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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_26

第二部_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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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對年輕人來說,坐單人牢房太可怕了!”姨媽搖搖頭說。她也點起一支菸。

“我想,這對所有的人都一樣。”聶赫留朵夫道。

“不,有區別,”姨媽回答,“我曾聽人說起,就真正的革命者而言,坐牢是休息,是靜養,地下工作者不得不常常提防意外,忍受艱苦的生活,時時爲自己和別人的安全、爲事業操心,可是,一旦下獄,一切憂患也就結束了,責任也就解除了,只管坐下休息好了。據說被捕後反覺得心裡踏實。但對年輕的、像麗達這樣無辜的人來說——而無辜者往往首先被捕——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就覺得非常可怕。可怕倒不在於失去了自由,或受到了粗暴的對待,或因爲伙食惡劣、空氣污濁。不,這一切都算不了什麼,即使比這加上兩倍也能受得了。可怕的是她精神上受到了重大的打擊。”

“莫非您經歷過?”

“我嗎?我已經坐過兩次班房了,”姨媽帶着憂傷的笑容答道,“第一次被捕那年我二十二歲,是無辜被捕的。那時我已有一個孩子,另外還懷着孕。失去自由,被迫骨肉分離,這當然使人難受和痛苦,但最痛苦的是當我感到自己不再是人,而是成了什麼東西的時候。我想與女兒告別,他們卻催我上馬車。我問把我帶去哪兒,他們回答到了那兒自有分曉。我問我犯了什麼罪,他們不答理。審訊過後剝去我的衣服,逼我穿上囚犯的號衣,帶到拱頂的走廊,打開號子門,推我進去,上罷鎖就走了,只留下一個看守的哨兵,荷槍在門外默默走動,時不時朝門縫裡張望一下。那才叫你痛苦和恐懼哩!我記得有件事最最使我震驚:一個憲兵軍官審問我時,還請我抽菸來着。可見他也知道人也許愛抽支菸,由此可見他也知道人們熱愛自由和陽光,也知道母親愛孩子,孩子愛母親。那麼他們爲什麼要剝奪我所珍愛的一切呢?把我像野獸似的關進牢籠呢?這樣的事不能不在心裡留下傷痕。如果那個被關押的人原來相信上帝,相信人們,相信人與人彼此相愛,在這以後他就不再相信了。我從那以後就不再相信,心腸變狠了。”說罷,她莞爾一笑。

從麗達出去的那扇門走進了她的母親,說麗達精神受了極大刺激,不過來了。

“爲什麼要毀掉這樣一個年輕的生命呢?”姨媽說,“使我特別難受的是,我不由自主地成了這件事的禍首。”

“願主保佑,她去鄉下呼吸些新鮮空氣,精神就會好起來,”母親道,“不久就將打發她去她父親那兒。”

“是啊,若不是您出力,她就毀了,”姨媽說,“謝謝您。我想見您,還因爲想拜託您把一封信轉交給薇拉,”她從衣兜裡掏出一封信來,“信沒有封口,您儘可以讀它,讀後撕毀或者把原信轉交都行,總之,您覺得怎樣合適就怎樣辦,”她說,“信裡並沒有任何會惹麻煩的話。”

聶赫留朵夫接過信,答應幫她轉交,然後就起身告辭,走了出來。

他沒有讀這封信,而是把它封上口,決定完成她的委託,把信轉交薇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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