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此生唯你終老 > 此生唯你終老 > 

102.情非得已

102.情非得已

陸曉嵐思考片刻,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她仔細打量秦朗嚴肅的蘭榮,提議說,“讓我試試吧。”

不知道是否出於本能的信任,秦朗鬆了一口氣,點頭算是默認。“謝謝你,小嵐。”

在廚房忙碌了一會兒,陸曉嵐總算把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水餃給弄好了。做飯對於她來說並不是什麼難題,因爲她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到酒店的廚房做了一個月的雜工。

秦興平的房間在一樓靠近花園的地方,秦朗說自從他的腿變得不太靈活後,才從二樓的主臥室搬下來的,平時沒事就在房間裡看看書,喝喝茶。

陸曉嵐捧着湯碗敲了敲門,心情有點緊張。雖然見過秦興平一次,可是她總覺得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很有壓迫感。

“進來。”聲音低沉,伴隨幾聲咳嗽。

推門而進,陸曉嵐發現房間的裝修很講究,是那種很傳統的中國風格局,入門口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張几案,上面擺滿了書籍。房間分爲外室和內室,外室是秦興平的書房,牆上掛滿了字畫,看上去價格不菲。

“你今天很閒嗎?怎麼有興致來打擾我看書?”秦興平誤以爲是秦朗,頭也不回地責備說。

陸曉嵐把湯碗擱放在桌面上,禮貌地打招呼,“秦叔叔,是我來打攪你了。”

“小嵐?”秦興平摘下了老花眼鏡眉頭輕鎖,似乎滿懷心事。“來了?”

“嗯。”低頭的時候,陸曉嵐的目光不經意地掠過桌面上的相架,心中未免有點驚訝。她一眼就認出了相片中的秦海,因爲眼前的相架與他書房裡的一摸一樣。

“聽阿朗說你的胃口不好,我特意包了餃子。”陸曉嵐把吃驚的表情收回,很快恢復了禮貌的笑臉。

看得出來,秦興平對相片很珍惜。他用桌面上的絨布小心地包裹起來,然後彎身放回書桌右邊的抽屜裡。他蒼老的臉容透出幾分倦意,盯着桌面上熱騰騰的餃子良久,才伸手捧過碗筷,慢吞吞地吃起來。

陸曉嵐微微鬆了一口氣,就這麼站在一旁看着秦興平吃餃子。他的眉目與秦海有七分相似,不說話的時候都會讓人感到侷促,彷佛猜不透他的喜怒。

“不錯。”秦興平擱下碗筷,擡頭望着陸曉嵐略微緊張的神色,嘴角才浮起了一抹淺笑。

在陸曉嵐的心中,秦興平並非難以伺候,而是他過於孤單,脾氣纔會變得如此暴躁。

吃過餃子,秦興平突然興致大發,讓陸曉嵐幫忙把書桌收拾乾淨,然後拿出宣紙和毛筆說要練字。雖然他已經年過花甲,可是字跡卻蒼勁有力,完全不像舊病纏身的老人。

他寫字的時候很專注,目光炯炯有神,下筆斟酌良久。每寫好一張紙,他就會停頓很久,仔細凝望紙中的字,若有所思。

整整八張,上面都寫着同一個詞,“情深不壽”

陸曉嵐站在一旁幫忙磨墨,看得片刻失了神。站在她面前的是秦海的親生爸爸,不知道是否有一天,他會親自把自己帶到秦興平的面前,正式介紹說,“爸,她叫陸曉嵐,我的女朋友。”

想到這裡,她又覺得可笑。雖然她不清楚秦海爲什麼會如此記恨自己的父親,可是以他的態度,不要說介紹,就連見面都是難題。

“你包的餃子,有種熟悉的味道。”秦興平突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讓陸曉嵐百思不得其解。

轉念一想,陸曉嵐心裡在暗笑。其實餃子是秦海喜歡的,經過多次的挑剔和改進以後,才真正做出他喜歡的味道。

肉餡不能放香菇和蔥,用蛋清攪拌調味,餃子皮必需薄。

“謝謝。”被秦興平稱讚,陸曉嵐感到耳根微紅,有點不好意思。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陸曉嵐感到雙腿站得麻木,秦興平始終保持彎身執筆的姿勢,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接下來寫的字都是一些詩句,陸曉嵐的文學修養不高,倒也沒有看出詩句的出處。

過了很久,門外傳來清脆的敲門聲,估計是秦朗。

“進來。”秦興平終於把毛筆放下,扶着桌子慢悠悠地坐回椅子上,神色疲憊。

秦朗看到陸曉嵐一臉平靜地站在書桌旁,隨手拿起剛寫好的一張宣紙,小聲念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人何哉?爸,你的字寫得越來越好。”

臉容疲憊的秦興平揮了揮手,意會地看着秦朗說,“讓小嵐陪我練字,就這麼迫不及待進來要人嗎?”

