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號”作爲載人宇宙飛船,內部的設施極其豪華,真皮座椅,單人感應頭盔,地面鋪着不斷變幻圖案的電子地毯。此刻這空空蕩蕩的船艙時卻令人產生一種夢幻般的靜諡感。
“誰的鮮血將舷窗染紅?誰的生命隨流星飛逝?”桑若影的心中閃過這樣的詩句。她忘了是在哪部科幻小說中看到的了,當太空海盜劫持飛船並大肆屠殺時,身爲詩人的主人公卻詩興大發,吟起詩來。但這樣荒誕的詩句用在這種場合卻是再合適不過了,憑着女性的自覺,她知道這次的戰鬥中還是會有人犧牲,不論會是誰,她都難以接受。A組對她來說已經是家一樣親切溫暖的地方,她不想再失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然而,自己能做到嗎?對於超念能力,她一向並不如何看重,之所以刻苦練習,不過是爲了爭取和心愛的人更多相處的時間罷了。
可是現在,她卻心中第一次渴望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強大到可以保護所有身邊的人。她知道,無論班鳴卓也好,小妖也好,經常在地下的訓練室獨自進行超念練習直至深夜。而現在,她終於可以體會到他們的心情。她望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兩個人。無論路嬋娟也好,班鳴卓也好,都大她許多。在他們的精神世界中,始終有一部分自己無法融入。那種彼此間揹負了多年的痛苦既讓她同情也讓她羨慕。羨慕?是的,那種經過漫長時間沉澱沖洗後的感情也分外堅實沉重,不容任何人介入。那麼自己呢?自己的感情又算什麼呢?
前面的班鳴卓突然低聲道:“小心,有高頻的念波出現,敵人應該就在附近,你們兩個要注意……”
桑若影悚然一驚:真是,爲什麼自己在這個時候想起這些來了,這不是可以分神的時候啊……
前面是一道艙門,只是不知爲什麼,通道中所有的燈都被熄滅了,等待他們的,彷彿是一團令人不安的黑色陰霾。
“你們兩個和我保持一點距離,我先進去……”班鳴卓低聲命令道。
桑路兩人都點了點頭,論實力,班鳴卓實在強過她們太多,自然有資格做開路先鋒。班鳴卓緩步向對面的船艙中踱去,每走一步,那種沉甸甸的壓迫感就增強一分。在他十幾年的戰鬥生涯中,還沒有一次這樣不安過。是了,約翰·弗多拿,只有他才能帶給自己這樣的危機感。雖然即將面對一生中最恐怖的強敵,班鳴卓的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反而有種說不清的解脫感。
心中警兆突現,他猛地回頭,身後的艙門卻已重重地落下,他整個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班鳴卓剛想撲過去將艙門打開,卻隨即又停住。閉上雙目,仔細地體察周遭的一切。雖然微弱,但的確有什麼東西在接近着……
路嬋娟和桑若影見到艙門被關上時的反應雖然略慢於班鳴卓卻也已超越常人數倍。兩個人向平時訓練時一樣,瞬間便本能地背靠背站在一起,見沒有敵人試圖趁己方的驚惶襲來後,才緩緩向艙門移動。雖然並不熟悉這艘飛船的結構,不過所有的船艙都必然會按規定設有手動的緊急開關。而她們的心中又對班鳴卓的實力充滿了信賴,所以作爲A組中較弱的成員,首要的是現保住自身的安全。路嬋娟在A組的時間自然遠遠超過桑若影,不過她那少得可憐的實戰經驗仍然讓她在這樣的場合中緊張得流下汗來。桑若影察覺到這一點,故作輕鬆地調皮一笑:“別怕,娟姐,我會保護你和隊長直到大團圓的……”
路嬋娟臉上一紅,啐道:“說什麼呢,看來哪天也要找個男孩子來栓着你的心才能不讓它這麼野……”
桑若影微微一笑,正要開口說什麼,突然警覺地擡頭,驚叫道:“小心,上面!……”
路嬋娟擡頭望去,一道熾紅色光圈出現在上方的艙頂上,隨即火花四濺,一塊被燒得通紅的圓形艙板從上面掉落下來,險些砸在二人頭上。兩人退後幾步,擺開防守的姿勢。
身着黑色風衣的瑪麗·亞利桑德拉從上方的圓洞中緩緩落下,冷冷地注視着她們。
