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咖啡廳與冉小佳見面以後,陸曉嵐接下來的大半天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她的內心有一種漂泊感,好像一艘迷失在大海中的帆船,怎麼也劃不到岸。
今天銀濠的工作有點忙,直到晚上八點半左右,陸曉嵐才離開地下室準備回去。
江小七果然第一時間找到了陸曉嵐,打算送她回去。眼看她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臉上的笑意也逐漸褪去。“心情不好?”
天氣終於轉涼了,在準備踏出大堂門口的時候,一陣北風迎面刮來,讓陸曉嵐忍不住打了幾個冷顫。“嗯,不知道爲什麼,下午做事的時候總感到心緒不寧,好像會有什麼事發生似的。”
“可能你最近太累了,要不我們先去吃飯,然後找點樂子?”雖然慘遭拒絕,可是江小七與陸曉嵐卻成爲了交心的朋友。很多時候她心情不好,秦海毫不知情,江小七卻看出來了。
陸曉嵐的臉上雖然掛着淺笑,可眸光卻逐漸陰暗下來,回頭對江小七說,“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好吧。”江小七並沒有多問,她與秦海之間的事情自己最爲清楚,心裡有種隱約的不安。
秦海這兩天其實並沒有離開海市,阿公上週來了,住在近郊的別墅那邊。他一直和玫瑰待在一起,前晚他到別墅的時候,親眼看到秦海摟着玫瑰的腰走進了其中一間臥室。江小七知道陸曉嵐會不高興,所以並沒有告訴她事情的真相。
“我的車就停在路邊,要不你在這裡等我?”江小七換了種輕鬆的口吻,想要讓氣氛活躍一點。
陸曉嵐似乎還在沉思,只是淡淡地對江小七“嗯”了一聲。
銀濠的正門口對着一條江,晚上的風很大,把陸曉嵐的長髮吹散。她站在門口的石階處,靜靜地看着來往的車輛發呆,直到看到一輛車子停靠在對面馬路上,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是冉小佳和程勇。
他們似乎在爭執,程勇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冉小佳的身上,捧着她的臉頰慢慢地摩挲了一番,繼而彎身吻了一下她的脣瓣,毅然轉身離開,似乎想要往銀濠的方向走過來。
可是冉小佳不依,死命扯着她的衣服,表情似乎很焦急。因爲太遠的原因,陸曉嵐聽不清楚他們的對話,可是隱約猜到冉小佳正在阻止程勇往銀濠的方向走過來。
他們不是打算今天離開海市嗎?怎麼在這個時候還會出現在銀濠附近?
陸曉嵐的心有種失重的感覺,倒吸了一口涼氣,感到胸口有種窒息般的沉悶。這種感覺如同盛夏的傍晚,那種暴風雨來臨前夕的壓抑,讓人怎麼努力也擺脫不了。
冉小佳對程勇似乎很執着,雙手從程勇的衣角轉移到手腕上,死命扯着,就像扯着一棵救命草。可是身旁的男人很堅決地甩開了他的手,她又再次纏上。如此反覆,兩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出了人行道一米多的距離。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飛馳而來的黑色商務車改變了直行的方向,加速往程勇和冉小佳所在的方向駛過去。
“小心!”陸曉嵐非條件反射地大聲吼道,這晚路上來往的車輛不多,她的聲音劃破了寧靜的夜空,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
可是他們發現得太遲,也許事實上那輛商務車是衝着他們去的,所以程勇根本沒有避開的餘地。眼開汽車就要撞到他們身上,程勇才最終反應過來,用力把抱着自己手臂的女人外一旁推過去。
程勇的力度估計很大,身穿黑色大衣的冉小佳猛地被推開了好幾米,整個人笨拙地倒在地上,臉色慘白。
“勇哥!”冉小佳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和恐懼,嘶聲力竭地吼道。
“砰砰---”的聲音再次劃破了夜空,汽車像瘋牛一樣撞在了程勇的身上,死命往路上的圍欄壓過去。
汽車和圍欄發出了猛烈的響聲,司機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倒車開出了十米左右的距離,再一次加速,往癱瘓在圍欄旁的程勇再次輾壓過去。
陸曉嵐是個見過大場面的人,可是此刻的她卻失去了全部意識愣在原地,雙腳像灌了鉛般怎麼也擡不起。
明亮的路燈下,冉小佳艱難扶着一旁的樹幹站起來,搖擺着身體往滿身是血的程勇走過去。這一刻,似乎全世界都靜止了,程勇身上的鮮血不斷涌出,很快沾溼了冰冷的水泥地板。
“小嵐,別過去。”江小七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站到了陸曉嵐的身後,抓住她的手腕拉到柱子後面,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要說話,就當剛纔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江小七還是第一次用這般嚴肅的語氣與她說話,禁錮她的力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大,生怕一放手,陸曉嵐就會衝到對面馬路去。
陸曉嵐感到鼻尖有種痠軟的感覺,目光呆滯地看着前方,握着手機的右手因爲驚慌而顫抖。
“報警…我得馬上報警…”她的手在顫抖,好不容易纔撥通了電話,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沿海路,銀濠會所對出馬路發生車禍,情況嚴重,你們快派救護車過來…”
陸曉嵐還沒說完,江小七已經奪過他的手機,聲音震怒,“不要多管閒事!”