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秦朗不好意思地看了陸曉嵐一眼,笑容佈滿了俊朗的臉容。“她還沒吃晚飯。”

秦興平暢快地大笑起來,一掃臉上的陰鬱。“怎麼不早說,你們都先去吃飯吧。”

“小嵐做的餃子對你胃口嗎?”秦朗隨手翻看秦興平寫的字帖,目光柔和。

秦興平冷笑了幾聲,語氣更像是嘲笑,“比你做的強多了。”

“我太忙了,有空給你做我拿手的牛排。”

“牛排?我是中國人,不吃西餐。”

他們就這樣閒聊起來,氣氛和睦。陸曉嵐其實挺羨慕眼前的倆父子,父慈子孝,秦興平也沒有傳聞那麼挑剔、暴躁。如果秦海也在,能融入這種家庭氛圍,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孤獨是否也能消失?

晚飯過後,秦朗再次詢問陸曉嵐的決定。她並非性格猶豫的人,眼下被秦海從家裡趕出來,身上的現金不多。暫時在秦宅住下來,或許可以解決燃眉之急。

陸曉嵐爽快地答應了秦朗的提議,這讓他的心情大好。他的眼光很準,從秦興平剛纔的態度看來,他很喜歡陸曉嵐的性格。

於是,陸曉嵐倉促之下決定在秦宅住下來,心裡琢磨着過了這段時間再作打算。然而待了幾天,她很快適應了這種平靜的養老生活。

白天的大部分時間,她會陪秦興平到花園裡曬曬太陽,給他讀報紙。他的胃口不好,她會變換花樣給他做吃的。

大概,這也是一種愛屋及烏的表現。

雖然陸曉嵐對自己與秦海之間的事情感到迷茫,可是愛情的種子一旦在她的心中發芽,並非一次爭吵就會斷絕關係。

思念是種會呼吸的痛,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陸曉嵐獨自站在陽臺上,手握脖子上的那條十字架項鍊,心情會變得壓抑難受。

她的愛是如此卑微,如同冬日陽光下的塵埃,風一吹便散開。

很快就到了元旦前夕,天氣突然轉暖,明媚的陽光照灑在花園枯萎的樹枝上。

秦朗沒有吃早餐就離開了,臉上帶着一種隱約的傷感。陸曉嵐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心裡有點說不出的鬱悶,總感覺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似的。

秦興平坐在花園裡曬太陽,精神較之前好了很多,看着門口的方向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今天是美儀的生忌。”

關於江美儀的事,陸曉嵐也略知一二。她是秦朗的未婚妻,也是江家的幼女,在三年前一場車禍中過身了。

“三年前的今天,所有人都在家裡等美儀回來慶祝生日。可是直到晚上,等來的是她車禍身亡的噩耗。”秦興平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語地說。陸曉嵐幫他把毛毯蓋好,心情變得恍惚,不知道該如何去勸慰。

大概很久沒有人,像陸曉嵐這般有耐性地聽他說話。秦興平陷入了沉思,過了半響才繼續說下去。“當所有人趕到醫院,才發現阿海滿身是血站在手術室的門外。”

“是他的過失?”陸曉嵐雙手緊握,心跳起伏不斷。

“他不肯說爲什麼會與美欣在一起,因爲那天不但是美欣的生日晚宴,也是他和阿朗的訂婚宴。那個時候,阿海已經連續兩個月沒有回家,一直住在外面,與那些豬朋狗友待在一起。”

秦興平頓了頓,似乎意識到自己今天的話有點多,突然收住了話題,“都過去了,我看得出阿朗是真心喜歡你。”

微風拂來,甚是愜意。陸曉嵐挽了挽耳邊散落的碎髮,尷尬一笑說,“我和秦朗只是朋友,他事業有成,年輕有爲,我實在不敢高攀。”

