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真的太複雜了。
我想起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他給予的那些善意,我想起我們第二次見面他把我帶回家,還有第三次桃色交易他放過我,再到後來那些看似只給我的,獨一無二的關心。
痛就像不遠處的海浪一樣,順着寒風一層又一層地涌上來。
我甚至想到了那個燃情的夜晚,他小心翼翼,確實將我視作珍寶。
哪怕後來,我知道他有事隱瞞,他的異常盡收眼底,我也安慰自己那不過是我敏感,而今天,我終於知道,那些小心翼翼的珍視,全部是我向別的女人借來的。
心冷下去,我淚眼朦朧問他:“蔣競軒,剛開始的時候,你是不是帶着玩玩而已的心態接近我?”
他遲疑了一下,卻讓我心碎地,僵硬地點了點頭。
我又繼續問:“我問你會不會娶我的那個夜晚,你沒有回答我,是在權衡利弊?”
這一次,他沒有遲疑,直接搖頭。
我繼續問:“那你說會娶我,其實你也不太確定,是不是?”
他卻跳過了我這個問題,又衝上來抱着我說:“周夏冰,我說過了,我會對你負責的,我說過就能做到,我真的會負責。”
如果他說的是:“周夏冰,我愛的人是你。”
可是他沒有,他說完上面那句,忽然丟給我一番驚天動地的話,他說:“周夏冰,她出國了,一時半會回不來,在她回來之前,我會想辦法取消婚約。那是我家裡決定的事,真的,你要信我。”
我的悲劇在於,這個悲涼的夜晚,其實我最應該做的事情是挺直腰身優雅地走出他的視線,我不該讓自己臉上洶涌的淚水被他看到,我不應該把自己對於愛情的底線在他面前一降再降。
可是他的脖子上還圍着我第一次學着織的圍巾,他的手腕上也帶着我跟李姐跑去遂溪縣下面一個小廟裡面求來保平安的紅繩子,我心酸的是,曾經如此優雅看似品味超羣的男人,心甘情願地被我笨手笨腳地改造得跟霞山法國風情街那邊在夏天光着膀子走來走去的大叔一樣,他或者是真心實意地愛上了我,而我也一瞬間以爲失去他,我會被孤獨淹沒。
或者是世面見少了,也可能是三觀確實不正,更可能是我對於繼續擁有他的慾望已經凌駕在我的理智上面,我伸出雙手使勁地捶他的胸膛,我想打死他,我想同歸於盡,可是我卻無法立刻硬下心腸離開他。
我沒有出色的愛情軍師,也沒有重型武器,甚至沒有天時地利人和,我也明白我在道義上是被人不齒的,是會遭人唾棄的,可是我卻悲哀地發現,我願意爲他下地獄。
後來我才知道,當一個女人爲了一個男人,把自己的標準一降再降,把自己的原則全然丟棄,把愛情中最昂貴的尊嚴丟得一絲不剩,那麼她早已經註定了悲劇。
而我的悲劇在於,我有多自卑,就有多驕傲。我有多驕傲,就有多倔強。
我忍不住,在回程的路上,在快艇乘風破浪之際,我問:“她很漂亮嗎?”
他遲疑了一下之後,最終答:“嗯。”
我又問:“她很能幹嗎?”
他最終說:“周夏冰,別問了。”
但是我卻抓住他的胳膊說:“和我說說她吧。”
他卻用手覆上我的手背,嘆了一聲:“別鬧了,做好了,把衣領抓一抓,涼不?”
我的心變得冰冷,依然執意地問:‘她知道我的存在嗎?“
這時,那個開小型快艇的大叔忽然停下來搗鼓了一會兒,然後衝我們說:“上岸了,蔣哥。”
蔣競軒沉默着把我弄上岸,然後掏出錢包拿了好幾百遞給那個大哥說:“辛苦了,謝了。”
往回走的時候,他說:“餓嗎?我們去吃宵夜好不好?”
