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來回打量着這對奇怪的男女,這兩個被奇妙的際遇吸引到一起的情侶,“那你們就沒有任何障礙了。”
“我們怎麼能確定呢?”弗拉納根向前邁了一步,追問道。
“從你們那方面講得有點信任。不過,相信我,這事我能辦成。另一方面,你們可以想想其他的選擇。比如說你們留在這兒。不管你們怎麼擺弄他,明天、後天或者大後天他都不可能再到阿靈頓Arlington,美國弗吉尼亞州城鎮,靠近華盛頓特區,爲五角大樓所在地。現身。遲早會有人過來找他。會有一大堆問題、搜索和調查;老天爺可是創造了一大堆專揭醜聞的小鮑比·伍德沃德即BobWoodward(1943—),《華盛頓郵報》著名記者,1972年與另一名記者共同披露了水門事件醜聞。,媒體肯定會帶着各種各樣的猜測突然來訪。用不了多久,你們的‘打算’就會被發現——見鬼,連那兩個看守都在說這事——報紙、雜誌和電視可全都要大做文章了……你們希望這樣嗎?或者說,這一切會不會招來你剛纔提到的運屍袋?”
軍士長和他的女人面面相覷。“他說得對,埃迪,”女人說道,“跟着他我們還有機會,要不然我們就完了。”
“你說得倒簡單。”弗拉納根說着朝門口望去,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一切?”
“那是我的事,”伯恩答道,“把電話號碼給我,所有的號碼;你只打一個電話就行了——紐約的那個。如果我是你,這個電話我就會從太平洋上的某個小島打。”
“你瘋了!這事只要一捅出去,我就會被梅杜莎抓起來——瑞切爾也跑不掉!他們肯定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跟他們實話實說,最起碼也得避重就輕地說一部分。我覺得你們說不定還能領到賞呢。”
“該死的,你這個反覆無常的傢伙!”
“我在越南可沒有反覆無常,軍士。在香港也沒有,現在當然更不會……你和瑞切爾回到家裡,看到了發生的事,收拾好東西就走了——因爲你們不想被人盤問,而死人既不會開口,也不會把自己繞進去。把你那些文件上的日期提前一天,寄走,其他的事就交給我好了。”
“我不知道——”
“你沒得選擇,軍士!”伯恩把他的話堵了回去,從椅子上站起身,“我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了!你們要是想讓我走,我就走——你們自己想辦法去吧。”伯恩怒氣衝衝地朝門口走去。
“別,埃迪,快攔住他!我們必須照他的法子辦,必須冒這個險!要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條,你知道的。”
“好吧,好吧!……消消氣,三角洲。我們照你說的辦。”
伯恩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一切都得照我說的辦,軍士,一個字都不能差。”
“沒問題。”
“首先,咱們倆到你的屋裡去,瑞切爾上樓收拾東西。你得把知道的所有情況告訴我——電話號碼、車牌號,還有你能記起的每一個名字;不管我要了解什麼,你只要知道就得告訴我。怎麼樣?”
“行。”
“咱們走。斯韋恩夫人,我知道你恐怕有一大堆小玩意兒想帶走,但是——”
“得了吧,三角洲先生。我什麼紀念物都沒有。我真正想要的那些東西,很早以前就從這鬼地方運走了。它們都在一萬公里以外的地方存着呢。”
“哦,你準備得還真充分啊,是吧?”
“這可用不着你告訴我。你瞧,這一天總會來的,無論是以什麼方式。你知道我的意思吧?”瑞切爾快步從兩個男人旁邊走過,進了大廳;她又停了下來,回到弗拉納根軍士長身旁,伸出手貼在他臉上;她脣邊掛着微笑,兩眼閃閃發亮。“嗨,埃迪,”她輕聲說,“真的要成了。我們要開始生活了,埃迪。明白我的意思吧?”
