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半小時,秦海才一臉平靜地走出了酒店。
“小七,你自己回去。”秦海打開了駕駛座的門,把江小七從座位上揪出來。
“爲什麼炮灰總是我?”江小七灰溜溜地抓了抓短髮,想要發脾氣,卻被秦海一記蕭冷的目光嚇退。
陸曉嵐覺得眼前的男人挺好笑,雖然江小七總是埋怨秦海冷血高冷,可是源於心底的那份忠誠和敬佩,有增無減。
“秦海,不要老是欺負小七。”陸曉嵐忍不住開口幫腔。
江小七臉露欣喜,趴在車窗邊笑嘻嘻地說,“海哥,難得嫂子開口,你沒有理由把我丟下來吧?”
起動、掛檔。
秦海習慣性地把車窗關上,差點夾住江小七的手指,惹來高分貝的尖叫聲。“喂喂…海哥…”
可是聲音很快消失在車後,秦海看着後視鏡中被氣得直跺腳的江小七,嘴脣邊際的笑意逐漸舒展開來。
“我發現你很喜歡坑小七。”陸曉嵐的心情大好,直接躺在汽車的後排上,倦意襲來。
沉默片刻,秦海笑說,“這小子欠坑。”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車子很快離開了度假村的區域,直徑開上了高速公路。可是秦海並沒有往市區駛去,而是離開海市飆車往榮縣的方向而去。
折騰了一整晚,陸曉嵐也累了,迷迷糊糊捲縮作一團睡過去。顛簸的感覺讓她睡得不踏實,夢見自己被人踢到海里,手腳卻不聽使喚,身體一點點地下沉…шшш ▲тt kán ▲C〇
當她驚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依舊躺在汽車的後排上,身上蓋着秦海的黑色外套。她扶住壓得麻木的手臂坐起來,聞到身上一陣藥油的味道。
陸曉嵐下意識伸手摸向受傷的肩膀,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被秦海擦了藥油,疼痛已經緩解。
駕駛座上並沒有秦海的身影,陸曉嵐穿好外套以後,推門鑽出了汽車,一陣陰冷的山風迎面撲來,凍得直打哆嗦。她並非膽小的女人,卻被眼前詭異的一幕嚇得差點失聲尖叫。
凌晨的空氣帶着冰涼的水滴,山間的薄霧還沒散去,墨綠色的樹叢間,隱約可以看到灰白色的墓碑。背後的竹林陰風陣陣,不知哪來的狗叫聲淒厲得如同狼嚎。
“我這是…做夢吧?”陸曉嵐渾身顫抖,轉身握住車門的把手,卻被一隻紅腫的大手按住了車門。
“醒了?”聲音陰冷如寒夜的北風,嚇得陸曉嵐整個人撞在對方的胸膛上。
“嚇死人了!”陸曉嵐在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溫暖時,才意識到身後的男人是秦海。“這裡是什麼地方?”
秦海一手按在車門上,一手提着紙袋,聲音帶着幾分凝重,“先吃早餐,等會兒帶你上山。”
“嗯。”陸曉嵐在秦海的懷裡蹭了蹭,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秦海見狀,拉開車門把懷中的女人塞到車裡,溫暖的空氣立刻包裹她的全身。
咕嚕咕嚕的聲音在狹隘的車廂裡響起,陸曉嵐羞紅了臉,小聲說道,“餓了,昨晚都沒有好好吃飯。”
秦海把紙袋裡的烤紅薯和豆漿取出來遞給她,當觸碰到他那冰涼的手指時,陸曉嵐緊緊地握住,放置在嘴邊呵氣。“外面很冷吧?”
“嗯,吃吧。”秦海的語氣不太好。
車廂內充斥着烤紅薯和豆漿的香味,秦海大概也餓了,自顧自地吃起來。陸曉嵐感到這個畫面很平實,卻很溫暖。她把滾燙的紅薯握在掌心,捨不得剝開吃掉。
“怎麼不吃?別撒嬌讓我幫你剝皮,我受不了你那腔調…”秦海擦了擦嘴角,嫌棄的目光掃過身旁笑盈盈的女人,忍不住渾身一顫。陸曉嵐雙眼發光的樣子,讓他的手臂都長滿雞皮疙瘩。
她搖搖頭,滿心歡喜地剝了皮,張口咬了一口,甘甜鬆軟,味道好極了。“秦海…如果以後我們窮得只剩下最後一個烤紅薯,你會讓給我吃嗎?”
事實證明,秦海是個不折不扣的悶騷。他把剩下的熱豆漿一口氣喝完,不以爲然地回答,“放心,我絕對不會窮得只剩下一隻烤紅薯。”
雖然秦海嘴硬,不懂甜言蜜語,可是陸曉嵐卻對這個回答很滿意。雖然她的性格獨立和強勢,可是待在他的身邊久了,慢慢變得依賴,似乎生活的方向都是朝着對方而前行的。
“肩膀還疼嗎?”秦海小心地查看陸曉嵐肩上的傷口,發現紅腫已經消退。他回想起昨晚陸曉嵐爲她擋劍的情景,忍不住吼道,“誰讓你幫我擋劍?”
