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要不您先停一下……”見這老和尚沉浸在傷心之中,我不由得替他擔憂起來,現在像濟慈這樣還懷着一顆悲天憫人的高僧已經不多了,我不希望這些比大熊貓還要珍貴的人有任何閃失。
“多謝施主關心,濟慈還沒有要見佛祖的意思。”老和尚一聽我說讓他停一下,倔脾氣居然上來了,我只好任由他繼續下去。
“沒想到,這個嬰兒竟然惹出了那麼大的禍事。中年男子走後,又陸續來了兩批身穿黑衣的男子,一個個面帶寒煞,來到我的寺廟見東西就砸,一個勁地逼迫我說出嬰兒和那個中年男子的下落。爲了護衛這個嬰兒安全,我一直不聲不語,閉着眼睛念着我的經文。結果他們誰曾想,他們竟然在在我的面前,殺了一對中年夫婦,事後我才知道他們就是這個嬰兒的父母。”濟慈蒼老的臉上滿是淚水,顯然是覺得這一生罪孽深重,平白無故的傷害了一對中年夫婦的性命而處於深深自責中。
我正準備去關心濟慈老和尚時,轉身卻見關月月一雙明澈的雙眸中盈滿淚水,神情哀傷至極。我伸手把她的身子攬入懷中,讓她得以找個肩膀盡情哭泣。
“等那夥歹人走後不久,懷抱嬰兒而來的中年男子又轉了回來,見到地上中年夫婦的屍體哭得傷心至極,最後還是嬰兒的哭聲將他的精力重新轉回到現實之中。他在面前跪拜,讓我替死者超度,然後又請我寫了一份梵文的文件,他說不希望這個事情被其他人知曉,但又不希望你是他和她大嫂的骨肉的事實永埋於地下,所以纔想出用梵文寫文件的形式來掩蓋這個事實。”
“大師的眼睛也是那時候瞎的嗎?”我好奇的問了一句,心裡大致也猜出了大概。
“瞎與不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大錯既已釀成,我的雙眼張着也只是看到苦難,不如合上更能接近禪意。”濟慈說完,雙手合十又歸於入定之態。
出了廟門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關月月的眼睛紅紅的,用太陽鏡遮住那雙容易透露出內心情感的雙眸,身體也緊緊靠着我,我們的手掌緊緊的握在一起,從彼此的身體中汲取力量。
“能陪我去一趟崑山墓園嗎,我想去看看他們的墳。”關月月看了看即將下落的夕陽,神情淡漠的說着。這一連串的變化讓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有些迷惘,自己那麼辛苦的記住了那張熟悉的面龐,事實卻殘忍的說那個不是她的親生父親,命運對於她而言,太過不公。
看她這樣,別說去墓園,就是讓我陪她下地獄我都會毫不猶豫的點頭應允。我點了點頭,扶住她的肩頭向大門外不遠處的柏樹下走去。身後一大一小兩個和尚從廟門中探出腦袋,眼睛滴溜溜亂轉的看着我和關月月的背影,也不知道腦袋中想着什麼。
黑子見我和關月月到來,趕緊下了車打開車門,我扶着關月月坐進車裡,才向黑子提出到南明墓園的要求。
車子快速的啓動,轟鳴的引擎聲中,在金黃色的晚霞下一路向南明市崑山腳下的崑山墓園奔馳而去。
崑山海拔220米,位於南明市崑山區,是南明第一高山,當初據說是風水先生探測到崑山腳下的一片地方是所謂的“風水寶地”,建陵於此定會福廕子孫,旺財旺子。於是在10年前南明市政府才統一將這片100畝左右的“旺地”劃爲墓園。
崑山墓園距離慈光寺只有半個小時不到的路程,黑子開着這輛傷痕累累的jeep車行駛在崑山腳下的盤山道路上,車身上因爲多次撞擊而剝落的漆塊,隨着汽車的顛簸漆塊如大塊的頭皮屑般不停飄落,令這輛jeep車看起來格外拉風,還被路上遇見的幾個個打扮風格獨特的青年男女追捧了一番,一個勁地大呼拉風,只是黑子根本不鳥這些小P孩,自顧自帶着太陽鏡專心的開車。
關月月看了看眼前青色的山體,嗅着崑山上散發的清新空氣,神情漸漸的穩定下來,那副墨鏡也被摘了下來,這也是泡沫偶像劇中那些男女主角爲什麼心情不好就去海邊的原因,環境對於舒緩壓力至關重要,想憑藉兩句“溫馨提示”就能使別人心情“陰轉多雲”,這種人如果存在都趕上如來一個級別的了。
