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知了發出讓人煩躁的叫聲,盛夏毒辣辣的太陽讓屋裡的氣溫升高。躺在病牀上的女人翻了個身,溼漉漉的衣服貼在後背上,黏黏糊糊的,難受極了。
乾澀的嘴脣微微蠕動,陸曉嵐掙扎了很久,才最終睜開了雙眼,被刺眼的陽光刮疼了雙眼。
“水…”她的喉嚨火辣辣的難受極了,氣若游絲的聲音幾乎讓人留意不到。身體麻木,胸前的傷口如火燒過般灼痛。簡易的支架上吊着一瓶點滴,她下意識抽出了右手,發現自己正在輸液。
陸曉嵐半眯着眼打量四周的環境,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寬敞的臥室裡。淺粉色的蝴蝶圖案牆紙,書架上擺滿了毛茸茸的玩偶,以及角落裡白色的鋼琴,無不顯示這個房間的主人是個小女孩。
“你終於醒了…”李影兒捧着一盆溫水,急忙從門外走進來,手掌落在陸曉嵐的額頭上,“退燒了嗎?
眼前五官精緻的女人,感覺很熟悉,可是腦子昏沉的陸曉嵐,卻想不起到底在哪裡見過。她想要撐起身體,卻被李影兒嚴聲阻止了,“別起來,快躺回去…你身上還有傷。”
“我睡了多久?”陸曉嵐低估了自己的傷勢,身體扭動的那刻扯到胸前的傷口,痛得淚水都要涌出來了。“這是什麼地方?你是什麼人?”
李影兒用溫熱的毛巾幫陸曉嵐擦了擦額頭,然後又小心地把她的身體翻轉,擦拭溼漉漉的後背,最好換上乾淨的衣服。“你昏迷了三天,我們都擔心你高燒不退,再也起不來。”
陸曉嵐無力掙扎,任由李影兒折騰自己,如被灌了漿糊般的腦子渾渾噩噩的,很快又陷入了沉思當中。她努力回憶昏迷前的情景,雷子揚那張猖狂而不可一世的臉孔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那個暴雨之夜,她被強子帶到懸崖上,然後遭遇雷子揚的搶殺,隻身墮海,之後的一切她就想不起來了。唯一能讓她確定的,是眼前的女人救了她。
“謝謝你救了我。”當李影兒把水杯和吸管送到陸曉嵐嘴邊的時候,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淡淡地說,“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陽光下,李影兒的笑臉如天使般甜美,露出了潔白的貝齒,“我叫影兒。”
影兒,很好聽的名字,聽起來很熟悉,她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嗎?
“影兒,我…”陸曉嵐剛想說些什麼,擱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響起。李影兒瞄了一眼屏幕上的號碼,興奮地按下了接聽鍵。
她握着手機走向窗邊,高挑的身影配合淺粉色的雪紡短裙,就像童話裡走出的公主般曼妙美麗。因爲窗外的知了聲太大,陸曉嵐幾乎聽不清對方在說些什麼,但以女人的直覺,她溫柔的語氣聽起來,就像與心愛的男人聊天。
“醒了,她已經退燒。”李影兒轉身望了陸曉嵐一眼,微微點頭。“等會兒我打電話給小陸子,讓他過來看看。我辦事,你放心,記得你這次欠我的,下次我要加倍償還。”
加倍償還幾個字,在陸曉嵐聽來,就像在撒嬌。
掛了電話,李影兒又重新回到牀邊,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解析說,“等會兒醫生來了,你有什麼不舒服直接告訴他,我先去熬點粥,很快回來。”
房間很快又恢復了安靜,陸曉嵐獨自躺在牀上,想起秦海的時候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她猶記得被殺前,強子曾說過雷子揚已經派人到太過刺殺秦海,他能逃過一劫嗎?現在是否已經回國了?知道她失蹤的事嗎?
一切都來得如此突然,她的思路還沒理清,但唯一肯定的是雷子揚就是銀鷹裡面的叛徒。不,她要想辦法離開這裡,然後通知秦海和江小七!
可是身體剛被支撐起一個弧度,胸前傷口又再次傳來劇痛。她重新躺回去,呆滯地望着天花板,淚水不斷地在眼眶裡打滾,發現自己是那麼的軟弱和無助。
作爲秦海身邊的女人,她似乎一直只是他的負累。如果秦海被殺了,她還能活下去嗎?惶恐的心情比這種悶熱的空氣更壓抑難受,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間的項鍊,發現那裡空空如也,心情也跌落至冰點。
“好好收着這兩樣東西,它們會代表我守護你。”臨別前,秦海情深款款地對她說下這番話。項鍊不見了,是否代表他們之間也不能再相見?
