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的膽子這麼大。”駕駛座上傳來咬牙切齒的男聲,張俊賢黑着臉掛檔、踩油門,以迅雷不及的速度離開了現場。
陸曉嵐的憤怒攀升到了極點,掐住張俊賢的脖子威脅說,“停車,我要去找秦海!”
汽車左右搖晃了一下,“砰”一聲撞在等候紅綠燈的黑色車子尾部。張俊賢突然急剎,讓措手不及的陸曉嵐一頭撞在座位上,發出了一聲慘叫。她揉了揉被撞得紅腫的額頭,想要繼續怒罵,卻被張俊賢按住了腦門,低沉的聲音在耳邊緩慢響起。
“如果不想死,快躲起來。”
雖然陸曉嵐有時候很衝動,可是臨危不亂。她從對方陰冷凝重的語氣中,似乎猜到了什麼,連忙彎身趴在座位下,不敢作聲。
當她剛趴下去的時候,隱約感受到有幾個人圍住了車子的四周。擋風玻璃被人粗魯地敲了兩下,張俊賢不慌不忙地打開車窗,語氣輕鬆,朝窗外的人喊道,“顧着聊電話,看不到前面轉燈,sorry…”
沉默片刻,敲窗的男人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俊哥…那沒事了,一場誤會而已。”
“沒關係,車子刮花的地方修了多少錢,直接把賬單拿給我。”張俊賢在心裡冷笑了一聲,圍住汽車的幾個男人手裡都拿着工具,這場“誤會”可真大。
敲窗的男人賠上笑臉,“謝了俊哥,你們走吧!”
待衆人散去,陸曉嵐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剛纔撞車的估計就是銀鷹的人,如果她稍有不慎被對方認出,估計後果將不堪設想。
雖然躲在車裡,陸曉嵐也明顯感受到張俊賢鬆了一口氣,估計他剛纔也很緊張,生怕對方認出自己。她把身體完成了一隻蝦米,有點難受,可是不敢貿然坐起來。
“自己注意點,別連累我。”張俊賢正欲把車窗關上,一隻粗糙的大手按住了玻璃,陰冷的聲音如同魔鬼的號召。
對方透過車窗仔細打量了內部的情景,聲音十分詭異,“俊哥,雷哥就在前面的車裡,他想約你去喝兩杯。”
雷子揚?
聲音傳到陸曉嵐的心裡,就像被強行注入了涼水。她衝動之下從李影兒的別墅逃跑出來找秦海,從沒想過會這麼容易遇到陷害自己的男人。
現在他們的汽車之間只隔着十公分的距離,如果對方稍微留意一下,也許自己的行蹤就會被發現,未死的事實也會讓嗜血的雷子揚知道。
任憑身體彎曲成一團,陸曉嵐也控制不住內心的顫抖。她把手指塞到牙縫裡咬住,想要通過疼痛來緩解心中的恐懼。
思考片刻以後,張俊賢不緊不慢地說,“下次吧,阿公讓我明天去碼頭走一趟,我怕喝醉了誤事。”
也許他的語氣認真而嚴肅,讓對方信以爲真,簡單“嗯嗯“了兩聲以後,對方就轉身離開。汽車緩慢開出,張俊賢努力維持往日的鎮定,很快離開了現場。
直到汽車停下來,熄火,車門被張俊賢打開,陸曉嵐始終保持彎身抱膝的姿勢。張俊賢一臉嫌棄地推了她一把,陸曉嵐才如夢初醒,茫然地扭過頭望向車外,淡淡地說,“爲什麼要帶我回來,我要去見秦海。”
站在月光下的男人,雙手抱胸,盯着捲縮作一團的女人怒罵到,“陸曉嵐,你知道自己的衝動會害死很多人嗎?包括我、影兒、秦海和詹少,所有幫助過你的人都會牽扯其中。雷子揚已經變了,自從他開始掌權以後,對重要崗位的兄弟都進行大換血,所有以前信任的人都已經不在,若然有人認出你,必死無疑。”
“是嗎?”陸曉嵐扶着座位慢慢地站起來,麻木的雙腿讓她恢復了一絲清明。張俊賢伸手想要去扶她一把,卻被無情地打開了。“如果一輩子做逃兵,我寧願你沒有把我從海里救起來。剛纔只差一點就可以見到秦海,卻被你強硬抓回來,我的痛苦你知道嗎?”