車子就在不遠處,江小七毫不猶豫地抱着陸曉嵐的肩膀,幾乎是推着她離開了原地,打開車門往後排一推,然後坐上駕駛座的位置揚長而去。
“停車,我要回去看看!”陸曉嵐拼命地拍打車窗,伸手就要去推開車門。可是江小七上車的時候已經把門窗鎖起來,果斷地加速前行,很快消失在馬路上。
“停車,江小七我叫你停車!”陸曉嵐瘋狂地踢打汽車的座位,她還沒從剛纔的車禍中回過神來,整個人的情緒失控般激動。
江小七鎮定地開車,在等候紅路燈的時候,徐徐回頭看了陸曉嵐一眼說,“你根本沒能力改變實,明白嗎?”
“是秦海?還是阿公?”陸曉嵐整個身體癱瘓在座位上,額頭因爲恐懼和激動滲出了濃密的汗珠。“爲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程勇已經計劃和冉小佳離開海市,此生都不再回來,他們有了孩子,怎麼會變成這樣?
江小七沒有回答,靜靜地開着車,像剛纔並沒有發生任何特別的事情。車子很快減慢了車速,直到駛入小區,纔在那棵榕樹下停下來。
“小嵐,永遠不要問爲什麼,很多事情是沒有原因,也不需要原因的。”江小七回頭看着一臉哀傷的陸曉嵐,心裡有種淡淡的憂傷,“枉他爲阿公做事這麼多年,怎麼會愚蠢到認爲自己可以活在離開。”
陸曉嵐陷在悲傷的氣氛中,覺得自己無法接受剛纔突然而來的事情。“小七,難道就沒有退路嗎?”
“這是命,我們的命。每個誓死效忠阿公的兄弟身上,都會有特定的紋身,寓意我們永不、永不會背叛。”江小七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放在自己的手臂上,那是他十五歲那年,秦海親手幫他紋上去的。這些年無論發生過什麼事,他從未想過要離開。
“那秦海呢?他的手臂上不是這個圖案,難道他就可以離開?”陸曉嵐的意識逐漸恢復,把頭靠在車窗上,看着窗外在風中搖曳的樹葉問道。
江小七想了想,才輕聲回答說,“海哥對於阿公來說,比親生兒子還親。他們之間的事情,我很難逐一解析給你聽。”
“小七,我累了,先回去。”陸曉嵐就像一具木偶,已經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
江小七語重心長地說,“記得那次你出院後,我送你到這裡,曾經對你說過什麼話嗎?”
陸曉嵐沒有說話,只是機械般去拉還沒解鎖的車門,雙眼空洞。“記得又怎樣?可以改變我和秦海之間的命運嗎?”
微微嘆了口氣,江小七還是把車鎖開了,語氣含有一絲傷感,“記得那個時候我說過,愛上海哥你會很痛苦。如果可以,現在離開也不遲。”
“太遲了…”陸曉嵐鑽出汽車,迎面而來的北風把她的臉頰颳得生痛。她漫無目的地前行,順着陰暗狹隘的樓梯往上走。這條樓梯她走了無數遍,可是此刻卻覺得十分陌生。
對秦海的世界,對現時的處境,似乎都沒有了一點兒概念。
公寓的鐵門並沒有鎖上,陸曉嵐愣在走廊裡,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秦海已經回來了。他迫不及待地推門而進,想要把今晚的事情告訴他,放棄尊嚴哀求他放程勇和冉小佳一條生路。可是門被推開的瞬間,她臉上的表情從慌亂,變成了震怒,滿腔怒火瘋狂地蹦出體內。
昏暗的燈光下,身穿紅色吊帶長裙的玫瑰,正跨坐在秦海的腰間上,嫵媚得如同初夏綻放的花朵。她的頭髮披散,半遮臉,雙手纏住了秦海的肩膀,低頭狠狠地撕咬對方薄涼的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