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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體驗真理的故事之三 (3)

第28章 我體驗真理的故事之三 (3)

1920年,我曾呼籲過那些被束縛在中學、大學等學院教育中的青年努力掙脫出來,與其像奴隸般戴着鎖鏈去獲取學院教育,倒不如做個無知無識的人大膽地爲自由而衝破禁錮。如今,他們應該可以明白我這個意見的根源所在了吧。

六十服務精神

我的業務發展得很快,但這遠不能使我滿意。一次有一個麻風病人上門求助,使我想到如何能進一步簡化自己的生活,多替同胞提供具體的服務之類的問題,於是寢食難安了起來。我不忍心打發他吃完飯就走。因此收留他住了下來,替他敷藥並加以照料。但我不可能一直這麼做,我擔負不了這個責任,也沒有永久收留他的意願。於是便設法讓他去政府的醫院裡做契約工人。

然而,我總是不安,盼望着能做一些長期的慈善工作。布斯醫生是聖愛丹教會會長,他心地善良,常免費替人治病。由於巴希·羅斯敦濟捐獻了一筆善款,我們得以設立了一家小型的慈善醫院,於是將其交由布斯醫生負責。當時我熱切地希望來這家醫院當護士。醫院配藥的工作每天需要一兩個鐘頭來做,我決心抽出這些時間來做藥劑師。當時我的大部分業務是在事務所中完成,主要是出證書和仲裁。同時在地方法院裡也常有一些案子,不過大部分都不是爭執性的。同我一道來南非的可汗先生,當時和我一塊兒住,我不在時,工作便交由他處理。於是我可以抽出每天早上兩個小時的時間去爲醫院做志願工作。這個工作多少讓我感到心安了。工作內容包括詢問病人的意見,向醫生彙報情況,以及配發藥方。通過這個工作,我密切地接觸到了印度病患,他們中的大部分是做契約勞工的泰米爾人、德魯古人以及北印度人。

在醫院做義工的經驗對我很有幫助,後來在波耳戰爭期間,我因此而能夠參與看護傷病員的工作。

我一直在關心着如何撫養孩子的問題。在南非時,我又有了兩個兒子,在醫院的工作經驗對於解決照料他們的問題非常有幫助。而我獨立自主的精神則是實驗的主要源泉。妻子和我商定好在她生產時應當得到最好的醫療幫助,但倘若醫生和護士在緊要關頭出岔子,我們就會陷入危境,到時我又該怎麼辦呢?還有一定要是印度護士,可要在南非很難找得到在印度同樣也不好找的訓練有素的印度護士。於是我便開始自學一些有關安全分娩的必備知識。我閱讀了特立普望達斯醫生寫的《人母須知》,並且按照書中的方法去照顧我的兩個孩子,同時還用上了從別處得到的全部經驗。每次分娩前我們都會請護士來照顧兩個月,主要是爲了幫助我的妻子,而非照顧嬰兒,照料嬰兒的工作由我自己來做。

最小的孩子的出世是對我的一次最嚴重的考驗。妻子突然來了陣痛,但一時又找不到醫生,爲找接生婆也浪費了不少時間,而且就算接生婆在場,也未必就能幫助接生。因此,我得全程照料孩子的安全誕生。此前我對特立普望達斯著作的仔細研讀,在這時帶給我一種巨大的幫助,因而我並不緊張。

我確信,爲了採取合適的方式養育孩子,做父母的應當具備呵護嬰兒的常識。深入地研究過這個問題後,在撫養孩子的路上我獲益匪淺。如果當時沒有好好研究過這些,沒有運用這種知識,我的孩子們恐怕不會擁有今天這般健康的體魄。我們那兒抱着一種迷信的說法,認爲五歲以前的孩子沒有什麼可學的東西。恰恰相反,事實上在五歲以前,孩子從生活中學到的東西卻是他在五歲之後再也學不到的。對兒童教育開始於懷胎十月。母親懷孩子時,身體上和精神上的狀態的都會體現在孩子身上。所以胎兒在妊娠期間不斷地受到母親的情緒、和脾氣等因素的影響,當然也受母親的生活方式的影響。出生後,孩子便會模仿父母,而且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他的成長要完全依賴於父母。

一對夫婦一旦明白了這些道理,就永不應爲了滿足而,只有想要子女時,纔可以爲之。有一種觀點認爲性行爲是一種獨立的生理功能,就像吃飯和睡覺一樣是必不可少的生理需求,我認爲這種想法無知至極。這個世界是依靠傳宗接代的行爲而延續,但同時人間也是神靈施展抱負和實現光榮的地方,因此爲了世界的秩序得以安定,人類繁衍後代的行爲必須加以節制。凡是明白這些道理的人,都會竭力控制自己的,並增加自身在體力上、精神上必備的知識修養,並且使這種知識造福於他的後代。