這樣的粉飾太平,又有什麼意義。
我離開不開,可是不代表我不較真。
我抓住他的胳膊說:“她知道不知道我的存在?求求你告訴我。”
他把頭側了側,過了半響才說:“她知道,我和她說過。”
我哦了一聲,剛剛止住的眼淚又差點洶涌而下。
蔣競軒忽然低着頭,慢騰騰地說:“對不起。”
可是這三個字很輕,輕得根本無法觸及心靈。
然而這三個字又很重,壓得我透不過氣來。
他終於伸出手按在我的雙肩上,四目相對,他欲言又止,許久之後,他說:“周夏冰,是我的錯,我這個人太混蛋了。我自小缺少溫暖,我害怕孤獨,我想找人和我一起,我的錯。可是我真的愛上你了,我是真的愛你,你不能離開我。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好好處理這些事,她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她肯定能理解我,我只是需要時間。“
一想到異國他鄉還有個和他有着這樣維繫的女子,我的眼淚終於接着洶涌而下,我失控,衝他吼:“你錯什麼了?錯的那個人是我吧,是我沒事找抽跑去做業務,是我沒事喝多了你帶我回家,是我不要臉爲了錢和你交易,是我自以爲把你那句我沒有女朋友當成你單身,是我不要臉主動和你發生關係,是我的錯,才當了小三借了別人的未婚夫,都是我的錯,這一切錯得亂七八糟的,全是我的錯,我的錯!“
我說完,掙脫他,徑直往前面衝他。
他追上來,拽住我的胳膊,提高聲音說:“周夏冰!你別動不動就像毛刺刺的刺蝟一樣行不行!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她喜歡的人不是我!“
他最後那句,她喜歡的人不是我,我覺得我聽到了悲涼的味道,我的敏感和喜歡胡思亂想把我逼到了死衚衕裡面。
我止住了抽泣,擡起頭來看着他,他嘆了一聲,把我擁入懷裡,慢騰騰地說:“別鬧了,我剛纔不應該兇你。”
接着,他繼續說:“你想知道她什麼?我怕我說了,不過是讓你不痛快而已。”
但是,估計每一個戀愛中的女人的智商和情商都會變低,更何況我經常沒帶智商和情商出門,我忍不住想要探究她的衝動,我說:“告訴我。”
最後,找了一塊草地坐下之後,我在蔣競軒的手機裡面看到了她。
很漂亮的一個女孩子,長髮披肩,穿着白色修身的裙子,笑得溫婉淡然,手上還抱着一本銅板畫冊,撲面而來的時尚氣息,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我變得更難受,簡直就是不作不死,自找的不痛快。
或者,只有像她那樣的女孩子,才能與蔣競軒般配,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那纔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
而我呢,只會用我那些廉價的手工圍巾,把眼前這個原本玉樹臨風的男人變成一個毫無品味可言的大叔。
難受和心酸溢上心頭,我說:“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蔣競軒遲疑了一下,然後說:“嗯,高中同學,最主要是家裡人都認識,覺得知根知底。”
我哦了一聲,站了起來。
蔣競軒也緊張地站起來,跟着我。
我們從觀海長廊走回了工農市場。
我要上樓的那一瞬間,回頭衝他笑了笑:“我說,嗯,蔣競軒,先這樣吧。”
我也不知道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還沒有想好,我們的結局是不是隻能分手。
卻也沒有想好,是不是還要這樣繼續糾纏。
我確實三觀不正,但是不代表我當小三當得心安理得,更何況去當一個看起來如此優秀的女人的小三,這一切顯得太嘲諷。
他沉默以對,我轉身走上臺階,我忍住我的熱淚,我以爲我可以。
但是,他很快衝上來在身後抱住我,低低地說:“別離開我。”
我的心一軟,卻依然說:“放手。”
他卻無賴一樣冷着嗓子說:“不放,你說什麼,我都不放了。你是我的,永遠都只能是我的。”
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樣,我忽然冷冰冰地說:“你和她說過,我給你做飯的事嗎?有說過我給你織圍巾的事嗎?還有我們今晚的事,你會不會等下掐個時差,給她打電話,和她彙報一下?對了,我們之間那些隱私的事,你們之間會聊起嗎?”
他頓了頓,最終鬆開了我。
我回過頭來,衝他一笑說:“不敢回答了麼?蔣競軒,我給你時間問問你的心,你是覺得寂寞了才錯覺愛上我,還是真的就是愛上我了。如果很不幸你終於明白你喜歡的人是她,那麼你就爭取一下,說不定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終成佳偶,我還能笑着祝福你。也好過我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地爭吵,質疑,天翻地覆。”
光線昏暗,我看到了他的眼眸裡面漸漸變冷的熱情,轉過身,樓梯間裡面我的腳步聲斷斷續續地迴響着,心隨着這些聲音生生不息的痛,打開窗看到他在樓下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毅然轉身,消失在夜幕裡面。
我想,我大概是失戀了。
半夜醒來,茫然若失,感覺時光荒蕪,打開窗外面的夜色如水,覺得不安。
忍不住想給他發信息,寫好了刪,刪了繼續寫,反反覆覆直到天亮,路上的行人已經絡繹不絕,那條短信還在手機信箱裡面寂寞地躺着。
我以爲,只要我能堅持一下,他會發現他真的離不開我,他會回來找我。
可是現實讓人如此傷感,寒意料峭的三月初春很快就過去了,四月的暖春也過去了一半,這座城又快陷入到浮躁的夏天裡面,可是他卻依然沒有來找我。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他。
而也正是這一天,讓我悲哀地發現,我愛他,轟轟烈烈最瘋狂。我的心,深深傷過卻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