身體的虛弱,最能磨滅一個人的意志。性格堅韌的女人,也避免不了胡思亂想。
約摸過了半小時,李影兒再次回到房間,身後跟着一個提着藥箱的年輕的人,身材高大,笑容不羈而迷人。
“小陸子,你快幫她看看。”李影兒的手中還捧着一碗白粥,小心地擱放在桌面上,使勁戳了戳被喚作小陸子的男人說,“改天請你吃飯。”
年輕的男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處,鄙視的表情從臉上揚起,毫不客氣地拍了一下李影兒的後腦勺罵道,“目無尊長,要麼叫我陸醫生,要麼叫我師兄,最不濟也稱呼我一聲永軒哥。”
李影兒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朝陸曉嵐看了一眼才改口說,“陸神醫,快快幫忙吧,你是再世華佗,外科聖手,萬人迷帥哥,潛力股…”
“這還差不多。”陸永軒這才臉露笑容,坐到陸曉嵐的身旁,伸手就要去掀開她的衣服檢查傷口,卻被對方一手按住了領口。
“你想怎樣?”陸曉嵐漲得臉都紅了,因爲寬鬆的睡衣下什麼也沒有穿,貿然被眼前的男人看光,會讓她感到羞.恥。
陸永軒俊朗的臉上陰霾浮現,狠狠地拍開了陸曉嵐的手,語氣不善地責罵說,“別用這種目光盯着我,我可是個職業道德滿分的好醫生。何況我的女朋友身材比你好多了,要看也回家看她的。”
想不到眼前的男人說話會如此輕.佻,陸曉嵐皺起眉頭,正準備反抗,卻發現他只是快速解開了胸前的兩粒釦子,小心翼翼地解開紗布查看她的傷口,眼中並沒有流露出一絲尷尬。wωw.TтkΛ n.c o
“傷口癒合情況還好,你的命真夠硬的。”陸永軒打開藥箱,熟練地翻出棉籤消毒、更換紗布。末了還不忘幫陸曉嵐重新系好衣服的扣子,戲虐一笑說,“當然,要不是遇上醫術精湛的我,命硬也沒用。”
陸曉嵐微微一怔,這傢伙真自負!
“謝謝。”陸曉嵐扯了扯衣領,臉頰漲得通紅。
隨後陸永軒又幫她小腹上的傷口消毒,然後重新換了一瓶點滴,才轉過身,對一直站在身後玩手機的李影兒說,“影兒,你的男人又攤上什麼事兒了?以後不要再找我,我都忙死了。”
“不找你找誰,慕妍的男人就是我的男人。”李影兒的笑容很燦爛,是那種讓人無法抵擋的甜美。其實陸永軒是她閨蜜的男朋友,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每次只要她需要幫助,對方都會第一時間趕過來。
因爲,他愛慕妍,愛屋及烏,只是一直嘴硬不說而已。
“走了,下午還有一臺手術。”陸永軒快速收拾好藥箱,很自然地伸手朝李影兒的後腦勺扇過去,痛得她哇哇大叫起來。“我走了,你照顧好病人,有什麼情況再通知我。”
李影兒甜美的笑容再次綻,眼眉都彎成了好看的月牙,“知道了,陸神醫!”
陸永軒走後,房間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陸曉嵐沉默片刻,小聲問道,“影兒,可以把手機借給我嗎?”
李影兒似乎想到了什麼,連忙把手機塞回口袋裡,一副誓死不從的表情,“不,你先養傷,有什麼事等晚點再說。”
窗外傳來一陣陣下課的鈴聲,然後是小孩子的歡笑聲。陸曉嵐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我還沒離開海市,對吧。”
一抹慌亂從李影兒的臉上一閃而過,她結結巴巴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從我躺着的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君悅的頂層。最危險的地方,其實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是他安排的嗎?”陸曉嵐似乎猜到救他的人,漠然地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雖然被交待過什麼也不要說,可是李影兒還是點了點頭,“在你昏迷的這幾天裡,他每天深夜都回來一趟。小嵐,這裡暫時還是安全的,外面的人都在找你,千萬不要想着偷偷逃出去。”
“嗯。”竟然對方把自己救出火海,證明對她並沒有惡意。陸曉嵐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今晚深夜時分的到來。“影兒,我有點餓了…”
“好,粥也差不多涼了。”李影兒露出甜美的笑容,端起桌面上的白粥,坐到陸曉嵐的身邊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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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過程,總是漫長而磨人的。雖然身心疲憊,可是陸曉嵐卻很清醒地躺在牀上,閉上眼思考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點滴。
很快到了黃昏,窗外的殘陽逐漸收回,漆黑籠罩着整個海市。
李影兒在傍晚的時候又來了一次,給陸曉嵐端來一碗瘦肉粥,然後又匆匆離開了房間。漸漸地,她開始抵抗不了睡意的瘋狂襲來,進入了睡夢當中。
從噩夢中醒過來的時候,陸曉嵐嚇得額頭是汗,雙手使勁扯住被單,才尋回了一絲安全感。她又夢到自己被雷子揚踢到深海里去,身體一直在冰冷的海水中下沉、下沉,很久也不能着陸。
“醒了?”
幽靜的房間裡傳來一把陰沉的男聲,陸曉嵐嚇了一跳,才發現靠近窗邊的位置,站着一抹高大的身影。淡淡的菸草味隨着夏日的微風吹過來,那張隱藏在黑暗中的臉輪廓分明,猶如一具雕塑,佇立在充斥淡淡桂花香味的月光下。
靜謐,深沉,無法洞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