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能夠協助禁慾的外來力量,絕食和選擇食物、節食同樣重要。人的有一種難以抵擋的力量,只有我們從四面八方將其團團包圍並壓制,才能夠把它控制住。我們都清楚當人食不果腹時,情感這東西就顯得無能爲力了,所以我完全不懷疑絕食對於“禁慾”極有幫助。對某些人而言絕食倒沒什麼用,因爲他們以爲單靠絕食就可以解決問題,所以儘管他們不吃東西,滿腦子想的卻全都是美食,總想着絕食結束以後的食譜。這一類絕食既無益於控制食慾,也無助於節制。只有在堅強的心靈和飢餓的共同起作用時,即當人的心靈對拒絕的事物同樣漠然置之時,絕食纔是有用的。一切來自於心靈。所以絕食的作用有限,絕食者仍然可能是的奴隸。
不過我們可以這樣認爲:如果不絕食的話,通常很難消失,而奉行“禁慾”誓言的人,絕食更是必不可少。有很多有志於“禁慾”的人都沒有成功,那是因爲他們跟不禁慾的人一樣,沒有摒除一些情感和,因此他們的努力就如同在盛夏裡求寒冬那樣不可能實現。禁慾者和非禁慾者之間應該有一條明確的界線。表面上看起來兩者很相近,但其實是有着明確的區別的,雖說他們都以肉眼觀察事物,但不同之處在於,前者看到了上帝的光輝,而後者卻只看到身邊的瑣事。他們都用耳朵聆聽,但不同之處在於,前者聽到了天上讚歌,而後者聽到的卻是人間鄙語。寂靜的夜晚裡,他們都難以入睡,但不同之處在於,前者專心向神靈禱告,而後者卻在庸俗的歡樂中虛度光陰。他們都信仰着神靈,但不同之處在於,有人精心地修護寺廟,而有人卻只自顧自地生活。所以這兩類人就像分立的兩根柱子,隨着時間的消逝,他們之間的距離將會越拉越大。
“禁慾”指的就是從思想上、言論上和行爲中控制自己的。日復一日地,我逐漸地認識到了在上述各種中自我控制的必要性。放棄“禁慾”的可能性是無限的,而堅持的可能性同樣也是無限的。“禁慾”是無法通過有限的努力達到的。對於許多人而言,“禁慾”只能是一種理想。一個立誓奉行“禁慾”的人應時常意識到自己的不足,應不斷挖掘自己內心深處的纏綿不斷的,並堅持不懈地加以克服,只要思想不完全受意志的控制,“禁慾”就不是完美無缺的。不自覺的想法是內心深處的反映,所以剋制思想就意味着節制心靈,而這可能比追風還要困難。然而,只要人們內心住着神靈,實現自我控制是完全可能的。所以千萬不要認爲人們在困難面前是無能爲力的。因爲面對着最崇高的目標,所以需要付出最艱苦的努力才能實現它,這不足爲奇。
直到我回到印度後才意識到單純靠人力是無法達到“禁慾”的目的的。直到那個時候我都還以爲只要吃水果就可以摒除一切,甚至還以這種信念**,覺得除此以外沒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
但是在這一章就不談我的自我鬥爭的過程了。同時我想闡明一事:凡想通過奉行“禁慾”進而認識神靈的人,都無須失望,只要他們對於神靈的信仰不遜於對自己付出努力的信心就好。