“我的痛苦你也不會知道。”張俊賢自言自語地說,不顧陸曉嵐的掙扎強行把她抱起,轉身往屋子裡走去。
客廳裡只亮着一盞檯燈,李影兒獨自坐在沙發上,心情慌亂而不安。傍晚的時候她原本要去附近的超市購物,可是半小時回到別墅,已經找不到陸曉嵐的身體。她嚇幾乎要哭了,連忙打電話給張俊賢,換來的是對方細心安慰。
“別擔心,我大概猜到她去了哪裡。”
門被推開的瞬間,李影兒看清楚眼前的兩人時,一顆懸着的心才終於歸位。她連忙從沙發上站起來,示意張俊賢把懷中的女人放在上面。
大概沒有吃晚飯以及過於勞累的原因,陸曉嵐有氣無力地望着身旁的李影兒,發現對方臉上充滿了擔憂。“影兒,對不起。”
“小嵐,我很清楚你的心情。可是你要相信俊哥,他會有安排,貿然行動會很危險的。”李影兒望着沙發上嘴脣乾澀蒼白的女人,感到心裡酸酸的。相處的這兩週以來,她早已把對方當做自己的朋友。
當日張俊賢抱住渾身是血的女人找到自己的時候,她已經猜到對方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雖然張俊賢對銀鷹的所有事均緘口不提,可是陸曉嵐總會在黃昏時候,時不時向李影兒提及她與秦海之間的事情。
那種深入骨髓的愛情,讓她感動之餘,更多的是唏噓。回想自己與張俊賢之間的點滴,何嘗不是鋌而走險、步步驚心。
“你還沒吃晚飯對吧?我給你下碗麪條。”丟下這句話,李影兒很快消失在客廳中。
張俊賢似乎真的生氣了,站在客廳的角落裡,雙手抱胸望着窗外的梔子花樹沉思。他不說話的時候看上去很可怕,甚至讓身邊的人有種暴風雨將至的壓抑感。
畢竟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逃跑並且差點被雷子揚發現行蹤,連累張俊賢擔驚受怕,陸曉嵐也感到愧疚萬分。畢竟這不是鬧着玩,以雷子揚的性格,如果發現他收留自己,後果將不堪設想。
想要說些什麼打破這種尷尬的沉默,可是陸曉嵐卻找不到合適的話題。還好李影兒很快就捧着熱騰騰的麪條回來,笑着把碗放在餐桌上,熱情地招呼說,“小嵐,趁熱吃吧,別餓壞了。”
一個熱情單純,一個高深莫測,陸曉嵐怎麼也想不明白兩人爲何會走在一起。可是回頭一想,她和秦海的性格迥異,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也許三番四次的折騰,讓陸曉嵐感到疲憊不堪。她朝李影兒笑了笑,目光卻落在不遠處的那抹淺灰色的背影上,消瘦的臉上含着幾分歉意,“我最害怕的,是這種看不到盡頭的等待。如果希望我相信你,請把所有真相告訴我,哪怕是絕境,我只想清楚自己所要面臨的將來。”
陸曉嵐的固執和倔強,讓張俊賢感到無可奈何,卻又無法抵擋。他盯着窗外皎潔的月光,最終還是下定決心,用一種近乎警告的嚴肅語氣對她說,“你先吃點東西,我樓上的房間等你。”
看着對方高深莫測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當中,陸曉嵐再也按耐不住,快速捧起湯碗吃麪。剛纔張俊賢臉上流露出的那種寓意不明的憂心,一定藏着她想要知道的事實和真相。
例如他爲什麼要想方設法救她?又因爲什麼不讓她去找秦海?被強子強行帶走的那天中午,他在包間裡欲言又止,並且提及小雨的名字,是因爲知道了些什麼嗎?
這一切疑團,讓陸曉嵐覺得自己身處於煙霧瀰漫的沼澤中。如果不弄清楚這些疑團,她根本無法靜下心來等待張俊賢的安排。
匆匆道謝過後放下湯碗,陸曉嵐順着樓梯往二樓的房間走去。門是虛掩着的,張俊賢就站在窗前,讓她想起了醒來後的第一天,對方也是這麼靜靜地佇立在哪裡,仿似一座雕像,給他留下猜不透的深邃。
“張俊賢,你現在可以把一切的謎團告訴我吧?”陸曉嵐一步步往窗臺走近,迎着窗外的微風,心情變得沉重而不安。
站在窗前的男人並沒有回頭,冷笑着問道,“你想知道些什麼?”
“一切關於我和秦海的事,以及你救我的目的。”雖然正值夏夜,可是陸曉嵐卻感到涼意,下意識把衣服的拉鍊拉到末端,身體瑟瑟發抖。
張俊賢誇張地笑了笑,目光落在遠處的建築上,那是君悅酒店的方向。無論從海市的任何角落望過去,那裡總是燈火璀璨,就像城市名片一樣,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目的?你覺得我有什麼目的?像雷子揚那樣爲了剷除秦海拿你威脅嗎?”
“事實證明你不會。”這是陸曉嵐的第一直覺,雖然張俊賢這個人總是隱晦而深沉,可是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點滴,讓她放下了心裡的防備,也多了幾份信任。“如果你要拿我威脅秦海,無需花心思讓我休養生息。況且你也說了,秦海在銀鷹已經毫無權力,威脅也達不到你上位的目的。”
一口氣把心中分析的問題說出來,陸曉嵐自己也倒吸了一口涼氣。一陣陣爽朗的笑聲傳過來,陸曉嵐才意識到眼前的男人比她想象中還要猜不透。
他似乎很滿意她的答案,調侃說,“如果我把所有事情的真相都告訴你,可別嚇到了。”
“說吧,我並非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陸曉嵐脫口而出,乾脆拉過身後的椅子坐下來,安靜地望着張俊賢的背影等待迴應。
可是他卻沒有繼續說話,細細地思考了一會兒,才彎曲手指在窗臺的木框上敲起來。
“叩…叩叩…”
聲音不大,即使在這種幽靜的環境下,如果不仔細聆聽,都不能發現對方在敲些什麼。可是當張俊賢果斷流暢地完成了這一些列動作時,陸曉嵐臉色大變,瞪起雙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說話也變得不利索了,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