六十一禁慾(上)

故事講到這兒,那時的我已經開始認真考慮施行“禁慾”誓言了。自打結婚後,我一心一意過着一夫一妻制的生活,把忠於妻子當做信仰真理的一部分。到了南非以後,我逐漸認識到了“禁慾”的重要性,對我妻子而言,“禁慾”也是同樣重要的。我不敢確定是在什麼環境下或是看了什麼書導致我有這個想法,不過我記得主要是受了賴昌德巴伊的影響,我在前面曾經提過這個朋友。還記得我們之間的一次談話。一次,我對葛萊斯頓夫人極其忠實於她丈夫這件事大爲讚揚。我看過一本書,裡面談到哪怕是葛萊斯頓先生[(1809—1898),英國政治家。

]出席下院會議時,葛萊斯頓夫人也堅持給他泡茶,那儼然是那對模範夫婦一種生活規律,他們的行動是那麼和諧。我把這個故事講給詩人聽,隨帶着讚揚了夫妻間的恩愛。“你最讚賞的到底是什麼?”賴昌德巴伊問道,“是葛萊斯頓夫人身爲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愛呢,還是她那種全心全意的侍奉——假設不談她和葛萊斯頓先生的關係?如果她是他的姐妹,或者是忠心耿耿的僕人,同樣也這樣關懷他,你又會有什麼看法?難道我們從未見過像那樣忠心的姐妹或家僕嗎?如果你發現一位男僕也有同樣的忠誠,是否也會像贊美葛萊斯頓夫人那樣去讚美他呢?請你思考一下我的這番話吧。”

賴昌德巴伊也是已婚的人。即便在當時他的話聽來有些刺耳,但依然讓我無可抗拒地去思考,我認爲一個僕人對主人的忠誠要比一個妻子對丈夫的忠誠更超過一千倍地值得頌揚。妻子對丈夫的忠誠不足爲奇,因爲他們的關係是難解難分的,於是這種忠誠就極爲自然。但主僕之間要達到同等的忠誠卻需要異乎尋常的努力。這位詩人的觀點逐漸在我心裡滋長。於是,我反問自己:和妻子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係?我所謂的忠實是不是就在於將妻子視爲滿足的工具呢?那麼只要我仍是的奴隸,這種忠實就一文不值。平心而論,妻子從不對我加以引誘,所以只要我有意願“禁慾”,很容易就可以做到。其實唯一的障礙,是我脆弱的意志或過度的。

縱然下了決心要“禁慾”,也還是有過兩次失敗的經歷。之所以失敗,就在於當時我努力的動機仍然不是最高尚的,那時我主要目的在於避免生育更多的小孩。在英國時,我曾讀到一點有關避孕的書。在有關素食那一章,我已經談過艾利生醫生宣傳過節制生育這件事。如果說這件事曾一度對我產生影響,那麼希爾斯先生反對的,即反對利用外力而主張靠意志力來解決節育的問題,卻對我產生了更大的影響,以後我就實踐了這種辦法。我不願意再要孩子,便開始自制。這個任務真正執行起來遇到了很多困難。我和妻子開始分牀睡覺,我每天工作到精疲力竭時才上牀睡覺。不過,這一切努力似乎沒有見效,可是今天再回顧過去時,最後的解決之道正是在那些失敗的嘗試的基礎上摸索出來的。

直到1906年,最後的解決辦法纔出爐。非暴力不合作運動當時還沒有開始,而我也絲毫沒有意識到它會來臨。波耳戰爭結束後不久,朱魯人在納塔耳發動“暴動”,當時我還在約翰內斯堡做律師。我認爲在那種形勢下應爲納塔耳政府服務。我的提議被採納了,下文還要談到。然而這份工作使我強烈地產生了自制的想法,按照我以往的習慣,我把自己的想法提出來和同事們商量。我認爲生育以及隨之而來對孩子的照顧是與爲公衆服務相沖突的。在發生“暴動”期間,爲了服役,我放棄了在約翰內斯堡的家。服役後不到一個月,便不得不離開這棟精心佈置過的房子,帶着妻兒轉移到鳳凰村,領導歸屬於納塔耳部隊的印度救護隊。在當時艱苦的行軍途中,我產生了一個念頭:如果我要徹底地投入到爲印度僑團服務的事業裡,就必須拋棄養育孩子、追求財富的,過着“瓦納普羅斯達”(Vanaprastha)[意爲不理家事。

