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謹聽見吵鬧聲,趕忙到前院去看,隔着窗戶就聽見室內姚孫氏嚎啕大哭,兩個孩子聽見娘哭,也跟着抽抽噎噎,姚世祥吼道:“閉嘴!這東西你從哪兒拿來的趕緊給我送到哪兒去,快點!既然是楊家陪給瑾兒的,你拿來算什麼?我是瑾兒的哥哥,我養着妹妹天經地義,怎麼能用妹妹的銀錢?”
姚謹一聽這話,就知道這場吵鬧是爲了剛纔姚孫氏拿回來的那些東西,對那花花太歲那樣的富豪之家來說,一百兩銀子根本不算什麼,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是對普通人家來說,十兩銀子節省點用,就夠一家人生活一年的,姚孫氏拿走四十兩銀子,家裡的生活會寬裕不少,還有那件狐裘和兩匹錦緞,怎麼也值百八十兩銀子。說實話,雖然姚謹對姚孫氏的行爲不滿,但是這些東西,就算是姚孫氏自己不拿,姚謹也會送過來補貼家用,一家人一個鍋裡吃飯,根本沒必要算得那麼清楚嘛!
姚謹本來想進去告訴哥哥沒必要這樣,就聽姚孫氏邊哭邊說道:“她小的時候你養她當然天經地義,可她現在都已經十六歲了,你拿四兩棉花挨家紡一紡去,誰家這麼大的姑娘不出閣?現在可倒好,出了這檔子事,她的名聲也沒了,就算她想出閣也沒有人要,難道你還能養活她一輩子不成?她天天在家裡吃家裡喝,出點銀子難道不應該嗎?”
聽見嫂子說自己沒人要,姚謹頓時停下了腳步,這話還真是傷人啊。姚謹臉上現出苦笑,原本穿成了十六歲,姚謹還挺高興,現在才知道,在這大明朝十六歲已經是老姑娘了,看來自己的情況真的堪憂啊!
“啪”的一聲脆響,姚孫氏頓時哭喊道:“好啊,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我難道不是爲了這個家嗎?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舞刀弄棒,二郎就知道捧着書看,家裡裡裡外外還不都是我操持?你怎麼能打我?”
兄嫂吵架牽扯到了自己,姚謹猶豫着應不應該進屋,自己又口不能言,還是不進去了……
只聽姚世祥吼道:“我打的就是你,誰讓你滿嘴胡唚的?若不是爲了給父母守孝,瑾兒怎麼會十六歲還沒成親?她出了這事兒已經夠倒黴的了,楊家賠償點銀子你還還算計她!這個應該給她留着當嫁妝!有你這麼當嫂子的嗎?今天你要是不把東西送回去,你就回孃家去吧!”
姚孫氏見丈夫眼睛都紅了,有些害怕,也不敢再哭鬧,委委屈屈的拿了東西開門,要給姚謹送回去,姚謹一聽,趕緊轉身要走,卻不防姚世文站在她身邊,姐弟二人對視一眼,忽的都笑了,二人緊走幾步離開。
姚孫氏在丈夫那裡吃了兩個耳光,臉腫了好幾天,她明面上不敢再說什麼,但是在姚謹面前就不一樣了,只要丈夫和小叔子不在跟前,她就時不時的說幾句風涼話,再不就指桑罵槐。嫂子這樣,姚謹又不能說,就衝着哥哥那脾氣,姚謹若是說出嫂子如此待她,說不定姚世祥立刻就會休了姚孫氏,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畢竟這姚孫氏除了愛貪小便宜之外,沒有別的什麼不好,人很能幹,家裡家外是一把幹活的好手,最主要的是她是景輝和穎兒的親孃……
姚謹懶得跟姚孫氏這村婦一般見識,換來的卻是姚孫氏的得寸進尺。這一天姚謹在屋裡打絡子,那絡子其實就跟中國結差不多,各式各樣的絡子樣式,什麼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塊、方勝、連環、梅花、柳葉、攢心梅花……姚謹以前閒着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做編織,再加上她原本身體裡的模糊記憶,她編出來的絡子倒也像模像樣,而且勝在樣式新穎,以前的姚謹就買了很多打絡子用的線繩,她一時想不到做什麼能賺錢,就決定還是繼續打絡子賣。
姚孫氏見家裡兩個大男人不在家,便又開始打雞罵狗給姚謹聽,姚謹便不再打絡子,而是拿了兩塊布團塞到耳朵裡,她琢磨着,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幫家裡賺錢,而是快點想法子把自己嫁出去。除了姚孫氏的因素之外,她覺得女人就像青菜,嫩黃瓜能賣上好價錢,若是變成了老黃瓜,那可就不值錢了……可是嫁給誰呢?誰又願意娶她這個壞了名聲的女人?做妾根本就不在她的考慮範疇,做正妻也得有人要,而且太差了姚謹還不願意呢!她自己可真是有些頭疼了,現在這時代,一個女子整天呆在家裡,不可能認識什麼男人,更不可能像現代社會那樣離開家獨立生活……
姚孫氏正罵得歡快,猛然聽見“蹬蹬蹬”的腳步聲,她趕緊住了嘴,果然看見丈夫大步流星的回來了,姚世祥一看見她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說道:“晚上再跟你算賬!”
姚孫氏渾身一激靈,壞了,丈夫聽見了!她嚇得一溜煙兒的跑進屋,姚世祥卻進了妹妹的屋子,姚謹感覺到有人進來,她擡頭一看是哥哥,便趕忙把耳朵裡的布拿出來,嘴上道:“哥,你這幾天都忙什麼?我找了你好幾次你都不在。”
姚世祥看見妹妹攥在手心裡的布團,眉頭微皺了一下,說道:“開春了,家裡的幾畝地需要整整,你找哥哥什麼事兒?是不是你嫂子欺負你了?”