班鳴卓並沒有襲來的物體力道十分微弱便放鬆警惕,他將“域”的範圍縮小,以適應狹窄的船艙。同時全力感知這物體的形狀。頭頂的一盞燈突然亮了起來,班鳴卓緩緩睜開雙眼。燈光的範圍並不大,剛好照出那飄浮在半空中的物體的全貌。
那是一隻手摺的紙鶴。
蕭矢三人行進的速度比班鳴卓他們要慢上許多。每走一處,蕭矢都要先仔細看清船艙中的設備和地形才肯繼續前進。唐卡和年小如兩個都是急性子,被他這樣的速度拖得都不耐煩起來。可又不敢說些什麼,因爲畢竟蕭矢曾經一人對抗了超過半數的末日審判團成員,那樣的戰鬥經驗足以讓他成爲他們在此刻的領袖。
“從這船艙的結構看,艙壁只能接受最普通的超念波攻擊,再嚴重些就會損及壁內的電路板,從而引起連鎖反應。等一下戰鬥時,一定要注意這一點。另外船艙左右間距不過七米左右,躲避對方進攻時要記得充分利用艙體的長度,用斜線閃避的效果應該是最好的,座椅的厚度很適合做掩體,要充分利用……”蕭矢一邊前進,一邊仔細地叮囑道。雖然他語氣象平時一樣冷淡,可唐卡和年小如都深深地感動着,這種戰友間的情誼不需要任何激動的語氣便可以直達內心深處,讓人感到異常的溫暖。
“活着的人永遠比死去的人更重要……”唐卡仔細地思索着這句話的含義,“是的,失去身邊親人令人痛苦,可更重要的是不要讓這樣的事情繼續發生,而不是復仇。”想到這一點,他一直沸騰着的怒火終於平息了下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進入另一個境界,“現在要做的,就是救出核桃和小云兒,對了,這纔是我的使命……小妖,這一次我不會輸給你的……”他冷靜地想着。在他的眼中,船艙突然顯得狹小了,甚至小妖的背影也不象剛纔那樣給人以高不可攀的感覺。唐卡的脣邊出現了一絲微笑:“小妖,你忘了說地形對‘域’和‘物’的影響了……”
蕭矢停住腳步,淡淡望了他一眼:“這麼狹小的範圍對‘域’的使用是極爲不利的,‘物’也一樣會受到限制,相反,擁有‘體’和‘神’的技巧的人則會大佔便宜。對方的振營中,霍華德·瓊斯的超念控網,保羅·康特拉的高壓電能,瑪麗·亞利桑德拉念火都屬於‘體’的技巧,約翰·弗多拿則是‘神’的頂尖高手,在這方面,我們是不利的,不過也不能一概而論,所謂‘凡棋有益之而損者,有損之而益者。有侵而利者,有侵而害者。’對方在技巧上擁有優勢的話,難免會大意而忽略正確的利用環境,‘饒路則宜疏,受路則勿戰。擇地而侵,無礙而進。’雖然船艙狹小,可人的智慧卻無是止境的……”
年小如默默點頭,心中暗暗思忖着自己的能力應該如何巧妙地與環境配合。
“小妖的觀察力是A組中最強的,他的技巧值得我們學習,不過適合他的作戰方法卻不一定適合別人,如果無法做到那就不要勉強,要相信自己的自覺,對自己的信心纔是最重要的……”唐卡淡淡地道。
蕭矢沒想到一向衝動的唐卡居然說出這番話來,眼中微露詫異之色,隨即點頭道:“唐卡說的沒錯,真正的戰鬥中,平時的刻苦鍛鍊得來的體會纔是最重要的,別人的技巧可以借鑑,但沒必要完全的模仿,相信自己,相信A組的心……”
“A組之心……”年小如脫口道。
“啊,你也知道啦,那就好,記着它吧……”蕭矢微笑道,“不要在意自己的超念能力,不要逃避自己的真實感情……”他緩緩伸出一隻手。
“該笑的時候笑,該哭的時候哭,自然,真誠,甘於平淡,尊重生命——……”唐卡接口道,將自己的大手放在蕭矢手上。
“A組之心……”年小如輕聲地道,在兩人手上加上自己的小手。
三個人彼此對望,臉上均露出溫暖的微笑,友情,愛情,幸福,鬥志,在這一刻凝聚,升騰……
“好象有人來歡迎我們了……”蕭矢突然道。
兩個人回過頭去,望向身後的船艙。
“是從我們後面跟過來的,只有一個人,你們繼續前進吧,我來對付他……”蕭矢淡淡道。
“這傢伙是誰?好象很厲害……”唐卡眉頭微皺道,“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你們一定要到下個船艙守住一側,被人夾攻就很麻煩了……”蕭矢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唐卡深深望了他一眼,向年小如道:“這裡交給小妖吧,我們走……”
“可是……”年小如急道。