]般的生活。這次“暴動”的戰時服務工作佔去了我六週的時間,但是這個短暫的階段卻成了我生平極爲重要的一個時期,“禁慾”誓言在我心中漸漸長成。我終於知道這誓言並非禁閉而是打開了真正的自由之門。我之所以到這個時候還沒有什麼作爲,就在於我意志薄弱,自己也缺乏信心,甚至對神靈的賜福也缺乏信心,所以我的心總懸在懷疑之上。那些不敢發誓的人,終將沉溺於誘惑裡,而那些爲誓言所約束的人,就可以遠離放縱的生活而過上真正的一夫一妻制。“我相信自己的努力,無須被誓言束縛!”是一種脆弱的說辭,它恰恰反映了一個人想要逃避責任的軟弱。要不然,爲什麼作出最後的決定這樣難?我發誓要擺脫將要吞噬我的之蛇,一定要做到,而不是努力逃避。我知道單靠努力最後可能意味着無果而終,意味着我並沒有認識到之蛇終會害我這個肯定的事實。所以假如我只滿足於自己的努力,就意味着我還未搞清採取明確行動的必要性。“然而如果將來我的看法改變了,我如何以誓言約束自己的行爲呢?”這種疑慮也常令我猶豫不決。但那種疑慮也正好顯示了一個人對於必須捨棄某種特殊的事物還缺乏明確的理解。因此尼斯古蘭納這樣唱道:拋棄而不厭惡,終難持久。

所以一旦消除了,“禁慾”的誓言便自然而然地得以履行了。

六十二禁慾(下)

經過了深思熟慮後,我於1906那年立下了“禁慾”的誓言。直到發誓時,我才和妻子商量這件事,以前從未和她談過我的這個看法。她沒有異議,但我在作最後努力的關頭卻碰到了很大的困難。如果沒有強大的力量扶助,我如何能控制住自己的呢?在當時,捨棄與妻子的關係其實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後來我出於對神靈的力量的堅定信心,開始了一生中新的體驗。當我回想立下誓言後這二十年的感受時,心中充滿了欣慰奇妙的感覺。其實自1901年,我便已開始在對的自制上作出努力,也多少有了一些成效。

但在1906年前,我卻從沒體驗過立誓之後所體會到的那種自由和達觀的感覺。立誓前,其實我隨時都有可能被誘惑征服,而如今我的誓言已成爲抵禦誘惑的強有力的武器。對我而言,徹底實現“禁慾”的可能性日趨明顯。我是在鳳凰村立誓的。當時一結束救護工作,我就去了鳳凰村,然後回約翰內斯堡。回到那裡一個月前後,非暴力不合作運動就有了眉目。“禁慾”誓言助我準備了這個行動,但是我並未意識到,其實非暴力不合作運動並不是預先制定好的計劃,而是在我的意料之外自發產生的。然而我明白此前所有的行動都是向那個目標邁進的。在約翰內斯堡,我大大地削減了家庭開支,隨後跑到鳳凰村去許下了“禁慾”的誓言。

後來,我發現好好去奉行“禁慾”誓言就象徵着“婆羅門”的實現。這一點看法並非於經書中得來,而是我慢慢地從切身經驗中體會到的。讀到有關這個問題的宗教典籍還是之後的事。奉行誓言的每一天都讓我更加深切地感受到“禁慾”擁有保護、精神和靈魂的力量。現在對我而言,“禁慾”已不再是一種克己懺悔的過程,而是給靈魂帶來安慰和愉悅的過程,每天都有一種清新的美好。

儘管它帶來的是一種與日俱增的歡樂,但千萬不要以爲這對我而言是一件輕鬆之事。如今我雖已五十六歲,依然懂得這件事操作起來有多麼艱難。我越來越明白,堅守誓言無異於行走在刀刃上,時時刻刻都要保持警惕。

奉行這個誓言的先決條件就是剋制食慾,我發現剋制食慾後就很容易奉行誓言,所以現在我對於飲食的體驗不僅是從素食者的角度出發,也是以禁慾者的觀點來看待。這些實驗的共同結果是,我認爲必須限制禁慾者的飲食,要簡單,不放香料,如果可能,最好是生吃。

我六年來的經驗證實,禁慾者的理想食品是新鮮水果和堅果。在改變飲食習慣以前,我一向不清楚靠吃這種食物可以做到禁慾。然而在南非時,我每日只吃水果和堅果,奉行“禁慾”誓言就變得很容易,可自打我開始喝牛奶後又變得困難了。爲什麼我由吃水果改爲喝牛奶,下文還要交代,需要闡明的是,我深信喝牛奶會使“禁慾”難以執行,但希望人們不要因此就得出所有禁慾者都不能喝牛奶的結論。不同食物對不同禁慾者的影響,只有經過多次實驗以後才能斷定。我一直想找到可以代替牛奶的那種水果,而同時又具有與牛奶同等的有助於補充營養並易於消化的功用,然而西醫、印度教醫生還有穆斯林醫生都沒有給我帶來啓發。所以雖然我知道牛奶算是一種有刺激性的食品,卻還不敢勸別人放棄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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