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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衛星:託普一夜暴大名

放衛星:託普一夜暴大名

正當託普在計稅軟件市場上如魚得水之際,北京中關村的大公司們如夢方醒,偌大“蛋糕”豈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託普獨享,他們只動用了小小的一招就讓宋如華痛不欲生。1996年春,國家稅務總局出臺政策,認定目前的計稅軟件標準不統一,因此,對各地稅務局自行上馬建設的計算機稅務系統進行限制,必須由國家啓動統一的“金稅工程”。此令一出,託普頓時陷入困境。僅半年時間,託普公司的全國業務盡數萎縮,數百萬元應收款無法收回,10多個省級辦事處分崩離析,經營骨幹紛紛出走,技術人員離職過半,有幾個不久前還在宋如華面前信誓旦旦的副總裁乘機出走,辦起與託普搶市場的企業。宋如華在高層會議上發狠說:“你們哪個敢在背後捅我刀子,我就抱炸藥和他同歸於盡。”

就這樣,毫無政府背景與資源可言的託普被灰溜溜地趕出了一個由他們率先啓蒙的市場。

內心悲憤卻又無處訴說的宋如華知道,當全國統一的“金稅工程”啓動的時候,像託普這樣的地方小公司根本就沒有任何插足的機會。他開始重新遊獵。秋天,他參加了科技部組織的印度考察團,在“南亞硅谷”班加羅爾。他看到了大批軟件公司的集羣和崛起。他問一位同行者:“中國有沒有可能也搞出一個班加羅爾?”被問的是一個東北企業家,他告訴宋如華,瀋陽有一家叫東大阿爾派的企業好像在搞一個類似的項目。回國後,宋如華飛赴瀋陽。當他回到託普的時候,他對同事們說:“我們要搞一個‘西部軟件園’。”

宋如華的邏輯判斷是:中國的計算機軟件產業正處在噴發的前夜——託普搞了一個計稅軟件便吃得撐飽肚子——預計到2000年前後,全國電子信息市場將達1萬億元人民幣,將有無數的軟件企業誕生。借鑑印度的經驗,完全有必要建設一個軟件工業園區,以起到集約研發和孵化器的作用。當時,東大阿爾派已經在瀋陽開辦了一個類似的園區,受到政府的歡迎。

託普同人聽宋如華巧舌如簧,卻如墜雲裡霧裡。公司一無背景,二無資金,三無技術,四無土地,只有一羣找不到業務方向、人心漸散的熱血青年,怎麼去搞軟件工業園?唯宋如華決心放手一搏。他跑到成都附近的郫縣紅光鎮。此地在“大躍進”時聞名全國,是四川省第一個“畝產超千斤”的“放衛星公社”。1958年3月16日,曾親臨視察,一時成爲全國學習的典型。1997年3月,宋如華在這裡選中了一片100畝大小的菜花田,豎起一塊“西部軟件園”的大木牌子。這樣,在將近40年後,“紹興師爺”宋如華在紅光鎮又放出了一顆“大衛星”。

恐怕連宋如華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在菜花田裡放出的這顆“衛星”居然如此光芒耀眼。就在託普開了一個小型的新聞發佈會後,熱烈的掌聲就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當時,全國各省市正掀起一個信息化建設的,年初,四川省將信息產業列爲重點發展的“第一產業”,然而各市縣卻罕有拿得出手的項目。宋如華的“西部軟件園”甫一宣佈,頓時就讓人眼睛一亮——軟件公司的集羣、產業化的發展理念、“西部”概念的提升——哪裡去找一個更讓人興奮的宏偉概念呢?地方政府一下子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熱情。就在宋如華把木牌豎在菜花田裡兩個月後,“西部軟件園”就被列爲全國四大“首批國家級火炬計劃軟件產業基地”之一。而當時,託普還拿不出任何像樣一點的投資規劃和建設藍圖。用宋如華的話說:“我們被政府追着往前跑,大膽透支,及時補證。”接着,託普成爲四川省政府宣佈的35家重點扶植企業之一,宋如華本人則被評爲當年度的“四川十大傑出青年”之一。