“怎麼,這麼快就不相信我了?”蕭矢微笑道,“放心吧,我一定活着回去和你約會的……”
“啊,不……不是……我……我……”年小如萬萬沒想到蕭矢會這麼說,臉一下子紅得要命,話也說不清了。
“好吧,誓言……”蕭矢伸出自己的小指。
年小如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也伸出自己的小指和他拉在一起。
“平安歸來……”蕭矢輕聲道。
“平安歸來……”年小如也輕聲道,不知如何,眼中有淚花晶瑩地閃爍着。
望着唐卡和年小如消失在船艙的盡頭,蕭矢的神色恢復一貫的冷靜自如。雖然這個念波的頻率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但他卻清楚地知道這次的對手是誰,現存的末日審判團成員只有一人尚未和自己交過手,那就是可以用念力製造高達八萬伏特的高壓電的“傳教士”——保羅·康特拉。
從登上飛船之刻起,蕭矢便已經就如何進行船艙內的戰鬥打好了腹案。無可否認,雖然未曾交手,但保羅·康特拉確是除約翰·弗多拿之外他心目中最危險的敵人。單以破壞力而論,他那八萬伏的超念電能大概僅次於“孩子”——馬丁·艾登,但在他的能力在飛船船艙這種特殊的環境中威力卻可以得到最大的發揮。相反,自己的“黑白”則因爲地形所限,不能施展出來,此消彼長,已是不小的差距。更何況自己有傷在身,勢必會影響實力的發揮,所以對這一仗,他着實沒有必勝的把握。艙內面積狹小,人數一多便更難躲過對方的攻擊,因此他纔會差開唐卡和年小如。深深地呼吸一口,他象往常一樣,讓自己的心徹底地平復下來,如同一個明淨的深潭,清澈的映射出四周的一切,甚至每一滴聲音展開,每一絲氣流的活動,無不清晰的在眼中,於心內。
萬物俱動,而吾心止。
低沉的禱告聲於空空蕩蕩的船艙內迴盪着,如同地獄中最悲痛的呻吟,令人心顫:“看那坐着的,好像碧玉和紅寶石。又有虹圍着寶座,好像綠寶石。……寶座中,和寶座周圍有四個活物,前後遍體都滿了眼睛。…………四活物各有六個翅膀,遍體內外都滿了眼睛。他們晝夜不住的說,聖哉,聖哉,聖哉,主神。是昔在今在以後永在的全能者……”
“啓示錄麼?”蕭矢淡淡地道。“聖經的終章……”
“你也聆聽上帝的聲音?”沉默了一陣,保羅·康特拉低聲問道。
蕭矢緩緩搖頭:“我研究宗教,只把它作爲人類心靈語言的一部分……”
保羅·康特拉雙手交於胸前:“我知道你的行爲,你略有一點力量,也曾遵守我的道,沒有棄絕我的名。看哪,我在你面前給你一個敞開的門,是無人能關的。”
“犯下了這麼多的罪孽,只禱告懺悔便可以上天堂麼?那樣的話,上帝的心也太偏了點吧……”蕭矢冷冷道,伸出右手。三枚棋子在離掌心寸許遠的空間中互相盤繞流走,如同活的生物一般。
“聖靈向衆教會所說的話,凡有耳的,就應當聽。得勝的,我必將神樂園中生命樹的果子賜給他吃。凡得勝的,必這樣穿白衣。我也必不從生命冊上塗抹他的名。且要在我父面前,和我父衆使者面前認他的名。得勝的,我要叫他在我神殿中作柱子,他也必不再從那裡出去。得勝的,我要賜他在我寶座上與我同坐,就如我得了勝,在我父的寶座上與他同坐一般……”
蕭矢微微一笑:“有道理,勝者爲王,不過這話倒象是魔鬼的囈語呢……”
他的手緩緩上託,三枚棋子的運動得越發的急促,漸漸地,已看不清棋子的軌跡,只見一個朦朦的光球在他的手心旋轉。蕭矢手一揚,光球向保羅電射而去。
“我們還要往前走麼?”年小如問唐卡道。
“不了,我們在這裡等小妖……”唐卡搖頭道。
“他應該能贏罷?”雖然知道沒什麼意義,年小如還是忍不住問道。
“沒問題,這傢伙除了段墨還有紅荼白朗外,沒被任何人佔過便宜……”唐卡安慰道。
“紅白黑真的那麼強麼?”年小如有點不服氣地道,雖然曾經視這三人爲偶像,可一旦得知心上人也敗在對方手中,心裡便不舒服起來。
“與其說是強,不如說是狡猾吧……”唐卡撓頭道,“那三個傢伙我一見就頭痛,紅荼白朗還好說,遇到‘老好’你就倒黴定了……”
“說的那麼嚇人,難道他很兇麼?”年小如驚訝地問,在她遇到的A組成員中,全部都和氣得很,見唐卡提到段墨時心有餘悸的樣子,不由有點擔心。
