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各科的考試都考完了，畢業論文也通過了，下去實習的總結也交上去了，現在我們在等待着學校的畢業典禮。
四年時間的朝夕相處，同學們都建立了深厚的難捨難分的感情。大家經常聚攏在一起，談論着自己的去向，談論着即將分配的工作，談論着自己的前途。
師範學院畢業的學生，顧名思義，畢業後是分配到大中專學校和完全中學去當教師的，少數學生也可以分配到地區和縣裡的教育行政部門工作。從同學們談論的情況來看，大家都不願當教師。
“當老師有什麼好？特別是當中學教師，四十五分鐘的一節課下來，口乾舌燥、頭昏腦脹腿發麻，辛苦得要命！”
“一天兩節的語文課，還要備課、批改作業，一天到晚幾乎沒休息的時間了！”
“這些倒沒什麼了不起的，特別是升學率，這壓力太大了，壓得有些老師簡直喘不過氣來！”
“教師現在雖然不是臭老九了，但教師的地位並不高。一位有成就的教師、桃李滿天下的教師，甚至還不如工廠裡一名普通的工人，不如商店裡站櫃檯的售貨員！”
“如果要我選擇的話，我就當一名黨政機關的幹部！”
有同學問我：“楊一帆，你是進學校當教師呢，還是進黨政機關當幹部？”
我說我還沒拿定主意。再說這工作分配是組織人事部門的事，你想當幹部就能當得了幹部？
我想起了十多天前我回去看望文學藝老師的情況。文老師告訴我，縣一中今年需要十二名大學本科畢業生的教師，校長已把名額報到了縣教育局。文老師說：“我跟校長說了，要把你要到我們一中來。校長拍着胸脯對我說，那是我們一中畢業的高材生，又是你文老師的得意門生。你這個意見提得非常及時非常好，只要楊一帆分配到我們縣裡，我一定把他要到我們一中來！”
金山一中是省裡的重點中學，在省重點中學當一名教師也是很不錯的。雖然教師的地位低，但工資待遇不差，除了工齡津貼，還有教齡津貼。更讓人羨慕的是，當教師每年還有兩個多月的寒暑假！
“這麼說，你是一心一意要當教師了？那位同學用一雙怪怪的眼神望着我。
“不是我一心一意、死心塌地的要當教師，這是我無奈的選擇。”我推心置腹地跟那位關心我的同學說，“我出生農村，我的父母是農民，沒有背景與靠山，我進不了黨政機關呀！”
一切順其自然吧。再說，我是一名共產黨員，那就得聽從組織的安排，服從組織的分配。
畢業典禮之後，晚上同學們在一起吃了最後的晚餐，喝酒的同學喝了酒，不善酒的同學也喝了酒。大家都喝醉了。喝醉了的我們，難捨難分地抱頭大哭了一場……
真是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我一沒跑，二沒送，組織上卻安排我去縣文化局當了一名幹部。
“你大學畢業，有老高的文化水平，到縣文化局當幹部，算是找對地方了！”聽到這個消息，父親高興得不得了。“兒啊，你現在是幹部了，當幹部的就得爲民做主！我看了的電影，縣官徐九經說得好，當官不爲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爸，我不是什麼縣官，我只是縣文化局的一名非常非常一般的幹部。”我打斷父親的話，“我是想爲民作主，可我目前還沒有爲民作主的資格和權力！”
父親笑着說：“你呀，真是我的傻兒子！你在大學裡面就入了黨，肯定做得比人家好。你繼續好好地幹下去，就能當局長;再繼續好好地幹下去，就能當縣長、縣委書記了！”
“我一定不辜負父親大人對的的殷切期望，
好好地幹工作，拼命地幹工作！”我拍着自己的胸脯說，“等當了縣長和縣委書記之後，我就好好地爲民服務，好好地爲民造福，好好地爲民作主！”
父親哈哈大笑着說：“如果真能這樣，你就是我的好兒子，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到縣文化局報了到上了班之後，一天的夜裡，我去縣一中去看望文學藝老師。
文老師正在家裡備課，見我來了，忙放下手頭上的事情，爲我拿水果，爲我倒茶。
“我萬萬沒想到，你不來一中當教師，竟去了縣文化局！”文老師對我去文化局工作有老大的意見。“文化局的一個一般幹部，能比得上我們一中的一名教師麼？聽說我們教師馬上就要評職稱了，評了職稱就按職稱拿工資，工資比你們當幹部的高！你呀你呀，怎麼稀裡糊塗地跑到文化局去了呢？”
“文老師，您就別再爲這事計較了好不好！”我說，“這是組織上的安排，我也沒辦法。再說，我是一名共產黨員，我得服從組織的分配呀！”
“那是那是。你是一名共產黨人，一定得服從組織的分配！”文老師嘆了一口氣，顯得無不惋惜地說，“可惜呀，可惜了，金山縣的高中從此失去了一位優秀的語文教師！”
“文老師過獎了，我怎麼能成得了一名全縣的優秀的語文教師呢？”
“你能！就你能！”
文老師太固執了。我說：“老師的學識和水平，是誰也無法比擬的！”
“再過兩年我就要退休了。”文老師說，“我們這一代的人退下去之後，教育界怎麼辦？”
我笑着說：“你們得抓緊培養新秀呀！”
我知道這是老師對我的褒獎。在教育戰線工作我能成爲一名優秀教師的話，那麼在黨政機關工作，我照樣能成爲一名優秀的幹部。
文化局有文化館、圖書館、劇團、電影發行放映公司和文物管理所等下屬單位，各鄉鎮都建立了文化站，配齊了文化專幹和文化輔導員。對於各鄉鎮的文化站，局裡委託文化館代管。
