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認真爲茹庭的生日置辦起來。
從難到很難的順序,我第一個要解決的是生日禮物問題。茹庭這身世大概沒有缺的東西了。她要真缺個東西呢,我也買不起。按照電視上演的惡俗橋段,這時窮酸的我該親手做個東西送給富貴的她。正經點說呢,真情無價;通俗點說呢,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我沒錢,只好給她做個小玩意兒,還能靠“純手工打造”“全世界限量”之類的噱頭糊弄過關。可是,我手工純熟的工藝製作會且僅會的是——折金元寶,那還是因爲小時候想錢想瘋了,跟善善他吃齋唸佛的奶奶學的手藝。一張金色鋁箔紙,對摺幾下,便是個金燦燦的元寶——話說當時金元寶比小旋風紙牌什麼的更風靡,還能當做流通貨幣在我們社區的所有小朋友圈內通用。折得立體效果好的元寶可購置到衝鋒槍這些大件,質量次一點的也可置換到零嘴兒。唉,長大了,我這麼好的技術就退出歷史舞臺了。我忽然特別理解現在磨剪刀工的艱辛和無奈了。
我愁眉苦臉地走到陽臺,看見方予可正站在陽臺打電話。我真是笨啊。茹庭喜歡什麼東西,直接問方予可不就知道了。我直接在陽臺上吼了一嗓子:“方予可,我有事找你,你給我下來。”
這時,對面男生宿舍的窗戶裡伸出無數個腦袋,有看好戲的,有起鬨的。誰說男生不八卦?照樣是端個板凳、捧把瓜子話東家長西家短的樣兒。
我在樓下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下來。仰脖子一看,嘿,他倒好,還從容不迫地打着電話呢,彷佛我剛纔吼的是別人一樣。
老師從小教導我們說:時間就是金錢。我怎麼能讓我的金錢這麼流失走。於是我把手放在嘴邊捲成喇叭型,憤世嫉俗地吼:“方予可,你老媽叫你回家吃飯!”(我發誓,“賈君鵬,你媽叫你回家吃飯”其實是我原創的。)
這一吼,兩個男女宿舍樓的窗戶都探出腦袋來,還有好事的開始鼓掌、吹口哨。幸虧今天茹庭不在宿舍,不然我不得被亂箭射死?
如雷掌聲中,我迎接到了款款下樓的貴公子。似笑非笑的他上身穿着一件格子襯衫,外面套一件黑色的休閒西裝,下着一條鬆垮的Levis牛仔褲,腳上是一雙淺色的帆布鞋。一般男生很難搭配好格子狀的襯衫,可是這小子穿起來就跟衣架子模特一樣,散發着慵懶年輕的舒適味道。
而我剛匆匆忙忙地從樓上跑下。上身穿的是一件黑色套頭衫,下身是紅白條紋運動褲,腳上穿的是大頭米奇棉拖,其中一隻棉拖的米奇鼻子已經被我前幾天給揪掉了。
整體說來,我就是個落魄賣花女的造型。唉……
方予可掃了我一眼,最後把眼光落在我的棉拖上,嘴邊扯出一絲笑意,卻又不好大笑。
我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啊?不許窮人穿破鞋啊。”
方予可笑着說:“每個女人都應該有一雙好鞋。”
我驚詫地問道:“你也知道藤堂靜?”
“藤堂靜?男的女的?不認識。”
我撇嘴:“哼,大名鼎鼎的藤堂靜你都不知道,趕緊看書惡補去吧。”
方予可沒搭理我這句話,問我:“找我什麼事情?”
跟他鬥嘴半天,我纔想起來還沒有說正事兒呢。
“茹庭喜歡什麼生日禮物?你打算送什麼?”我問正事的時候還不忘挖掘一下人家的**。
方予可皺了皺眉:“我還沒想呢。你就爲這事找我?”
“不然呢。千金小姐啥也不缺,多讓我們這種窮人爲難啊。你給我提供點參考信息。”
“女孩子喜歡什麼東西我怎麼知道?如果你生日,你希望收到什麼生日禮物?”
我擡頭望天思考,然後拿出手指頭一個一個掰着數:“洗髮水、沐浴露、衛生紙、相框……”
方予可打斷我:“你怎麼這麼好對付啊?不趁着生日打劫一把?”
“好吧,其實我想要的是鑽石、黃金、豪宅、基金、股票……唉,誰讓我打劫啊,還不如想點實際的更靠譜。話說回來,最近生活用品告急,得采購採購了……”
“走吧。”
“去哪兒啊?”
“採購。”方予可頭也不回地說。
邋里邋遢的我就這樣屁顛屁顛地跟在玉樹臨風的方予可後面採購去了。
跟在方予可身後,我就連炮灰命都沒有了,炮灰至少還是個有形物質,我和他站一塊兒,只能化身爲空氣。
我嘟着嘴問方予可:“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大家都以爲我是你家僱來的山區小保姆呢。”
方予可打量了我一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確實像保姆,不過上哪兒找這麼笨手笨腳的保姆啊!”
我順手撈起盒餅乾砸到他身上。靠,不損我會死是不是?
