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謹送走了楊大小姐,一回院子就見姚孫氏正在等她,見面就劈頭蓋腦的數落道:“孩兒他姑,你是不是傻呀!那一匣子首飾你怎麼就不留着?她都說了事兒沒辦成也沒關係……”
姚謹看了她一眼“嫂子,我不想跟楊家有什麼牽扯,這事兒還是不要說了。”
“哎呦他姑,你還真是傻的,就算她不給你那一匣子首飾,你把那拖油瓶送給她,能省多少麻煩啊!到時候你好她也好……嘖嘖,那一匣子首飾,怎麼也值千八百兩銀子吧?你看沒看清楚都裝了些什麼?楊家送出來的東西,肯定都是好的……”
姚謹聽了嫂子的話,有些不耐煩,不過還沒等姚謹說話,姚世文走過來說道:“嫂子,我覺得姐姐做得對,不管楊大小姐基於什麼原因想要這個孩子,姐姐最好都不要插手,李家的事兒還是李家自己做主得好,再說現在姐姐和李大郎沒有成親,就更不能發表意見了。嫂子眼睛裡只有銀子,這很不好,要知道,不是什麼銀子都能亂收的!”
這話說得有點不中聽,姚孫氏面色頓時不太好看,不過,有道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姚孫氏在小叔子面前硬氣不起來。
因爲姚世文是秀才,大明朝的秀才又叫廩膳生員,簡稱廩生,縣學裡的生員每月朝廷都給廩膳來補助生活,廩膳包括每月廩銀一兩,廩米六鬥,油鹽魚肉另算,這些廩膳,姚世文都拿給嫂子補貼家用了。
其實這兩個月姚謹已經弄清楚了,姚家的生活費,都從這廩膳裡出也儘夠了,哥哥種地賺來的錢完全可以攢下,可是姚孫氏天生就是個吝嗇人,錢到了她的手裡就捨不得花,弄得這個家一副破敗的模樣,不過,這年頭的小門小戶人家,好像都這樣省儉。
姚孫氏雖然惱火,也不敢說什麼,她轉身就走,姚謹在她身後叮囑:“嫂子,這事兒你可別跟別人說去。”
姚孫氏剛在小叔那裡吃了癟,對小姑子也就不客氣,她沒好氣的說道:“哎呦,你還真是個孝順媳婦,這還沒嫁到李家呢,就開始惦記着婆家了!”
姚謹皺眉道:“嫂子,你別忘了,楊大小姐囑咐過這事兒不準亂說,如果鎮上傳出一點風聲,你就等着楊家找你的麻煩吧!”
楊家對姚孫氏來說,那是高山仰止的存在,姚孫氏自然不敢招惹,她腳下一頓,再不敢說什麼,氣咻咻的走了。倒是姚世文詫異的看了看姚謹“姐,自從你上次……你上次出事兒之後,性情可比以前開朗多了,像換了一個人似地。”
姚謹一驚,她剛給了姚孫氏一個軟釘子碰,倒忘了原先的姚謹是個柔順的性子了,她腦筋急轉,隨即鎮定的說道:“二郎,一個到鬼門關溜達一圈的人,很多事情就看得開了,所謂‘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自然要活的恣意些纔好……難道二郎還喜歡姐姐像原先那樣嗎?”
姚世文笑道:“當然是姐姐現在這樣的性情好,即便到了婆家也不會吃虧,大哥和我才放心些。”
日子過得飛快,很快就到了成親的前一天,姚謹吃過早飯,正琢磨着明天就要做新娘了,怎麼也得美美容什麼的,就聽見大哥“蹬蹬蹬”的腳步聲,還沒等到門前,他就開始喊:“瑾兒,你出來一下。”
姚謹打開門,姚世祥笑道:“快到前院去看看,哥哥讓人做了兩樣傢俱給你做嫁妝。”
“哥,傢俱不是應該男方準備的嗎?”
“嗯,不過我都問過了,哥哥送你的傢俱,跟大郎家準備的傢俱不一樣,你放心吧!你的嫁妝越多,哥哥也越有面子不是?”
姚謹琢磨着,哥哥大概是把自己分給她的銀子都訂做傢俱了,哥哥既然有這個心,她也不好再推辭,跟着哥哥到前院一看,這些傢俱有一架屏風,是花梨嵌楠木仙人六扇屏風,雕工精美,上面雕刻着美女栩栩如生,有“貂蟬拜月”、“昭君出塞”、“西施浣紗”、“貴妃醉酒”、“漢宮飛燕”、“紅拂夜奔”,姚謹看得喜上眉梢,這樣的屏風若是留到五百年後,應該值不少錢。旁邊還有兩把楠木官帽椅、一個楠木五斗櫥,錚亮的漆面都能照出人影來,大嫂姚孫氏轉着看了兩圈,酸溜溜的說道:“嗬,一看這傢俱,不知道的還以爲走到了哪個大戶人家呢!”
姚謹只裝作沒聽見,姚世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低聲訓斥道:“你不說話也沒有人把你當啞巴!”
