任你們任何人。爲了公平起見,我自己也會接受測驗。你們大家是否同意?還是要我立刻告辭,去自行設法?”

屠博聳聳肩。“我不反對這個提議。”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反對。”孟恩說。

瑟米克默默揮了揮手,表示他也同意。於是安索靜待達瑞爾表明態度,最後達瑞爾總算點了點頭。

“讓我先來吧。”安索說。

年輕的神經電學家坐在躺椅上一動不動,緊閉着眼睛,彷彿在沉思。與此同時,指針在網格紙帶上描繪出複雜的曲線。達瑞爾已經翻出舊檔案,從裡面掏出安索上次的腦電圖記錄,然後交給安索過目。

“這是你自己的簽名,對嗎?”

“沒錯,沒錯。這是我的記錄。趕快進行比對吧。”

掃描儀將新舊兩份記錄投射到屏幕上,兩者各自的七條曲線都清清楚楚。在黑暗中,孟恩以刺耳卻清晰的聲音說:“嗯,看那裡。那裡起了變化。”

“那是額葉的主波。侯密爾,它並沒有什麼意義。你指着的那些鋸齒狀波紋,只是代表憤怒的情緒。其他幾條曲線才能作準。”

他輕輕按下一個控制鈕,七對曲線便重疊在一起。除了兩條主波的細微振幅互有出入,其他六對曲線完全合而爲一。

“滿意了嗎?”安索問道。

達瑞爾略微點了點頭,自己坐上了躺椅。在他之後輪到瑟米克,接下來則是屠博。大家靜靜地接受測量,靜靜地比對結果。

孟恩是最後一位坐上躺椅的。他猶豫了一下,然後用絕望的口氣說:“好了,聽着,我是最後一個,而且我很緊張。我希望能將這些因素考慮進去。”

“一定會的。”達瑞爾向他保證,“意識的情緒只會影響到主波,沒有什麼重要性。”

接下來又是一片肅靜,彷彿過了好幾個小時……

而在比對的過程中,安索突然在黑暗中粗聲叫道:“果然沒錯,果然沒錯,這只是個剛發端的‘情結’。記得他剛纔說的話嗎?根本沒有干擾這回事,都是愚蠢的‘神人擬同’觀念作祟——可是看看這裡!我想,大概是巧合吧。”

“到底怎麼了?”孟恩尖聲問道。

達瑞爾的手掌用力按在圖書館員的肩頭。“孟恩,鎮定點——你被動了手腳,你被‘他們’調整過了。”

然後室內重新大放光明。孟恩用渙散的目光環顧四周,拼命想擠出一個笑容。

“這當然不會是真的。這一定有什麼目的,你們是在試探我。”

達瑞爾卻只是搖搖頭。“不,不,侯密爾,這都是真的。”

突然間,圖書館員變得淚眼汪汪。“我沒有感到任何不對勁。我絕不相信。”他好像忽然想通了,又說:“你們全都串通好了。這是個陰謀。”

達瑞爾想要伸手拍拍孟恩,給他一點安慰,沒想到被他一把推開。孟恩吼道:“你們計劃好了要殺我。太空啊,你們計劃好了要殺我。”

安索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只聽到骨頭相撞的“啪啦”一聲,孟恩便應聲倒地癱成一團,臉上兀自掛着那種驚愕的表情。

安索吃力地站起身來,對其他人說:“我們最好把他綁起來,並塞住他的嘴巴。然後,再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他將長髮撩到背後。

屠博問道:“你是怎麼猜到他有問題的?”

安索轉身面向屠博,露出嘲諷的表情。“這並不困難。聽好,我、剛、好、知、道、第、二、基、地、真、正、位、於、何、處。”

接二連三的衝擊,使得大家有點麻木……

因此,瑟米克以相當溫和的口氣問道:“你能肯定嗎?我的意思是,我們纔剛剛經歷了孟恩這個……”

“我的說法可不一樣。”安索答道,“達瑞爾,戰爭爆發那天,我曾以最認真的態度和你討論,試圖勸你離開端點星。當初我如果信得過你,早就對你說了,也不至於等到今天。”

“你的意思是,半年前你就已經知道了?”達瑞爾露出微笑。

“當我聽說艾嘉蒂婭轉到川陀去的時候,我就已經想通了。”

達瑞爾大吃一驚,陡然跳了起來。“這和艾嘉蒂婭有什麼關係?你在暗示什麼?”