文化局一共七名編制，一名局長，兩名副局長，一名正科級協理員，內設辦公室、事業股和計財股，我既是辦公室主任，又是局裡的辦事員。
辦公室雖然是局裡的綜合部門，但也沒有多少事情可做，在我熟悉了下屬幾個單位的情況之後，就協同文化館館長陪同金局長到幾個鄉鎮去看了看，調研羣衆文化工作。回來後我以金局長的名義，寫了一篇的調研文章，在徵得金局長的同意之後，寄給省羣衆藝術館主辦的內部刊物，一個月之後，這篇文章就刊發了出來。金局長非常高興，說我不但會寫文章，而且還會辦事、辦得成事。
文化局是一個清水衙門。文化局求人家辦事的多，求文化局辦事的人少。我每天都按時上下班，處理一些日常事務，做好上傳下達的工作，然後就坐下來，看看報紙喝喝茶，既清閒，又自在。
常言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參加工作那年我已經二十三歲了。在農村，與我同齡的小夥子早已娶妻生子了。父母見同齡的人早已抱了孫子，心裡就急得不行，四處張羅着要給我找對象。見我是縣城裡的國家幹部，媒人紛至沓來，簡直踩壞了我家的門檻。一天，父親喜滋滋地來跑到縣城來找到我，說給我找了一位農家姑娘，今年剛滿十九歲。那姑娘長得特別漂亮，雖說是初中畢業，但通情達理，孝敬父母，幹農活絕對是一把好手，而且還能勤儉持家。姑娘家聽說了我的情況之後，同意與我見上一面，如果我沒意見的話，這事就算定下來了。國慶節期間領結婚證，過年之前把喜事給辦了。
我告訴父親，我不找農村戶口、文化水
平太低的姑娘。
父親有些不高興了：“吔，你也是吃農家飯喝農家水長大的，才吃了幾天的國家糧，就嫌棄農家姑娘來了？人家替你介紹的這位農家姑娘，比你們城裡的好姑娘還要強得好幾倍！”
“我不找農村戶口的姑娘作對象，並不是嫌棄農家姑娘。”我輕言細語地對父親說，“你們好生想一想，我在城裡工作，她在農村種田，我照顧不了她，她也照顧不了我，弄得不好，還會影響我的工作。我可不想過這種現代版牛郎織女式的生活！”
父親又說：“娶農村戶口的老婆，可以生兩個孩子哩！”
我說：“現在提倡一對夫婦只生一個孩子。我是一名共產黨員，我要帶頭響應黨的號召！”
父親勸不轉我，有些無可奈何地說：“先別說同意不同意，你回去見見那位姑娘再說，行不？”
“我既然決定不找農村戶口的姑娘作對象，就沒有見面的必要了。”我對父親說，“你跟母親兩位老人家放心好了，明年我一定爲你們二老娶一位稱心如意的兒媳婦！”
說服了父親之後，文化局的金局長爲我當起了介紹人。金局長給我介紹的這位姑娘，是縣劇團的一位演員，叫萬莉莉。
我見過萬莉莉，也看過她的演出。萬莉莉今年二十歲，她人不但長得漂亮，身材很高挑，而且還是劇團的臺柱子，縣城裡追她的人還不少，可她一個也看不上。於是就有人說她，一雙眼睛長到額頭上去了。金局長把我的情況跟她一說，她竟然滿口答應了。
說實話，萬莉莉的相貌和身材是無可挑剔的，她的家庭條件也不錯，父母都是雙職工。萬莉莉十二歲就進劇團拜師學藝，沒讀過什麼書，雖說這些年來她刻苦地自學，其文化程度還是僅相當於小學畢業。我愛好文藝創作，她從事文藝演出，兩人雖然有共同的興趣和愛好，畢竟文化程度差距太大。我仔細地想了想，打心眼裡還是不願意。
金局長做我的工作：“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她的身材與相貌你見過，那肯定是沒得說的;她脾氣好，性情溫和，接人待物也是沒得說的;她立足本職，愛崗敬業，在劇團是一個出類拔萃的角色。要說不足，那就是她的文化程度太低了一點……”
“是啊，我拒絕與她談對象的理由，就是她的文化程度太低！”我接過金局長的話說。
“都愛好文藝，你們應該有共同的語言。她文化程度低，這並不影響你們今後的生活。”金局長說，“你們先還是交往一下吧，感情是在交往中建立起來的。談得攏就談，談不攏就拉倒。”
既然耿耿於懷她的文化程度，我決定還是不與她交往。我這個人做什麼事都非常認真。萬莉莉是真誠的，是真心實意的，我不想玩弄她，更不想欺騙她的感情。她給我打了幾次電話，約我到電影院去看電影，都被我婉拒了。我心裡在說：萬莉莉，感謝你對我的信任和信賴。你若是高中畢業的話，我……我辜負了你對我的信任和信賴，我希望你找到比我更好的白馬王子！
我婉拒了萬莉莉的邀請，這讓金局長老大的不高興。不久就在文化局院內和劇團院內就傳出了一些風言風語：
“他楊一帆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本科畢業吧。挑三揀四的，嫌人家的文化程度低，哼！”
“人家萬莉莉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她扮演的七仙女，就是一個栩栩如生的七仙女！”
“楊一帆有什麼了不起的？大學本科畢業他就忘乎所以了。他也不想想他的農村出身……”
“他父母是農民，老了要人養;他家弟妹特多，將來的麻煩事也特別多。嫁了他，算是倒大黴了！”
“對對，我們就做做萬莉莉的工作，堅決不嫁他楊一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