“對,寶貝,我明白。”
兩人出了房子,在黑暗中朝小木屋走去。伯恩開口了:“剛纔我說不想再浪費時間,可是當真的。你開始講吧。關於斯韋恩的這個地方,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你有準備嗎?”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當然有準備。”可是他並沒有。聽到弗拉納根這番話,他突然在草地上停住了。
“首先,這是個墳場。”
亞歷山大·康克林向後靠在桌旁的椅子上,手裡舉着電話;他目瞪口呆,眉頭緊蹙,無法對傑森·伯恩那令人震驚的情報作出理性的反應。他只說出了一句話:“我不信!”
“哪個部分不信?”
“我不知道。全都不信,我覺得……從墳場起的所有內容。但我必須得相信,對嗎?”
“查出倫敦和布魯塞爾那兩個人時你也不願相信,還有第六艦隊的指揮官,還有蘭利拿着秘密鑰匙的那個傢伙。我只是在往你的單子上添加項目……關鍵是,一旦你查出他們的身份,我們就能行動了。”
“你得從頭開始再跟我說一遍;我的腦袋都給攪暈了。紐約的那個電話號碼,車牌號——”
“還有一具屍體,亞歷山大!弗拉納根和將軍的老婆!他倆已經走了;我們達成了交易,你可得盯好了。”
“就這麼簡單?斯韋恩自殺了,而他那地方能回答問題的兩個人,咱們說聲拜拜就讓他們出國去了?比起你剛纔說的那些情況,這簡直更瘋狂!”
“我們沒時間玩討價還價的遊戲——另外,你再問他也答不出來了。他們不在一個層次上。”
“哦,我的天,這還真清楚啊。”
“你就這麼辦吧。讓他們走。這兩個人以後我們也許都能用到。”
康克林嘆了口氣,顯然很猶豫,“你能肯定嗎?這可是非常複雜。”
“去辦吧!老天,亞歷山大,我他媽的纔不在乎什麼複雜、什麼違規,我纔不管你要琢磨出多少巧妙的手段來。我要的是卡洛斯!我們在編織一張網,而且我們能把他抓住——我能把他抓住!”
“好吧,好吧。福爾斯徹奇FallsChurch,美國弗吉尼亞州東北部城市,緊鄰華盛頓特區。有個醫生,以前我們在特別行動中用過他。我來找他,他知道該怎麼辦。”
“好的,”伯恩的腦子轉得飛快,“現在你給我錄音。我把弗拉納根說的情況全部告訴你。快點,我還有好多事要做。”
“開始錄音了,三角洲一號。”
伯恩照着剛纔在弗拉納根小木屋裡寫下的名單唸了起來,他讀得雖快,吐字卻清清楚楚,這樣錄音帶上就不會含混不清。他報出的七個名字,是經常參加將軍餐會的顯要人物。名字準確與否、拼寫得對不對都沒有保證,只是個粗略的描述;接下來是車牌號碼,全是在每月兩次開會的時候抄來的,這些會要正式得多。倒數第二項列出的電話號碼則是斯韋恩的律師、宅院中所有的守衛、養狗場,還有五角大樓負責派車的分機號;最後就是那個未在黃頁上列出的紐約號碼。它沒有登記姓名,只是一部記錄留言的答錄機。“這個號一定得優先去查,亞歷山大。”
“我們會破獲它的,”康克林在錄音帶上留下了自己的聲音,“我來給養狗場打電話,還要扯扯五角大樓的官腔——就說將軍被飛機送到一個嚴格保密的地點去了;我們得出雙倍的價錢,讓養狗場一大早就把狗弄走。順便再打開大門……文件沒有問題,我會讓卡塞特用計算機搜索他倆的名字,得揹着德索。”
“斯韋恩怎麼辦?自殺的消息我們得隱瞞一段時間。”
“瞞多久?”