姚謹笑道:“沒有的事兒……”她指了指放在屋角的那堆東西,“其實我早就想跟哥商量一下,只是那時候嗓子不好,想說也沒法說。我覺得楊家賠償這些東西白放着怪可惜的,那錦緞咱們家倒是可以一人做一身衣裳留着出門穿,其餘的不如拿去換了棉布,那狐裘也不是咱們這樣人家能穿的,不如把它賣了換成銀子,你說呢,哥哥?”
姚世祥說道:“你自己的東西,當然你說怎樣就怎樣,等過兩天我得了空就辦……”
“哥,是我的東西,當然也是姚家的東西,我現在還不是姓姚?這事兒我早就想好了,東西雖然是好東西,卻不適合咱們這樣的人家用,能賣的就把它賣了,換成銀子就分成三份,我自己留一份做嫁妝,給弟弟的那一份他將來要娶親,還要去趕考,那都需要用錢,另一份就給哥哥安排,哥哥家裡人口最多,人均分得可就有些少了,可不準怪妹妹……”
姚世祥笑道:“哥哥現在成家立業了,沒什麼需要用錢的地方,地裡打的糧食足夠一家人吃的了,你嫂子養的雞鴨賣了蛋,買點小零碎的也夠用,你就不用給我了……不過我琢磨着你的銀錢若是暫時沒有用,哥哥替你買幾畝地怎麼樣?也不用僱人種,哥哥順便就替你種了,正巧我聽說王老實他爹病了,急着籌錢要賣地……”
姚謹一想買地也不錯,姚世文是秀才,全家人可以跟着免賦稅,無論是給哥哥還是自己留着,都是好主意,她便點頭答應了,姚世祥高興,王老實家的五畝地都是上等田,價錢雖然高了點,多辛苦幾年也就賺回來了。姚謹拿了三錠銀子給哥哥,那是整整六十兩銀子,姚世祥拿着銀子轉頭要走,他擔心那塊地萬一王家出手了,想買可就買不到了。
走到門口,姚世祥猛然又想起找妹妹的目的,趕緊又停下了腳步“瑾兒,我想跟你說一件事兒。”
姚謹問道:“什麼事兒?”
姚世祥迴轉來,他抓了抓頭髮,吶吶了半天不知道怎麼說纔好,卻原來是鎮子東頭一戶姓李的人家,父親是鎮子上有名的木匠,因爲有點跛腳,又是姓李的,好事人便送了他一個綽號叫“鐵柺李”,鐵柺李的大兒子叫李子軼,跟姚世祥一樣好武,曾經向姚世祥討教過,兩個人一直相熟,他今年十八歲,兩年前成了親,沒成想一年前媳婦生孩子的時候難產死了,留下了一個病病歪歪的女兒。
這李子軼聽說了姚家的事兒便上了心,他雖然對姚謹萬分中意,但是姚家是詩書傳家,雖然現在落魄了,也不是他這樣的人家能高攀得上的,再說自己還是個二婚頭,有一個小拖油瓶拖累着,倒是李母看出來了兒子的心思,覺得姚家的女兒不錯,相貌才學都非同一般,這個便宜應該趕緊去“撿”,她還答應以後給兒子帶着孩子,李子軼得了母親的鼓勵,這才仗着膽子找到了正在整地的姚世祥,跟他說了自己的心思。
姚世祥對李子軼的印象一直不錯,況且李家家境也還算好,雖然跟白家不能比,但是瑾兒現在的情況,能嫁到李家就是不錯的選擇了。姚世祥心裡很滿意,卻也不敢把話說死了,只說要回家跟妹妹商量一下,等李子軼走了,姚世祥也顧不得接着幹活了,他興沖沖的回家找妹妹……
此刻姚世祥當着妹妹的面,忽然又覺得他一個大男人,這話難以出口,應該有他媳婦來跟妹妹說纔對,可是媳婦那樣……算了,還是自己親口跟妹妹說吧!
姚世祥便一五一十的把李子軼的事兒說了一遍,他生怕妹妹心太高,畢竟那白家駒要相貌有相貌,要學識有學識,跟他一比,李子軼就差遠了,姚世祥便給李大郎說好話:“那李子軼人樸實,勤勞肯幹,雖然好武,也是識得字的,讀書作文都沒有問題,只是不曾考學。”
姚謹記得以前看的一本書上說過,明朝洪武年間,朱元璋大肆誅殺功臣,也殺了好多讀書人,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人敢讀書識字,現在朱棣發動靖難,再過兩年就是永樂朝了,朱棣也是一個嗜殺的皇上,動不動酒誅殺大臣,讀書做官這條路也不好走,老老實實的做一個富家翁也不錯……
姚謹想了想,說道:“哥哥說那李家大郎好,我自然是信的,不過我不喜歡盲婚啞嫁,我想偷偷見見他這個人。”她知道自己這話有些逾越,按着禮法,她的婚事兒其實哥哥就能做得主,根本沒有必要跟她商量,姚謹這會兒又提出想見見這個男人,那就更出格了,不過姚謹這也是仗着哥哥的寵愛,覺得他會答應……
姚世祥說道:“他以前來過咱們家,你也是見過的,難道一點印象沒有?”
姚謹以前的記憶模模糊糊,哪裡記得清?她忙說道:“哥,你的朋友好幾個,我又沒有注意,怎麼知道哪一位姓李?”
姚世祥稍一思量,說道:“好!我明天帶他回家切磋一下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