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曉嵐突然一怔,對冉小佳的這句說話感到十分意外。雖然她猜到她和鄒宇關係非同一般,可是從沒想過她會知道自己存在鄒宇的生活中。“你…知道我和他?”
“嗯。”冉小佳的神情平靜,臉上有種看透世間的靜謐。“我與阿宇在一起三年了。”
很多迷霧重重的往事,因爲冉小佳的這句說話變得清晰起來。陸曉嵐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一點,可是握着杯子的雙手卻因爲用力而泛白。一句簡單的說話,讓陸曉嵐有種被冉小佳看穿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太好,就像自己已經沒有了質問的底氣。
冉小佳的目光從陸曉嵐的身上挪開,託着腮擡頭望向窗外秋日晴朗的天空,語重心長地說,“我在最落魄的時候認識他,現在想起來,除了揪心就是痛苦。那個時候他還是程勇的手下,而我只是銀濠的坐.臺。”
聽到落魄兩個字,陸曉嵐的心在一點點地揪緊。鄒宇作爲臥底的那些日子,過着怎樣的生活,是陸曉嵐無法想象的艱辛。
“故事很俗套,有一次我在地下停車場被客戶纏上了,是阿宇救了我。我瘋狂地愛上了他,因爲他的正義感,也因爲他的溫柔和細心。”冉小佳把手放在耳垂上,輕輕把撫摸蝴蝶型圖案的耳環。
陸曉嵐的心突然一沉,壓抑內心的激動低聲問道,“那次你喝醉的時候,爲什麼責怪宇哥失約呢?難道他的死…”
“相戀以後,我開始對那種擔驚受怕的生活感到憂心。我總是勸他離開海市,可是他的態度很堅決,說讓我等。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了他的秘密…”冉小姐並不急於回答陸曉嵐的問題,仍舊獨自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中。
秘密?難道鄒宇的秘密就是他的身份?陸曉嵐心裡像被什麼勒緊,幾乎透不過氣來。
陸曉嵐緊握杯子的手一鬆,差點把水杯打翻,“什麼…什麼秘密?”
冉小姐警惕地往四周掃了一眼,然後把臉湊向陸曉嵐,嘴脣輕輕蠕動了兩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在那麼一瞬間,陸曉嵐的臉色陰沉下來,呼吸也變得沉重而急促。剛纔冉小佳的嘴型,分明就是“臥底”兩個字。
目光與她對上的時候,陸曉嵐的心裡,有種心底秘密被看穿的感覺。如果冉小佳知道了鄒宇的身份,那麼她的身份也會被猜到嗎?
深秋的天氣不算太冷,可是陸曉嵐感到咖啡廳陰風陣陣,背脊一片陰涼。
“放心,我會保守這個秘密。”冉小佳淺笑兩聲,低頭把杯子裡早已涼掉的咖啡喝掉。她雙手交抱胸,盯着陸曉嵐不自在的臉色,苦笑說,“其實那天晚上我已經認出你,只是關於鄒宇的事情我已經淡忘,並不打算告知別人我們曾經的關係。但念在與他的舊情,所以我打算幫你一把,否則以程勇的性子,不要說手指,你的性命都保不住。”
面對陸曉嵐的沉默,冉小佳淺笑說,“當然,我也有私心。秦海是阿公的乾兒子,也會是銀鷹的未來老大,討好他對自己沒有什麼不利。”
陸曉嵐從未想過與秦海的糾纏,原來是冉小佳的別有用心。她嘆了口氣,一直感到迷茫的事情逐漸浮出了水面。“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該向你坦白,宇哥不會自殺的。”
“我知道。”冉小佳的眼眶微紅,似乎陷入了悲傷當中。她擡頭看了陸曉嵐一眼,雙眼閃着淚花,“我知道他的身份以後,曾經嘗試過威脅他收手,與我一起離開海市重新過日子。他考慮了很久,才最終答應了我的提議。可是在離開的那天晚上,他卻失約了。”
“你知道他那天晚的遭遇嗎?”陸曉嵐激動地幾乎從椅子上彈起來,心裡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他最後約見的人,有可能是殺死他的兇手!”