“雖然我的婚姻也是父母安排的聯婚,自己倒也沒有什麼門第觀念。阿海與我老死不相往來,現在只剩下阿朗一個兒子,只希望他能幸福。”秦興平作爲長輩,談及這個話題總是一副正經的模樣,逗得陸曉嵐咯咯地笑起來。

“不,只是我已經有了喜歡的男人,沒想過與秦朗往那個方面發展。”陸曉嵐掩嘴淺笑,心裡卻泛起酸意。

秦興平愣了愣,然後放聲大笑,“哈哈…原來是我家阿朗自作多情…”

陸曉嵐苦笑,卻沒有說話,暗自腹誹,“哪有當爹的這樣嘲笑自家兒子?”

在花園坐了不到一小時,秦興平獨自回到房間看書,留下陸曉嵐一個人在思考人生。

這段時間陸曉嵐想得很清楚,心底選擇相信秦海有不爲人知的苦衷。除了等待,她已經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去挽留這段感情。說她沒有骨氣也好,犯賤也罷。每次想到離開,她的心就會變得彷徨不安,彷彿只是想想,都是一種背叛。

在這段感情中,陸曉嵐傾注了太多的真心,她無法因爲一句“膩了”而被打敗,甚至落荒而逃。記得信樂團有首歌叫《死了都要愛》,陸曉嵐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一旦認定了,愛秦海會粉身碎骨,也義無反顧。

飛蛾撲火,是一個多麼悲傷的故事,可是現實中有太多的女人,明知道是一條不歸路,終究還是動了情。

違背了作爲臥底的誓言,陸曉嵐曾經恨過自己,卻發現離開比傷害更痛。每次想到自己的身邊不再有秦海這個人,即使每天過得踏踏實實,又有什麼意義呢?

新年的前一天,天氣暖和,冬日的清晨萬里無雲,讓在花園裡曬太陽的秦興平心情大好。或許是太孤單了,他這段時間總喜歡拉着陸曉嵐拉家常,嘮嘮叨叨地說一些自己年輕時候的事,還有秦朗和秦海年少時的趣事。

從秦興平的口中,陸曉嵐對秦海又有了新的認識。雖然他高中以後就輟學,可是小時候很聰明,最大的優點就是孝順媽媽。

說起秦海的媽媽,秦興平的樣子顯得很難過。他擡頭望天,溫柔的眼神卻很無助。他似乎很想向陸曉嵐傾訴那段充斥傷痛的忘年戀,卻因爲愧疚而無從說起。

“小嵐,如果問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辜負了阿海的媽媽。人很容易因爲世俗而放棄自己的堅持,所以才揹着遺憾終生。”秦興平坐在花園的藤椅上,雙眼微紅,背影蒼涼。

如果選擇放手,秦海最終會成爲陸曉嵐此生的遺憾嗎?

###

華僑永久墓園。

在以往三年裡,每次當秦朗來到江美儀的墓碑前,心情都變得無比沉重。那張定格在黑白照上的笑臉,已經變得越來越模糊。

原來深刻的愛情,終究會隨着年月的逝去而逐漸變淡。

他彎身準備把手中的粉紅玫瑰放在墓碑前,卻發現那裡早已擱放着一支粉色的玫瑰花。北風已經把花瓣吹散,看來送花的人已經來了很久。

斑駁的陽光投影在枯黃的草地上,秦朗轉身往四周掃視了一圈,發現不遠處的榕樹下,香菸縷縷,粗壯的樹幹並沒有把抽菸男人高大的身軀完全遮擋。

除了他,還會是誰。

“海,我知道是你。”秦朗的視線並沒有從榕樹上挪開,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可在空曠幽靜的墓地裡,顯得尤其刺耳。

那隻夾着香菸的手停住了,果斷地把菸蒂往草地裡一丟,狠狠地用腳踩了幾下,才轉過身把身體呈現在陽光下。

“哥。”秦海平靜地從樹後走過來,絲毫沒有因爲剛纔的躲避而感到尷尬。

秦朗點頭打招呼,但他看清楚一臉鬍渣,頹廢而憔悴的秦海以後,臉色一沉說,“來了很久?”

“睡不着,天還沒亮就過來了。”秦海走到秦朗身邊,屈膝蹲下來,把那朵孤零零的玫瑰花擺正,神色凝重。

<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