如果說計稅軟件的開發與經營是在地面飛奔的話,那麼,“西部軟件園”卻讓宋如華和他的企業飛了起來。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託普成爲中國西部名頭最響亮的高科技企業,各項扶持政策、稅收優惠和社會榮譽接踵而至。一個尚在空中的“西部軟件園”讓宋如華醍醐灌頂。他突然發現,中國商業的遊戲規則實在是非常神奇,有時候,你辛辛苦苦做好一個產品,不如在某個夜晚喊出一個新概念,財富的聚與散往往隨着大勢的搖擺而動。他意識到,財富鐘擺已經搖到了自己的面前,此時若不及時伸手,將遺恨終生。他向同伴們引用《追求卓越》中的一句話說:“如果你不相信我們正在開啓大時代,你一定是個白癡。”5年的商海歷練,讓這個昔日純真的大學副教授已經非常老練和功利,他決心借用軟件產業和西部開發這兩大含金量無限的概念重新規劃他的“TOP夢想”。

1997年6月,四川省省委書記和省長一起考察託普,當被問及有什麼要求時,宋如華提出,希望有機會上市,實現直接融資。

在1997年前後,上海、深圳兩大股市的上市指標基本上都爲國有企業所壟斷,民營企業要想直接上市近乎天方夜譚。而另一個事實則是,很多上市的國有企業都是一些爛攤子,那些融到的資金僅僅被揮霍了一兩年,就再度陷入困境,最終成了一批“殼資源”。宋如華對省委書記和省長描述說,託普上市,一方面可以用“新產業和新體制激活老的國有企業”,另一方面則支持了像託普這樣的“新生事物”,正可以一舉兩得。很顯然,宋如華又一次把“改革概念”送到了政府手上,省領導當場表示支持。在省長的親自牽線下,一個“殼資源”很快被找到了,它是四川省自貢市的長征機牀股份有限公司。這家老牌國有企業在1995年上市後,僅1年多後就報虧損,每股收益從上市時的0.26元降爲0.01元,已經失去了在資本市場上圈錢的“配股資格”。

託普收購川長征,最終成爲一幕迭起、充滿了血腥氣息的資本大戲。宋如華自此徹底轉型,從實業家變成了資本大玩家。

這起收購案從一開始就很受市場矚目,它被認定爲中國民營科技企業“借殼上市”第一例,赫然是一個足金百分百的炒作題材。宋如華更不斷提出新概念,一會兒是“託普將進入國家100強企業之列、成爲中國三大軟件研發基地之一”,一會兒又宣佈將把川長征做成“中國信息產業第一股”。於是,在股市莊家和傳媒的推波助瀾下,一家奄奄一息的機牀工廠頓時被披上了一件金光燦燦的“高科技外衣”,讓人不可逼視。

與此同時,宋如華適時地組建了證券部。它被設在託普公司總部的頂樓,一般員工均不得進入。宋如華甚至在總裁會議上要求,“希望個別高層領導要有風度,不要干擾操盤”。就在他的翻雲覆雨之下,股價一日三漲,扶搖直上。在宣佈收購的1997年12月,川長征的股價爲每股6元上下,到第二年的4月13日,股價已創下24.58元的歷史新高,漲幅達400%,市盈率近1900倍。宋如華在高層會上宣佈:“我們今年賺了2個億。”

託普收購川長征,按照公告內容,它需支付1億元左右的現金。然而當時,託普的全年銷售額不過數千萬元,宋如華手中除了“西部軟件園”一塊招牌之外,根本拿不出足夠的錢——能動用的錢都被他砸到了公司頂樓的證券部裡了。在這個過程中,這位“紹興師爺”旋的空手道才幹。他時而宣佈有廣西一家上市公司將出資5000萬元購買“西部軟件園”的品牌,暗示將在四川省外選擇“殼資源”;時而召開記者招待會表示將單方面退出重組,過不久他又刊登“澄清聲明”,宣佈一切尚在商議中。

託普的“進退搖擺”讓四川的官員們左右爲難,此次收購從一開始就被高調地宣傳爲“民營高科技企業重組老牌國有企業的重大改革”,如果託普真的半途退出,無疑是讓各級官員都百般難堪的事情。於是,儘管官員們對宋如華“師爺式的狡黠”非常憤怒,可是也只好陪他咬牙往前衝,四川省及自貢市兩級主要領導人分頭到中國證監會“做工作”,最終中國證監會同意豁免託普的“全面要約義務”。1998年4月6日,收購案塵埃落定,託普受讓川長征48.37%的國家股,需支付1.0996億元,其中7791萬元是川長征高價購買了託普的股份,其餘近3000萬元,則是自貢市國資局“全部借於川長征用於未來發展之需”。也就是說,宋如華沒有從口袋裡掏出一分錢,就憑空得到了一家上市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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