到了辰時,李家派了人來取姚謹的嫁妝,她的嫁妝除了哥哥給訂做的傢俱,還有李家給的聘禮,姚世祥一樣沒留,全都給妹妹做了嫁妝,再加上姚謹自己添置的衣裳鞋襪以及妝奩等物,林林總總好多東西……
姚世文帶着小侄子姚景輝喜滋滋的跟着男方的隊伍去了,吃過了午飯景輝回來的時候,比比劃劃講了李家的情形,還拿了李家給的紅包出來,裡面是一串嶄新的銅錢,穎兒看見了,張着小手也要,景輝不肯給,穎兒便哭起來,姚謹一看,趕忙把自己的銅錢抓了一把給小侄女,穎兒這才破涕爲笑,兩個孩子拉着手,找貨郎買好吃的去了。
此刻的姚謹心有些亂,不知道做什麼好,想起那個李子軼,兩個來月沒見,姚謹甚至都想不起來他長得什麼樣,可是明天就要跟他結婚了!她總覺得這事兒有些荒謬……
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雞蛋清和麪粉,姚謹纔想起來自己準備做面膜來着,本來她還想加一點蜂蜜,可惜找不到,也只好因陋就簡,把這兩樣放在一起攪拌了,姚謹輕輕的把它塗在臉上,因爲要等着這簡易面膜幹了,姚謹就窩在屋裡打絡子,心思用在了這手工上,她的心總算慢慢的平靜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姚謹就被說話聲吵醒,她起牀用皁角洗了臉,感覺到臉上光滑無比,面色也不錯,看來用麪粉雞蛋清做面膜很有效,不過也幸好她只做了這麼一次,若是總做的話,嫂子又該說難聽的話了。
姚家所有的親戚都來了,從天沒亮就一直折騰,教給姚謹各種規矩禮數,很多事兒她都沒聽說過。直到快到天黑了,一切才弄妥帖了,姚謹吃了長久面,這才辭別家人上了花轎,在嗩吶聲聲中,花轎晃晃悠悠,繞着潭拓鎮走了半個鎮子,直奔鎮東的李家而去……
就在這路旁一座仙客來酒家的二樓上,窗口處站着一個儒雅的男人,他就是白家駒,此刻他手裡拿着酒杯,陰鬱的眼神盯着遠去的花轎,只覺得那喜慶的嗩吶聲是如此的刺耳……
直到花轎再也見不到影子了,白家駒這纔回到座位上坐下,又開始自己給自己斟酒,這時候,隔壁的雅間又進了新酒客,只聽見其中一個人大聲小氣的說道:“楊林,剛纔過去那個新嫁娘就是你小子上次調戲的那個?我看你小子就是個孬種,既然看好了她,當初乾脆直接搶回家不就得了?我告訴你,不管她是什麼樣的貞潔烈女,只要你把她的身子佔了,她馬上就變成繞指柔了,哥哥再不會騙你,到時候讓她做個姨娘,她再沒有不依的。”
楊林說道:“雷兄,她的哥哥就是姚世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個人的武藝,十個八個人都輕易近不得身,輕易哪敢惹他?”
白家駒一聽見楊林的聲音,只氣得他咬牙切齒,這奪妻之恨自己一定要報!他本就不是什麼心胸寬廣的人,這會兒他不怪自己退親,這才導致姚謹嫁給別人,而是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了這花花太歲身上,一個鎮上住着,白家駒早就聽說這楊林還非常喜歡玩孌童,一個大膽的計劃頓時的在他的腦子裡形成了……
只聽那位楊林口中的雷兄說道:“若是姚世祥的妹妹,還真是有些扎手……她真的有你說的那麼漂亮嗎?我就不信這小小的潭拓鎮能有什麼美女,不如一會兒咱們也去鬧一通洞房湊湊熱鬧怎麼樣?俗話說三日之內無大小,咱們今晚去調戲調戲她,諒她的婆家也不敢把咱們如何……”
楊林一聽這話,頓時心癢難撓,他嘿嘿笑道:“甚好,甚好,咱們兄弟多吃些酒再去,一定鬧他個落花流水。”白家駒聽了,使勁攥了攥拳頭……
卻說姚謹的花轎到了李家,跨火盆、過馬鞍,一直到拜堂成親入洞房,總算這繁瑣的程序走完,新郎李子軼用秤桿挑開了姚謹的蓋頭,在看到李子軼的那一刻,姚謹心一驚,原來他穿上新郎服居然這麼英俊啊!
李子軼也覺得今天的姚謹特別的漂亮,她面龐細緻清麗,像一朵纖塵不染、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雙眉如彎月,雙眸如寒星,白淨的臉龐當真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氣……
李子軼雖然早就見到過姚謹,卻沒想到她裝扮起來竟然如此之美,李子軼眼睛都直了,被他盯着,姚謹饒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也被看得紅了臉,她趕緊低下頭,屋子裡的其他人一見,頓時鬨堂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