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至誠估計是被我嚇到了,他愣在那裡挺久,忽然伸手出來一把幫了我一把,我這才得以穩穩的站起來。
我覺得自己不僅僅尷尬,還狼狽,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了,只得含糊地說:“這地板太滑了,站在上面就跟溜冰似的。”
林至誠卻一把抓住我的手看了看,張嘴就是責難:“你看看你,怎麼老是改不了毛毛躁躁啊,動不動就讓自己傷了這裡那個!我看看,看看要不要去醫院。”
循着林至誠的話,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也就破了點皮紅了一片而已,我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了,也忘了現在我們關係尷尬,我就這樣擡槓回去說:“醫院就愛掙你們這種人的錢,又不是缺胳膊斷腿的,就破一點點皮就去醫院,明顯就是錢多燒着了。”
林至誠一下子就不樂意了,他瞪我:“你說的什麼話,一個女孩子老是這裡傷一塊那裡傷一塊的,你這樣我看着很心…。”
他的話卻如同被截流的江水一樣懸在堤上,很快他把我的手放下來,有點尷尬地說:“抱歉抱歉,我忘了我們分手了。”
我也如同被一同拽回來一樣,尷尬叢生,急急地走開說:“我去做飯了。”
心慌意亂,我做完飯兇着林至誠趕緊的吃,然後我去晾衣服,返回來再幫他洗完碗,我將所有他該吃的藥全部分類包好寫小字條,放在他能拿到的地方,然後我就麻溜的說:“林至誠,我先閃了,有事打給我或者張磊啊。”
開車的時候,我的手心全是汗,一層一層的,感覺方向盤都嫌棄我了。
飛馳地回到酒店,林至誠的電話就過來了,問我到了沒,還抱怨我跑得比兔子還快,他原本想喊司機送我巴拉巴拉。我一想到幾個小時前我的脣就跟啥似的跑遍了他的大半個臉,臉又不自覺的發燙,麻溜的說自己到了,最後把電話撂了。
凌晨一點的時候,正當我困到極點在牀上翻來覆去,林至誠的短信發了過來。
他說:“你還是休息一下,看你挺久沒睡好,這段時間我讓笑笑過來幫忙照看我就好了。”
我盯着那條短信看了好久,像大部分的女人那樣,自動自覺地忽略掉前面兩句,非要跟後面那句死磕,眼前浮現叫笑笑的那個小美女的音容笑貌,好不容易沉寂下去的心變得煩躁起來,我立刻回覆過去說:“哦,這樣啊。”
也不知道他林至誠啥時候變得那麼囉嗦了,在我的短信發過去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面,他又回了一條過來:“笑笑是我表妹,親表妹,她以前學護理的。”
我的心情瞬間又明媚了起來,很想回復過去說笑笑就算是你大爺也不關我的事啊之類的,但是想想,覺得有點兒欲蓋彌彰的感覺,最後還是算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因爲有笑笑這樣專業的護理人員在,我過去林至誠家裡也就成了半個閒人,感覺自己連呼吸着那裡得空氣都是多餘出來的。
內心很是失落,卻深知自己沒有資格表現出來,但我還算能調整心情,用一半的時間都呆在宏德,也好在吳開宇幫我把錢弄到賬上,我也得以展開了籌措,總算能分散一些注意力。
不得不說,總助這個頭銜我以前沒覺得有多好用,現在總算知道它的好處了。
因爲它,我很容易就能從業務部查到了宏德跟新思科有些業務往來,然後我順藤摸瓜,通過上面的電話打了過去,套出了新思科那邊現在正受寵的供應商名錄。
這期間,星期六的時候唐海燕跟我聯繫過一次,我就約她出來吃飯了,順便問問情況。
她在進入新思科之後,被安排當孫茜茜的助理的助理,平時就是跑腿打雜外加出去陪客戶喝酒。
孫茜茜這樣的人,也就那樣了。
她一方面爲了顯示自己的大度真的讓唐海燕進去了,另外一方面她又確實有點兒討厭這個跟林至誠膩歪了兩個月的女人,所以她就恨不得讓唐海燕知難而退。
但是唐海燕的心態卻明顯有了小變化,她似乎不單單是爲了錢,而是覺得孫茜茜噁心,她也想抽她。
到底是年輕啊,她說話沒遮沒掩的,儼然我跟她特別熟了地吐槽說:“周小姐,你知道孫茜茜多噁心嗎,我們公司有個女同事懷孕了,人家結婚了懷孕不挺正常嗎?孫茜茜卻跟那個同事發很大火,說那個同事扯她後腿,說公司現在飛速發展,讓那個同事去打胎,不然就申請辭職。你說她是不是自己不下蛋,還不讓別人下蛋了?我覺得她是不是自己沒法生了,才那麼變態。”
我被她最後一句話拽回去在另外一個世界裡面跑,我的表情雖然控制自如沒有隨即黯淡下去,但是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我按捺住心煩意亂跟唐海燕說讓她繼續盯着,一有新思科上大訂單的風吹草動就聯繫我,然後塞給她兩千塊,等她走了之後,我才失魂落魄地從餐廳裡面出來。