“色與味如影隨形,色味絕則得道矣。”[《薄伽梵歌》第2章59節。
]因此,神靈的名義及其恩惠便是立志于禁欲的人的力量源泉,回到印度後,我才認識到這個真理。
六十三簡樸生活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過着安逸舒適的生活。儘管曾經精心裝飾過自己的房子,但我並不留戀它。過簡單生活後不久,我就開始削減費用了。要付給洗衣匠的賬單很費錢,而且他又一向不遵守時間,雖然我有兩三打襯衫和領子,但還是不夠用,領子每天都要換,而襯衫如果不能每天換一次,至少隔天也得換一次,我覺得沒有必要支付雙倍的開銷。於是便買了一臺洗衣機用以省下這筆開支。我專門買了一本關於洗衣服的書,研究了其中的方法並教給我妻子,顯然這增加了我的工作量,但是由於工作新奇,就變成了一種樂趣。
親手洗第一條領子的情形真是令人難忘。當時我撒了過多的漿粉,熨斗也總是不夠熱,又怕燙壞領子,所以不敢使勁熨。結果領子雖然熨得很平,但是表面沾了好多漿粉。我戴着這個領子去法院還招來了同事們的嘲笑,不過當時我一點也不在乎。
“嗯,”我說,“這是我第一次洗自己的領子,漿得不好。不過也沒給我帶來麻煩啊,還給你們提供了這麼多笑料。”
“可這裡並不缺洗衣店吧?”有個朋友問。
“太貴了,”我說,“洗一條領子的錢差不多可以買一條新的了,而且還離不開洗衣匠。我寧願自己動手。”
但是我沒法說服我的朋友們欣賞自力更生的妙處。不久後,我洗衣服的技術越來越好,差不多成了漿洗專家了,水平絕不遜於洗衣店。領子平整光亮的程度也不比別人的差。
戈克利到南非時帶來了一條頭巾,是摩訶竇·戈溫德·蘭納德送給他的禮物。他非常珍愛這個紀念品,精心保存,只在特殊場合才使用它。一次,約翰內斯堡的印度僑民爲他舉行了歡迎宴會,可是他的頭巾皺巴巴的,需要熨平才能戴出去。不過當時送到洗衣店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我便毛遂自薦要幫他熨。
“我信得過你當律師的才能,但是我不信你也能做洗衣匠,”戈克利說,“萬一要是熨壞了怎麼辦?你知道這條頭巾對我有多重要嗎?”
於是他心情愉快地對我講述了有關這件禮物的故事。我堅持要給他熨,還保證不會出問題,他同意了,我熨好了那條頭巾,得到了他的讚賞。此後,即使別人都不賞識我的手藝,我也無所謂。
當我不再依賴洗衣匠時,我又自力更生地捨棄了對理髮師的依賴。凡是去過英國的人,至少都學會了刮鬍子,但據我所知還沒有人學會理髮。理髮的本事我也要學會。在比勒托裡亞時,有一次我去一家英國理髮館裡理髮,被理髮師很輕蔑地拒絕了。我當然很傷心,立即買了一把剪子,對着鏡子自己給自己理髮。總算額前的頭髮理得還算有型,但腦後的卻理糟了。法院的朋友們看見後簡直笑瘋了。
“甘地,你的頭髮怎麼啦?被老鼠啃過嗎?”