在太陽即將告別白日的喧囂隱入雲層之時,我們一行三人趕到了崑山墓園。如血的殘陽下崑山墓園高大的石門映入眼簾,石門之上刻畫的是《聊齋志異》中出現的鬼怪,孟婆和她的奈何橋,捉鬼天師鍾馗等也都雜亂的出現在這個石門之上。石門下是倒U形的入口,像是張開的巨口吞嚥着進出墓園的魂靈。
我和關月月都沒有片刻的停留,眼前的景象早已經失去了威懾力,我們已經超越了那個爲恐怖電影和恐怖小說而尖叫的年齡了。生活的殘酷遠恐怖電影和恐怖小說來的深刻。
不多時我和關月月來到了關勝、紀敏佳的墓碑前,黑子將帶來的鮮花放在墓碑前的空地上,上面存留的鮮花早已乾涸,蔫成了一團。
關月月脫開了我的手掌,獨自跪倒在墓碑前的草地上,無聲哭泣,瘦弱的雙肩在山風中不停聳動。黑子帶起墨鏡知趣的退到崑山墓園的石門前,遠遠的看着這邊的情況。我就站在關月月身後,望着墓碑上微笑着的一對中年男女,心中泛起百般感觸。在這條路上走下去,每天生活在擔心害怕之中,不管是當初有多大權勢,死後不還是兩捧青灰一塊石碑,而且混江湖的都知道這行沒有永遠的霸佔,欠的債遲早是要還的,甚至還會連累的子孫後代。關勝和關如海都是一個例子。
關月月哭了一回,心裡的鬱氣好像散去了不少,擡起有些紅腫的眼睛看着我:“能不能陪我喝一杯,我好像大醉一場。”
“嗯,我也好久沒有醉過了,今天我就陪月笑醉三千場!”我轉身衝着黑子的方向攏起雙手:“把車裡的兩瓶紅高粱拎過來。”
不一會黑子便拎着兩瓶高粱燒出現在我面前,除了酒之外還帶了一袋花生米。我雙手接過,示意他也過來一起喝,被他用要開車回去爲藉口拒絕了。
我也沒有繼續強求,盤腿和關月月兩人瓶對瓶吹了起來。黑夜不知何時完全降臨下來,一輪殘月出現在頭頂,不遠處想起兩聲蟲鳴。我和關月月打着飽嗝像兩個醉鬼一樣對望着嘿嘿傻笑,嘴裡一個勁地叫着:“幹……”
“嘭!”關月月將手中見底的空瓶子對着墓碑狠狠的摔了出去,嘴裡胡亂的叫着:“你們撇下我一個人就這樣走了,沒有盡到一絲父母的責任,你們不是我爸媽,你們不配……”說着說着又哭了起來:“你們說話啊,我好想你們,現在這個世上只剩下我一個人,就連二叔也離開我了……”關月月越說越傷心,慘淡的月光好似都被她的悲傷情緒感染了,偷偷的躲進雲層哭泣,天色突然完全暗了下來。
山腳下涼風習習,關月月的身子有些顫抖,我趕緊將身上的外套脫下批在她身上:“月月,我們回去吧,再這麼折騰你會生病的!”
“肖捷……現在我只剩下你了,你千萬不要離開我。”關月月好像說胡話,雙手勾住我的脖子,被我半拖着帶出墓園。“放心吧,除非我死,否則別想把我和你分開。”我的話讓關月月的身子貼的我更緊了,我感覺胸口溼了,不知道是她的淚水還是口水。
好不容易纔把關月月拖上車,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殘月隱入雲層中半天都沒有出來,一陣狂風颳過,風中帶着些潮溼的泥土氣息。這一般是暴雨來臨前的預兆,我趕緊上車,黑子也快速的啓動車子,好在這輛破jeep的照明燈還是好的,不然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想安全開回去就不是那麼輕鬆的事了。
jeep車剛開出山腳,漆黑的夜空中就亮起了一道耀目的閃電,照得前方的道路一片慘白,閃電中兩輛黑色的本田暴露了出來。黑子也意識到了危險的逼近,猛踩剎車一個漂亮的原地轉彎,車子調轉了車頭向前前方漆黑的夜色奔去,後面的兩輛本田車見目標暴露,也緊跟着踩大油門攆了上來。羊腸一般的盤山公路上,三個車燈猶如三柄厲芒刺破漆黑的黑夜,在曲折顛簸的道路上瘋狂奔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