“見鬼,我哪知道?”伯恩惱怒地回答說,“等到我們查出這些人是誰,我怎麼才能找到他們——或者由你去找——我們就可以共同掀起恐慌的浪潮了。那也是我們給卡洛斯下餌的時候。”
“你就會說,”康克林說話的語氣一點也不討人喜歡,“你說的這些事要花好幾天,也許得一週,甚至更久。”
“那我說的就是這麼長時間。”
“那我們他媽的最好讓彼得·霍蘭也加入——”
“不行,現在還不行。我們不知道他會幹什麼,我可不能讓他有機會礙我的事。”
“除了我之外你也得信任信任其他人,傑森。那個醫生我可以蒙上二十四或四十八小時——也許可以——但時間再長恐怕就蒙不住了。他會要求得到更高級別的授權。爲了德索的事,卡塞特還總是盯着我不放——”
“給我兩天,幫我爭取兩天!”
“我一邊要追查這麼多情況,一邊要跟卡塞特拖時間,一邊還得紅口白牙地跟彼得扯謊,說我們在五月花酒店追蹤‘胡狼’信使的工作正在向前推進——我們覺得是在推進……當然,追蹤的事我們根本就沒幹,因爲我們已經深深地陷進了一起離奇古怪、有二十年曆史的西貢陰謀之中。它究竟牽扯着什麼誰也不知道——我們要是知道就該倒黴了——只知道相關人物的來頭大得嚇人。我們還沒進入情況呢,現在又被告知這幫人擁有自己的私家墳場,就設在五角大樓負責採辦的那位將軍的莊園裡,結果此人碰巧開槍轟掉了自己的腦袋,不過這個小小的事件我們得先擱一段時間……天哪,三角洲,退兩步吧你!導彈都撞到一塊兒去了!”
雖然伯恩站在斯韋恩的桌前,將軍的屍體就仰在旁邊的椅子上,他臉上還是慢慢浮現出一絲微笑,“我們指望的就是這個,對不對?這個事態簡直就跟咱們敬愛的聖人亞歷山大自己編出來的一樣。”
“我只是在跟着你走,方向不歸我控制——”
“那個醫生呢?”伯恩打斷了他,“你都快五年沒搞行動了。你怎麼知道他還在幹這個?”
“我時不時會碰到他,我們倆都是博物館專家。幾個月前他在科克倫藝術館衝我發牢騷,說近來他們沒交給他多少事。”
“今天晚上就給他來個變化。”
“我試試看。你打算怎麼辦?”
“以微妙的動作,拆開這屋裡的每一樣東西。”
“戴手套?”
“當然是外科用的那種。”
“別碰屍體。”
“只摸口袋——以非常微妙的動作……斯韋恩的老婆從樓梯上下來了。等他們走了我再打給你。快去找那個醫生!”
伊萬·賈克斯是耶魯大學醫學院的醫學博士,在馬薩諸塞州總醫院接受外科培訓並住院實習,任職於美國外科醫師學會,出生在牙買加;多承一位黑人同胞卡克特斯(竟然有人會起名叫“仙人掌”,真受不了)幫忙,他還曾擔任中央情報局的“顧問”。他驅車來到弗吉尼亞馬納薩斯,駛進了斯韋恩將軍莊園的大門。賈克斯心想,有些時候他寧願自己從沒碰上老卡克特斯,今晚就是這樣;但儘管今晚他心裡這麼想,他卻從來沒有因爲卡克特斯進入他的生活而感到後悔。多虧了這位老人制作的“魔法文件”,賈克斯在曼利指邁克爾·諾曼·曼利(1924—1997),1972年至1980年間任牙買加總理。政府壓迫民衆的幾年間把弟弟妹妹弄出了牙買加,那段時期知名專業人員的移民幾乎被完全禁止,想帶上個人存款出去更是絕對不行。
然而,卡克特斯卻利用精心仿造的政府簽證,把兩個年輕人都弄出了牙買加,而且他們還帶着可以在里斯本銀行兌現的轉賬支票。這位造假老手所需的,只是幾張偷來的空白官方文件,包括進口、出口貨物的單據;兩個人的護照、單人照片,還有政府某幾個部門官員的簽名——政府控制之下的新聞界發出了數以百計的官僚佈告,因此這些簽名很好搞。賈克斯的弟弟如今在倫敦,是一位富有的出庭律師;他的妹妹則在劍橋當研究員。