“我想要說的,絕對都是我們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實。艾嘉蒂婭在卡爾根遇到麻煩,可是她沒有回家,反而逃到了昔日的銀河中心。迪瑞吉警官是我們在卡爾根最好的間諜,他的心靈卻被調整過。侯密爾・孟恩去了一趟卡爾根,結果心靈也受到干擾。騾征服了整個銀河,最後卻出人意料之外,選擇卡爾根作爲他的大本營,這不禁令我懷疑,他究竟是一位征服者,或者只是一個工具。在每個事件中,我們都會碰到卡爾根,卡爾根——永遠是卡爾根。過去一個多世紀,無數的軍閥發動過無數次戰爭,那個世界卻始終能安然無恙。”

“那麼,你的結論又是什麼呢?”

“太明顯了。”安索的眼睛射出熱切的

光芒,“第二基地就在卡爾根。”

此時屠博突然打岔。“安索,我到過卡爾根,上星期我還在那裡。除非我瘋了,否則那顆行星上絕對沒有什麼第二基地。不瞞你說,我倒認爲是你瘋了。”

年輕人猛然轉身面向他。“那麼你就是一頭蠢豬。你以爲第二基地是什麼樣子?像一間小學學堂?你以爲在太空船降落的航道上,會有輻射場的緊緻波束構成的‘第二基地’彩色字樣?屠博,聽我說。不論他們在哪裡,都必定形成一個嚴密的寡頭政體。他們一定會在存身的世界藏得很隱密,和那個世界在銀河中的地位一樣不起眼。”

屠博的面部肌肉不自主地扭曲。“安索,我不喜歡你這種態度。”

“這的確令我困擾。”安索故意反諷,“你在端點星放眼望望吧。這裡是第一基地的中樞、核心和起點,擁有第一基地的一切物理科學知識。可是,又有多少人是科學家呢?你會操作能源傳輸站嗎?你對超核發動機的運作原理又懂得多少?啊?在端點星——甚至在端點星——真正的科學家也不會超過百分之一。

“而必須嚴守機密的第二基地情況又如何呢?真正的行家同樣不會太多,而且即使在自己的世界上,他們照樣會隱姓埋名。”

“不過,”瑟米克謹慎地說,“我們剛把卡爾根打垮……”

“我們做到了,的確做到了。”安索又用諷刺的口吻說:“喔,我們大肆慶祝勝利。各個城市都依然燈火通明,人們還在街頭施放煙火,並且利用影像電話大聲互道恭喜。可是話說回來,從現在開始,如果再要尋找第二基地,我們最不會注意的是哪個地方?任何人最不會注意的是哪個地方?啊?就是卡爾根!

“你該知道,我們並沒有傷到他們,沒有真的傷到。我們擊毀了一些星艦,打死了幾千人,粉碎了他們的帝國夢,接收了一些貿易和經濟勢力——可是這些通通毫無意義。我敢打賭,卡爾根那些真正的統治階級,每個人一定都毫髮無傷。反之,他們的處境更安全了,因爲沒有人會再懷疑那個地方。唯獨我不然。達瑞爾,你怎麼說?”

達瑞爾聳聳肩。“很有意思。我正在試圖用你的理論,印證兩個月前艾嘉蒂婭帶給我的口信。”

“哦,口信?”安索問道,“說些什麼?”

“嗯,我也不確定。短短五個字,但是很有意思。”

“慢着,”瑟米克插嘴道,口氣十分急切,“有件事我還不明白。”

“什麼事?”

瑟米克字斟句酌,嘴脣一開一合,一字一頓勉強地說:“嗯,侯密爾・孟恩剛剛說,雖然哈里・謝頓聲稱建立了第二基地,其實根本是在唬人。現在你又說事實並非如此,第二基地並不是個幌子,啊?”

“對,他並沒有唬人。謝頓聲稱他建立了第二基地,而事實正是如此。”

“好的,可是他還說了一點別的。他說他將這兩個基地,設在銀河中兩個遙相對峙的端點。好了,年輕人,這句話是不是唬人的——因爲卡爾根並非位於銀河的另一端。”

安索似乎有點惱怒。“那只是個小問題。他那番話,很可能是爲了保護他們而故意放出的煙幕。無論如何,請想想看——把那些心靈科學大師放在銀河另一端,能有什麼用處呢?他們的作用是什麼?是要維護謝頓計劃。誰是計劃的主要推手?是我們,是第一基地。那麼,他們應該置身何處,才最適宜觀察我們,並且最符合自己的需要?在銀河另一端嗎?簡直荒謬!其實他們是在相當近的地方,只有這樣才合理。”

“我喜歡這種說法。”達瑞爾道,“聽來合情合理。聽我說,孟恩已經清醒一陣子了,我提議將他鬆綁。他不可能造成危害,真的。”

安索看來絕不同意,侯密爾卻使勁點着頭。五秒鐘後,他則使勁搓揉着兩隻手腕。

“你感覺怎麼樣?”達瑞爾問。

“糟透了,”孟恩悻悻然地說,“不過沒關係。我有個問題,想要問問面前這位青年才俊。我已經聽過了他的長篇大論,現在希望允許我來質疑,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接下來是一陣詭異而令人尷尬的肅靜。

孟恩苦笑了一下。“好,假設卡爾根真是第二基地。卡爾根上,哪些人又是第二基地分子?你準備怎樣找出他們來?萬一找到了,又準備怎樣對付他們,啊?”