“哼,那個笑面虎,少提他!”唐卡恨恨地道。看樣子不僅是蕭矢,就是他也在段墨手中吃了不少苦頭。
兩個人正說着,船艙的一頭突然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救……救命啊……來人啊……”
兩人詫異地對視一眼,唐卡道:“我去看看!你在這裡守着……”說完身子騰空,向前面潛去。
年小如想追上去,又怕離開後會有人從這裡夾擊蕭矢,只好焦急地望着唐卡消失在艙口處。
唐卡走到艙門附近,沒有看到人,卻發現聲音是從腳下一個密封的鐵門後傳出的。他打開鐵門,發現裡面是船艙的內部設施,密密麻麻的線路板和管道向着前方黑洞洞的延伸過去。
“救命……!”那呼救聲越發的淒厲了。
“會不會是陷阱?”唐卡微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鑽了下去。
想起蕭矢的忠告,他勁力地避免碰到那些電路板,摸索着前進了幾米後,終於感覺到前面有人的氣息。
“誰在那裡?”他提高聲音問道。
突然間燈光大亮,將周遭的一切照如白晝,身材高大的霍華德·瓊斯站在不遠處冷笑着:“小子,我們又見面啦!”
對手雖然只是瑪麗·亞利桑德拉一人,可桑若影的心中卻毫無輕鬆之感。她早已從蕭矢口中得知對面這金髮女郎是末日審判團中最具實力的成員之一,他當時的棋子連射也無法對她形成威脅。那種超念火焰應該如何對付,桑若影心中並沒有準備,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對方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中大範圍使用,否則必然會引起大規模的爆炸。
“無論如何,先下手爲強!”桑若影咬了咬牙,手中暗釦的十枚長針激射而出。
瑪麗伸出右掌,飛針在離她兩米遠的地方猛地停住,她冷冷地注視着銀色的飛針,瞬間,那靜止在空中的飛針便已被無形的火焰燒地彎曲變型,化作一團焦黑的絲線掉落在地上。
桑若影和路嬋娟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內心的震驚。雙方的實力相差實在太遠了。
“怎麼辦?這樣的高溫念場,恐怕我的念針也無法接近啊,娟姐又沒有什麼戰鬥能力,這樣的話……”桑若影心念一轉便已作出決定。
“娟姐,我們退!”她喊了一聲,又是十枚飛針射出,同時拉着路嬋娟的手向後飛退。
瑪麗沒想到對方兩個人竟然不敢和自己正面交手,愣了一下,才縱身追上。
連着追過兩節船艙,已到了外艙,這裡儲藏着五花八門的各種宇航設備。瑪麗感覺不到兩人的氣息,但也並不急於向前追。因爲對方很可能是利用“域”中的“絕障”將自己完全隱藏起來。那樣的話,冒進反而會有危險。與桑路二人不同,瑪麗·亞利桑德拉是具有多年戰鬥經驗的卓越戰士,無時無刻不徘徊在戰鬥的生死邊緣,早已養成了謹慎穩重的戰鬥作風。
“出來吧!”她衝着一堆巨大的白色水桶道。雖然細微得難以察覺,但的確有人躲在水桶堆的後面。
大堆水桶猛地飛起,巨大的桶身夾帶着龐大的念力紛紛向她飛來。
“沒用的……”瑪麗冷冷地道。灼熱的高溫念力驀地發出,兩股念力撞擊之下,水桶紛紛破裂,蹦濺出一團團晶瑩剔透的粉末。
“冰?”瑪麗心中微驚。她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可以將如此之多的水轉化爲固態的冰,這樣一來,她身體四周的高溫必然會有所下降,從而導致對方可以進行近身的攻擊。
在高溫念力火焰的作用下,冰沫瞬間化作大團的白色蒸氣在空中瀰漫開來,掩蓋了一切。甚至一步之外的物體也無法看清。
“對方一定會趁此機會攻擊的……”瑪麗緩緩閉緊雙眼,用念波感受四周的一切活動,“如果認爲這樣的話便可以攻擊到我,那便來吧……”
果然,念波的波動告訴她,有人正從側後方飛速向自己襲來!
脣邊露出一絲冷笑,瑪麗猛地提升自己的念力,兩米之內空氣的溫度猛地升高到近三千度,那是足以讓鋼鐵熔化的超高溫,接近的只要還是人類的軀體,就必定會在這樣的高溫中化爲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