你一句我一句地相互拌着嘴,我們已經從生活用品區走到了蔬菜、肉食區。我對買菜之類的是沒有什麼興趣的,除了品嚐一些超市免費提供的食品,我只能默默地看着方予可在一堆綠色蔬菜中穿梭,心想這傢伙簡直就是完人:出身上得了檯面,長相上得了廳堂,手藝下得了廚房,跟十指不碰陽春水的茹庭公主真是絕配。當然出於女人的私心,這種男人還是永遠單身比較好,但是客觀地說,我認識的人裡面,除了茹庭,還真找不出更與他門當戶對珠聯璧合的人了。
不過到了海鮮區,對方予可完美形象的定義立刻就被畫上大叉叉:這傢伙居然抓了條長得有點像蛇的黃鱔,張牙舞爪地來嚇我,還得意地在一邊奸笑,等着看我好戲。我無聊地抓住黃鱔七寸,警告他:“老孃我是嚇別人長大的。小底迪要乖哦~下回要嚇也要抓條眼鏡蛇才過癮哦~~”方予可失望地拿出紙巾擦手,邊擦邊嘟囔:“唉,忘了你小時候是個比我還調皮的人……”
方予可推着購物車繼續往前走,而我跟在他身後,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就往車裡扔,不一會兒,小購物車便盛得滿滿的。
排隊等着結帳的時候,我有種奇怪的錯覺,彷彿我們是一對多年的戀人,老夫老妻地出來購物,鬥鬥嘴磨磨牙,然後貌似要手挽手地準備回家。而且我還手插着褲兜,抖着腿,理所當然地等待方予可結賬。
方予可把買好的東西分好類,讓我拎輕便一袋食品,自己負擔了兩大袋沉甸甸的雜貨。我倒是很享受他的紳士風度,樂呵呵地跟着他——到了他家。
上次的風波事件後,我再也沒進過方予可的宿舍了。現在“舊地重遊”,好生親切,只是再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躺在方予可的牀上了。
我大大咧咧地打開電視,臥在大沙發上,光腳丫擱沙發前的茶几,舒舒服服地看起電視來,還不忘指揮方予可:“我說你把那個魚剖了吧,不然憋死了再剖就不新鮮了。”
方予可在廚房裡忙上了:“你哪裡有保姆的樣兒啊?明明就是個姨太太……”
我蜷在沙發上傻樂。認識這小子也沒多長時間,從原來冷麪殺手慢慢變成陽光男孩,是我調教有方嗎?不過出門在外,我們兩人相依爲命,他不對我好對誰好去呢?
想到這裡,我走到廚房,對方予可說:“方予可,總體說來,你對我不薄。我們不結拜一下我都覺得對不起你。要擱以前,男人能娶個三妻四妾,我就勉爲其難下嫁於你,真做個姨太太也成。反正橫豎都是個過日子是吧?”
方予可切菜的手停了停:“我可以理解爲,你在向我求婚嗎?”
我從案板上撿起片黃瓜塞嘴裡:“你要想這麼理解也可以。我的出發點是我們做個兄弟,但你只要能搞定你的正房,我無所謂。”
方予可擡頭盯着我的眼睛:“周林林,你這習慣怎麼到現在還沒改?每次感謝都要把自己嫁出去,你對別人也這樣嗎?你都嫁我兩次了,也不見你有什麼舉動……”
“兩次?我怎麼可能跟同一個人說兩次呢?小時候把善善的衝鋒槍弄壞的時候說過一次,同桌小銀期末考試借我答案抄的時候說過一次,其他時候好像沒說過了呀。莫非我上次喝醉酒的時候說了?”我疑惑地看着方予可。
方予可面無表情地洗着菜板不理我。唉,這傢伙,雖然我長得不怎麼樣,也不能這麼嫌棄我啊。
我委屈地窩到客廳的沙發,沒過幾分鐘就睡着了……
方予可輕輕拍醒我:“林林,起來吃飯了。”我極其不樂意地睜開眼,遊離地起身,坐到餐桌旁。
看到菜品的時候,我瞬間清醒了。好傢伙,滿桌都是家鄉的菜:西湖醋魚、筍乾肉片、龍井蝦仁,蓴菜湯。我舔了舔嘴脣,立刻夾筷子嚐嚐。一頓飯下來,我居然沒顧得上說話。
酒足飯飽,我挑着根竹籤發話:“方予可,你不肯娶我,但你一定要娶我的胃。今年我的胃受太大的委屈,還沒怎麼開葷呢。茹庭要嫁你也是好事。看美女的身材如何一步一步變冬瓜,也是一件人生暢快事兒啊……你說我要是送她盒減肥藥當生日禮物,她多年後會不會特佩服我有先見之明啊?”
方予可笑,沒說話。
我換了個坐姿,把一隻腳擱屁股下,繼續想:問:茹庭最喜歡什麼呢?答:最喜歡方予可。問:方予可最喜歡什麼呢?
我立刻問方予可:“方予可,你最喜歡什麼?”
方予可擦着桌子說:“你指人還是物?”
“當然是物,誰要你在我面前秀恩愛說最喜歡的人啊。”
方予可思考了一下:“衝鋒槍。”
我差點沒坐穩,一屁股從椅子上栽下來:“衝鋒槍?!真槍還是假槍?”
方予可:“玩具槍。小時候玩的那種。”
我激動地握住方予可的手:“方予可同志,恭喜你,終於找到失散多年的組織。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手握一挺善善的衝鋒槍。那挺衝鋒槍瞄準射擊的時候,還會和真槍一樣有震感呢。那時候我折了好幾天的金元寶才換購到,還沒玩上一天就壞了……”
方予可握回我的手:“謝謝組織終於把我認領回去了。”
我哈哈地笑:“方予可,剛纔看你做菜洗碗的,還以爲我看錯你了呢。心想着原來裝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做冰雕,怎麼現在跟小媳婦一樣熱情勤快呢。還好還好,有點男人的愛好。”
方予可不高興:“也就在你前面像個小媳婦。別人要吃還吃不到呢。”
我踮起腳揉揉他的頭:“早點說嘛,我說怎麼不肯娶我呢,原來是等着我娶你呢。老公明兒個就送小妾你高仿真紅外線衝鋒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