“你身上的傷剛好…阿公出手又重,我怕你…”陸曉嵐連忙解析,卻發現某人的臉色已經拉黑。
他的眉毛抽動了幾下,最終還是把怒火壓抑下來,低聲責罵說,“我秦海什麼時候需要女人爲我出頭?你腦子進水了嗎?怎麼沒有一劍把你的腦袋劈開?我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只要站在我身後就行…”
以前總覺得秦海的毒舌很討厭,可是此刻在陸曉嵐眼中看來,卻變得很暖心。他的關心,總是大男人主義,卻又那麼入心入骨。
還沒等秦海把話說完,陸曉嵐已經擡頭含住了他的嘴角,仔細地吸允對方帶着豆漿甜味的雙脣。他積極地迴應,讓她趴在自己的身上忘情擁吻。
“秦海,如果時間可以停留在我們兩個人獨處的時候,我會有種幸福得掉進豆漿裡的感覺。”陸曉嵐雙手纏住了他的頸脖,緊緊地,不願意放手。雖然兩人已經和好如初,可是這種平淡的幸福就像陽光下的泡沫。
時間長了,即使沒人戳破,也會消失。
“傻丫頭…”秦海的語氣柔和,簡單的三個字卻飽含愛意和寵溺。他粗糙的手指落在她的鬢髮上,輕輕地梳理,最後捏住粉嫩冰涼的臉頰上,低頭印下一吻。
對於秦海來說,並非只要兩人共赴歡愉的時候,纔會有這種真實的滿足感。有些時候,簡單的一個擁抱,無言卻充滿愛意的一次對望,都能讓他感到踏實。
如果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陸曉嵐的笑容中,該有多好。
“好了,別老是向我撒嬌,你又不是小女孩。”秦海推開了陸曉嵐,看了一眼窗外逐漸升起的朝陽,提議說,“我們出發吧。”
“好。”雖然秦海並沒有告訴陸曉嵐去哪裡,可是隻要有他陪伴的地方,即使赴湯蹈火,她也會走到盡頭。
榮縣跟海市不同,有山城之稱,遠離工廠和商業的氛圍,另有一番風味。
清晨的陽光透過山間的縫隙,灑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剛纔薄霧環繞的荒涼情景散去,到處洋溢着一種生機勃勃的朝氣。
墓地沒有統一的規劃,凌亂地散落在每一個角落裡。雜草亂生,讓陸曉嵐看不清眼前的路。
“這草地會有蛇嗎?”陸曉嵐的膽子不小,可是唯一害怕的就是蛇。她小時候調皮到後山玩耍,曾被毒蛇咬過差點喪命。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繩纏。
秦海的肩上掛着一個深藍色的揹包,伸手撥開眼前的樹枝,一本正經地說,“這裡的蛇最多了。”
話音剛落,陸曉嵐就感到身後傳來“嘶---”的聲音,嚇得整個人加快了腳步,小跑跟上了秦海的步伐。“喂…秦海…我怕毒蛇…”
“膽小鬼。”秦海突然停住了腳步,轉身把右手伸向陸曉嵐,嫌棄佈滿線條剛毅的臉,“快跟上。”
剛下過雨,草地有點溼滑,所以秦海緊緊攥着陸曉嵐的手,生怕一鬆開,對方就會摔下去。
一大一小兩抹身影,手牽手,沿着綠油油的草地,往半山腰的方向走去,在泥濘的小路上留下一深一淺的腳印。
幽靜的山間,偶爾傳來鳥兒歡快的叫聲,微風拂過陸曉嵐微紅的臉頰,把烏黑的髮絲吹散在明媚的陽光下。她很享受這種手牽手的感覺,彷佛天下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那種心連心的感覺,如雙生兒般密不可分。
半山腰上的景色極美,秦海突然停止了腳步,指着山的那一頭對身後的女人說,“我小時候,就住在那邊的村落,家門口有一棵栗子樹。”
由於距離太遠,陸曉嵐看不清是否前方有村落。可是她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幅溫馨而安靜的畫面。安靜的女子坐在樹下剝栗子,小時候的秦海側在院子裡玩泥巴。
如果他們的愛情終有一日修成正果,是否也會過一些平靜而幸福的生活,生兒育女,平淡卻溫馨?想到這裡,陸曉嵐忍不住紅了臉頰。
約摸走了半小時,秦海纔在一棵楊桃樹下停住了腳步。他彎身把一米多高的雜草撥開,露出了一塊寫着紅字的墓碑。
“慈母羅婉霏之墓。”
陸曉嵐在離開汽車以後,並沒有打聽秦海準備帶她去哪兒。這是一種源於兩人之間的默契,如果她第一次提出的疑問沒有得到回覆,接下來就不會問第二次。因爲以她對秦海的瞭解,接下來要去的地方,要見的人,將會事關重要。
只是她猜不到,秦海會把她帶到媽媽的墓碑前。
黑白照上的女人,笑靨如花,嘴角卻含着一絲苦澀。秦海把肩上的揹包卸下,半蹲在墓碑前,小心地整理四周的雜草。雖然秦海沒有說話,可是陸曉嵐看得出,他自來到山上開始,心情變得沉重。
待雜草清理完畢以後,秦海打開揹包,翻出一些香燭和元寶,小聲對陸曉嵐說,“今天是媽媽的忌日”
陸曉嵐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連忙蹲在秦海的身旁,幫他擺好拜祭的用品。雖然陸曉嵐不是榮縣人,可是她曾聽說過這裡的拜祭的風俗很講究。
今天她總算親眼目睹,秦海對於媽媽的孝心。他小心翼翼地從揹包裡翻出了拜祭的物品,從蘋果到包子,再到酒和茶葉,都用特製的碗碟放好,整齊地排放在墓碑前,毫不含糊。
山間的風很大,陸曉嵐握着打火機試了好幾次,才把香和蠟燭點燃,然後遞給了秦海。兩人都沒有說話,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秦海,身上所有的冷漠和僞裝都褪去,安靜地凝望黑白照中的女人。
然而接下來秦海所做的事,確實讓陸曉嵐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