“啊,”達瑞爾說,“太巧了,我剛好能回答這個問題。要不要我來講講,我和瑟米克過去半年在忙些什麼?安索,我會一直堅持留在端點星,這是另一個重要原因。”

“首先我要強調,”他繼續說,“多年來,我從事腦電圖分析的研究,其實還懷着一個誰也猜不到的目的。想要偵測第二基地分子的心靈可不簡單,要比單純找出‘干擾高原’困難一點——我並沒有真正成功。但我算是接近成功的邊緣。

“你們有誰知道情感控制的機制?自從騾的時代,它就一直是小說家的熱門題材。這類的無稽之談,無論口耳相傳或文字記錄都比比皆是。大多數的說法,都將它視爲一種神秘玄奧的異能。當然,事實並非如此。大家都知道,人腦是無數細微電磁場的發射源。每一個飛縱的情感或情緒,都會令那些電磁場或多或少產生變化,這點也是大家都應該知道的。

“所以說,不難想象有一種特殊的心靈,能夠感知這些多變的電磁場,甚至能夠與之共振。也就是說,他們大腦中可能有一種特殊的器官,能解讀所偵測到的電磁場型樣。至於真正的運作原理,我自己也沒有概念,不過這沒什麼關係。打個比方吧,假使我是盲人,我仍然可以瞭解光子的量子理論,因而接受視覺的科學解釋:眼睛吸收了某種能量的光子,便會導致人體某個器官產生化學變化,因而偵測出光子的存在。可是,當然啦,我卻無論如何無法瞭解色彩的概念。

“你們大家都能明白嗎?”

安索使勁點了點頭,其他人則是茫然地點頭。

“這種假設中的心靈共振器官,一旦調整到和其他心靈的電磁場諧振,就會像傳說中那樣,可以感知他人的情緒,甚至表現出更微妙的‘讀心術’。從這個假設出發,很容易再想象另一種能夠強行調整他人心靈的器官。這種器官能發射強力的電磁波,來同化他人腦部較微弱的電磁場——就好像一個強力的磁鐵,能夠固定鋼條中原子偶極的排列方向,使得鋼條因此永久磁化。

“我試圖解出第二基地的數學模式,方法是建構一個方程式,以便預測神經網路必須作出何種組合,才能形成我剛纔描述的那種器官——不過,可惜的是,那個方程式過於複雜,現有的任何數學工具都解不出來。這實在很糟,意味着如果只靠腦電圖的圖樣,我永遠無法辨識那些心靈術士。

“但是我還有另一個辦法。藉着瑟米克的幫助,我製成一個命名爲‘精神雜訊器’的裝置。以我們現有的科學水準,不難製造出能複製任何腦電波的能量發射器。更重要的是,這種裝置所發射的電磁波,波型可以設定爲完全隨機變化。對那種‘第六感’而言,隨機的電磁波就是一種‘噪聲’或‘雜訊’,因此可用來屏障我們的心靈。

“各位都還聽得懂嗎?”

瑟米克咯咯大笑。他幫達瑞爾製作那個裝置時,曾經猜過它的用途,如今證明他的猜測完全正確。這位老前輩果然還有兩把刷子……

安索說:“我想我聽得懂。”

“這種裝置相當容易大量生產,”達瑞爾繼續說,“藉着戰時研發的名義,基地所有的資源都在我的支配之下。現在,市長辦公室和立法機構都已受到‘精神雜訊’的保護。而此地的重要工廠,以及這棟建築物也不例外。如今,我們可說已經較爲隱密。將來,我們可以讓任何地方變得絕對安全,讓第二基地或者類似騾的異人再也無法入侵。我說完了。”

他將右手一攤,做了一個發言完畢的手勢。

屠博似乎極爲驚訝。“那麼一切都結束了。謝頓保佑,一切都結束了。”

“不,”達瑞爾說,“並不盡然。”

“不盡然,怎麼會?還有什麼意料之外的發展嗎?”

“沒錯,我們還沒有找到第二基地!”

安索立刻吼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是的,我還有話要說。卡爾根並不是第二基地。”

“你又怎麼知道?”

“太簡單了。”達瑞爾喃喃地說,“聽好,我、剛、好、知、道、第、二、基、地、真、正、位、於、何、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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