“沒有,白人理髮師不屑於碰我的頭髮。”我說,“所以我寧願自己動手剪,不管剪得多麼糟。”
對我的這個回答,朋友們一點都不驚訝。
其實,那個理髮師不肯給我理髮也是有原因的。如果他爲黑人理髮,就會隨時失掉顧客。在國內,我們也不允許我們的理髮師爲“不可接觸者”理髮。而我在南非經常遭遇這種歧視。我認爲這是一種報應,於是也就不生氣了。
我追求自力更生和簡單生活的熱情後來發展成一種極端的形式,我將在後面適當的地方另行描述。其實這個種子早就種下了,只要澆水,自然會生根、開花和結果,而後來我確實做了澆水的工作。
六十四波耳戰爭
我必須把1897—1899年間許多其他經歷從略,直接敘述波耳戰爭。
在開始宣戰時,我本人是完全同情波耳人的,但當時我認爲自己無權依據個人的信念來行事。我在《南非非暴力不合作運動史》中詳盡地描述了當時這個問題在我內心引起的激烈鬥爭,這裡無須贅述。凡是對此好奇的人,請翻一翻那本書。別的不說,正是出於對英國的忠心,這時我站到了英國人這一邊。我認爲如果我要求享有一位英國公民應有的權利,那麼我也有責任在這個時候保衛英國。當時我認爲印度只有通過英帝國才能獲得解放。所以我盡最大的努力召集到了儘可能多的同志,費了諸多周折才使他們變作一個救護隊。
通常英國人都認爲印度人膽小,不敢冒險,除了當下的私利以外看不到更長遠的利益。因此有很多英國朋友不贊同我的計劃。但布斯醫生卻全力支持我。他親自教我們如何來進行救護隊的工作。我們拿到了可以從事醫務工作的資格證書。勞頓先生和艾斯坎比先生(現已故)也都熱情地支持此計劃,最後我們申請去前線工作,政府對我們的申請表示感謝,但是卻回覆說並不需要我們服役。
面對這樣的婉拒,我們是不會放棄的。我經布斯醫生介紹,拜訪了納塔耳的主教。我們的救護隊裡有不少信仰基督教的印度人。主教很讚賞我的建議,並答應幫助我們獲得許可去服役。而當時的時機也對我們很有利。波耳人的表現比人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果斷、勇敢;我們的隊伍終於能派上用場了。我們有一千一百多人,四十人左右爲隊長;全體人員中近三百名左右是自由印度人,剩下的都是契約工人,布斯醫生也加入了我們。救護隊表現得非常好。儘管我們的工作是在火線以外進行,同時還有國際紅十字會的保護,但在戰事緊急時我們也會被派到火線內去開展工作。
我們自己並沒有要求這種保護,是當局不願意讓我們處在炮火射程之內。斯比昂·柯柏敗退後,形勢發生了變化,布勒將軍給我們致信,信中說雖然我們沒有義務去冒險,但倘若我們願意去戰地救護傷兵的話,政府將感激不盡。我們當然毫不遲疑地去做了,因此在斯比昂·柯柏時,我們一直在火線之內工作。這段時間裡,我們每日用擔架擡着傷兵行軍20—25英里。還有幸救護過伍蓋特將軍。救護隊在工作六個周後便宣佈解散了。自英軍在斯比昂·柯柏和瓦爾克朗茨受挫後,英軍總司令放棄了用主力攻取列第史密斯和其他地方的部署,決定放慢發兵的速度,等待英國和印度援軍。
當時我們微不足道的工作得到了高度的讚揚,印度人的名譽也因此提高。報紙上充滿了讚美我們的詩歌,稱“我們終究還是帝國的兒女”。
布勒將軍在他的報告中很感激地提到了救護隊的工作,而救護隊的隊長們也都榮獲了榮譽勳章。
這一時期,印度僑團組織也更爲完善了。我與印度契約工人也有了更密切的來往。印僑們已有了更高的覺醒意識,他們認識到印度教徒、穆斯林、基督教徒、泰米爾人、古遮拉特人和信德人都是印度人,都是祖國的兒女,這種觀念在人們心中已經根深蒂固了。此時所有人都相信印度人可以擺脫種種不公了。當時白人的態度似乎也有了明顯的轉變。戰爭期間,我們和白人的關係非常和諧,接觸到的成千上萬的士兵對我們非常友好,也很感激我們去戰場上爲他們服務。我忍不住要記述一段美好的回憶,它彰顯了人性在經受考驗時獨具的美。有一次,我們前往齊弗裡兵營,羅伯茨勳爵的兒子——羅伯茨中尉在那裡受了重傷急需救護。幸運的是我們的救護隊把他從戰地上救了下來。我們行軍那一天天氣酷熱,所有人都渴得厲害,剛好遇到路上有一條小溪,可誰先去喝呢?我們覺得還是等士兵們喝完了我們再去。可是士兵們不願意搶先,執意要我們先去,於是這種溫馨的謙讓持續了好一陣子。
六十五衛生改革和饑荒救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