這個時候,在2013年1月的尾巴上,在春節快要盡顯端倪的時候,我更覺得自己孤身一人。
孤獨煩躁到了極點,我最後買了個全家桶的套餐抱着就跑去了體育公園那裡發呆,卻還沒有開吃,就意外接到了陳美娟的電話。
說實在的,回來深圳那麼久,除了通過李先勇我們遇到過,卻沒有再多的交集,我確實無法原諒她,所以我拒絕見面,但她卻執意說是要見上一面,說有重要東西給我。
我最後浪費掉了一個全家桶,開着車跑了幾十公里,回到寶安之前,她約我去以前我們經常去的一家吃砂鍋粥的地方吃晚飯。
那個時候我們挺窮的,也幸虧2009年的物價沒那麼高,那個時候在這裡吃砂鍋粥,兩個人點十五塊的砂鍋粥炒一個五塊錢的青菜,我們能邊吃邊聊到天亮。
往事還歷歷在目,我們現在舉止優雅,外人再也無法看得出來那一年我曾經跟她相攜着跳過風情萬種的夜總會豔舞。現在的我們都套上了華衣,也能買得起更昂貴的美食,可是當時那種不管不顧去掏心掏肺把一個人當朋友的心情已經回不去了。
也不知道陳美娟是啥時候學會了抽菸的,一坐下來之後她就沒完沒了地吐出菸圈,那些一圈圈的白霧就這樣籠罩在她的臉上,我最後擡手看了看手腕上面的手錶說:“我十點之前必須回到福田,陳小姐你還是有事說事吧。”
陳美娟這才把煙胡亂按熄在菸灰缸上面,她的手叩在桌子上輕輕地打了起來,我看到她做了那種純黑色的美甲,我一直將目光的焦點停在那裡,而她終於慢騰騰地開口了:“我是先認識了孫茜茜,後面纔到認識你的。”
我噢一聲,不置可否地笑笑。
這樣的事情,我一點兒想要八卦的情緒都沒有,她不過是先於我認識了一個人渣,僅此而已。
但是陳美娟似乎覺得這是她今天找我來的關鍵點,她就這樣慢騰騰地說:“在去淡情夜總會跳舞之前,我其實在隔壁另外一家夜總會切果盤,那時候孫茜茜是跟我同一個班次的,我們那時候交情不錯的。她有時候下班晚了,林至誠會過來接人。我第一次見到林至誠,覺得這個男人很帥啊,而且很體貼啊,總之挺有好感的。後來孫茜茜不知道怎麼的消失了,林至誠也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那個夜總會倒閉了之後,我就近去了淡情跳舞,沒想到又遇到了林至誠經常過來買醉。其實林至誠帶過我出兩次場的,他當然不是因爲看上我了,而是估計看在以前一起吃過宵夜的份上幫我的,他把我帶出去之後,就直接把我送回家了。這樣表面高冷實質溫文爾雅的男人我挺容易動了心,我這個人嗎,其實挺不自量力的,我知道他不會看得上我這樣的,但是我沒法控制自己的心。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正當我一邊忐忑不安就算沒啥結果也跟他說下自己的內心的時候,你轉眼就把他摘到手了。我那時候挺難受的,我覺得憑什麼啊周沫,我覺得憑什麼那麼好的男人就轉眼被你弄走了。可是我當時真的沒有想過要害你的,只是我缺錢,我那時候缺錢得覺得全世界都對我有惡意,所以我就做了讓自己都覺得噁心的事。”
陳美娟一說話,端起桌子上面一瓶開了蓋的啤酒就一個咕咚,我甚至還能看到她的眼角有眼淚順溜而下。
她有點兒語無倫次,但是我總算聽明白了。
陳美娟比我還早地暗戀林至誠,可是她的這一場暗戀卻因爲我的攔截無疾而終。
我的心忽然有點兒難受,卻不足以讓我一下子軟下去搶過陳美娟的酒瓶。
去過地獄之後,我的心腸硬起來的時候像個石頭,我沒有那麼能容易原諒一個人了。
我不管她有什麼苦衷,我只知道,在這一場我四面楚歌的戰爭裡面,我的悲劇是他們衆人合力的結果。
所以我挺冷靜地說:“我現在挺忙的,沒有時間回憶過去,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大概早就猜到了我有這樣的反應,陳美娟苦笑了一下,將酒瓶頓在桌子上,她忽然拉開包包的拉鍊,翻出一個包裝挺不錯的盒子遞給我說:“給你的。”
我已經站起來了,有點意氣闌珊地問:“是什麼?”
陳美娟又笑了,她說:“送給你的禮物。”
我盯着看了好一陣,最後淡淡地說:“不需要。”
陳美娟就這樣站了起來,她挪過來靠在我身邊,散淡的語氣說:“拿着,這些東西你肯定需要,我沒有讓你原諒我的意思,我只是想把欠你的一次還清。”
我明白過來,這肯定不是一盒巧克力或者手鍊啥的,接過來就問了一句:“是什麼?”
陳美娟轉眼走回她的位置上坐下,她又點了一支菸,她就這樣面無表情地說:“肯定是讓你賞心悅目的東西,你可以帶回去看看,如果你看完了覺得不需要,自行處理掉就好了,僅此一份,絕無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