賈克斯醫生開着旅遊車拐過一個彎,來到屋前。他想,沒錯,他欠卡克特斯的情。七年前,老頭子請他爲“蘭利的幾個朋友”當“顧問”,他也幫了這個忙。好一個顧問啊!不過,賈克斯與情報局秘而不宣的合作關係此後還給他帶來了更多額外的好處。他的故鄉島國牙買加推翻了曼利政府,西加上臺執政,被“挪用”的財產紛紛物歸原主,而最先歸還的一批中就有賈克斯家在蒙特哥貝和安東尼奧港的土地。那是亞歷山大·康克林促成的。但是如果沒有卡克特斯,賈克斯也就不會認識康克林,他交友的圈子裡沒有康克林這樣的人……可亞歷山大幹嗎非要趕在今晚打電話來?今晚是他結婚十二年的紀念日,孩子們已經送到鄰居家跟小朋友過夜去了,家裡就他和妻子兩個人,露臺上的牙買加風味肋排烤得正香——這道菜的做法可只有一個人知道,也就是今晚操刀的伊萬大廚——上好的歐弗頓黑朗姆酒管夠,外加游泳池中**嬉水的動情節目。該死的亞歷山大!這個狗孃養的老光棍,真是該死之極!聽到結婚紀念日這樣的大事件,這傢伙惟一的反應就是:“有什麼關係?這一年你都熬下來了,一天又算個啥?明天再快活去吧,今晚我需要你。”
所以他就騙了妻子——她以前是馬薩諸塞州總醫院的護士長。他對她說,有個病人要活不成了——本來應該活得下來,但現在情況很糟糕。她回答道,也許她的下一任丈夫會更在意她活得怎麼樣,不過她透着難過的笑容和善解人意的眼神卻告訴他這只是個玩笑。她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趕快去吧,親愛的!
賈克斯熄掉引擎,抓起醫療包下了車。他剛繞過車頭門就開了,一個高個兒男子的身影在門框中映出來,好像穿了一套黑色緊身衣。“我就是你要找的醫生,”賈克斯說着走上了臺階,“我們都認識的那位朋友沒說你叫什麼,不過我覺得我也不該知道。”
“我覺得也是。”伯恩說道。他向走上前來的賈克斯伸出了一隻戴着外科手套的手。
“我覺得我們倆說得都對,”賈克斯和陌生人握握手,“你手上戴的東西我可很熟悉。”
“我們都認識的那位朋友,他沒告訴我你是個黑人。”
“你有意見嗎?”
“我的天,當然沒有。我反倒更喜歡咱們的朋友了。他很可能根本就沒想到要提這個。”
“我看咱們應該能處得挺好。走吧,無名氏。”
伯恩站在桌子右側三米開外的地方,賈克斯迅速而又專業地處理着屍體,還不失慈悲地用紗布把屍體的頭包了起來。沒做任何解釋他就剪掉了將軍身上的幾塊衣服,檢查布料之下的部位。最後,他小心地把裹着頭部的屍體推下椅子,再滾到地板上。“你這兒搞完了嗎?”他望着伯恩問道。
“我已經都擦乾淨了,醫生。如果你說的‘搞完’是這個意思的話。”
“通常是這個意思……這間屋子得封起來。我們走了以後誰也不能進,除非咱們都認識的那位朋友發話。”
“這我肯定沒法保證。”伯恩說。
“那就讓他去想辦法。”
“爲什麼?”
“無名氏,你的這位將軍沒有自殺。他是被謀殺的。”12
“是那個女人!”亞歷山大·康克林在電話上說,“從你告訴我的所有情況來判斷,這肯定是斯韋恩的老婆乾的。天哪!”
“這並沒有改變什麼,但看來真是她乾的,”伯恩不太熱衷地表示同意,“她有足夠的理由這麼做,天曉得——不過,如果真是她下的手,她卻沒有告訴弗拉納根,這就有點講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