她低頭梗咽說,“臨走的時候我曾打電話給他,那邊很吵,可是隱約中我聽到程勇和雷子揚在吵架,還隱約聽到一把陌生男子的聲音。”
“然後呢?”陸曉嵐試圖讓自己鎮定一點,可是聲音的激動早已出賣了她內心的惶恐。
“一小時以後,我收到阿宇墮樓的消息。”冉小佳整張臉看起來充滿了哀傷,“血肉模糊,腦漿都摔出來了。”
雖然鄒宇的事情過去幾年,可是每當想起他死亡是慘烈的樣子,陸曉嵐心都碎了。“是程勇和雷子揚?”
冉小佳搖了搖頭,接着說出了一件讓陸曉嵐意料不到的事情。“我對阿宇的死無法釋懷,他沒可能自殺,一定是被害的。我想方設法接近程勇,不顧一切地想要查明真相…可是,鄒宇確實不是程勇害的。”
“難道是雷子揚?”陸曉嵐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冷得直打囉嗦。
“不知道,也許是吧。”
冉小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雖然距離鄒宇的死已經過去三年了,可是她對當年的事情依舊無法遺忘。她忘了曾經有多少次,夢裡都是鄒宇渾身是血的樣子,嚇得驚醒過來,衣服都會溼透。“小嵐,鄒宇已經走了,這件事不要再插手,銀鷹不是你我可以混下去的。我決定把我所知的告訴你,是想要勸你不要再去查他的事。”
“冉小佳,你直接告訴我,宇哥的死是否與雷子揚有關係?”陸曉嵐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抓住冉小佳的手腕,聲音決絕而堅定,“告訴我,我只想知道真相。即使你今天不告訴我,我也會繼續查下去,直到一切水落石出爲止。”
冉小佳的眸光一閃,恐慌的神色從蒼白的臉上浮起。她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當中,彎曲手指輕輕地敲打桌子的邊緣。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湊到陸曉嵐的耳邊低聲說,“小嵐,我直覺認爲是阿公,他可能發現了阿宇的身份。離開海市的這段時間,我知道你一直打聽我的下落。換句話說,別以爲你的小心能瞞過一切耳目。在銀鷹,再小心謹慎也是在懸崖上走鋼絲。”
陳鷹明?
陸曉嵐的腦海中,立刻浮現起他嘴角那抹志在必得,卻顯得詭異的笑容。“是他…是他…”
“我不敢擔保,可是絕對與他脫不了關係,所以你應該明白我勸你放棄的原因。別以爲他是秦海的義父,你就能安然無事。對於他來說,最可怕的不是殺人,而是讓一個人生死不如。”冉小佳不願意多說,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遠離海市的一切纔是她最關心的事情。
陸曉嵐握着水杯的手,因爲用力而青筋暴起。她徐徐擡頭,對上了冉小佳疲憊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難道他可以凌駕於法律之上?犯罪的人就應該受到制裁。”
她無法釋懷鄒宇的死,一直以來支撐自己走下去的勇氣,就是終有一日能爲他沉冤得雪,親手把加害他的兇手繩之於法。
冉小佳苦笑說,“犧牲了一個鄒宇還不夠嗎?何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去追查到底。坦白說,你鬥不過他。我今天跟你說了這麼多,是因爲我已經勸服了勇哥與我一起離開海市,這輩子也不要回來。”
“離開?難道你已經忘了宇哥了嗎?”陸曉嵐感到雙眼乾澀難受,有種隨時要掉眼淚的可能。“小雨怎麼辦?”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冉小佳也感到累了,淡淡地迴應說,“你可能誤會了,小雨不是我的女兒,也不是鄒宇的。她的親生父親也是銀鷹曾經的臥底,死的時候胳膊和右手都找不到。小嵐,我愛過阿宇,如果他在天之靈知道我能找個好的歸宿,也會很安心。”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對付他了嗎?”陸曉嵐自言自語地盯着桌子上的杯子發呆,心情如同進入了冰窖。她低頭的時候無意中看到冉小佳微隆的小腹,驚訝不已。“你懷孕了?”
“對,我已經有了勇哥的骨肉。他爲了我,決定離開,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冉小佳眉頭低垂,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腹,憔悴的臉上付出了一絲髮自內心的幸福笑容。“與鄒宇一起的那段日子,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可是勇哥爲我付出的,我需要用餘生去償還。”
今天遇到的事情過於突然,她一時半刻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冉小佳喚來了服務員,付了賬單,小心地撐着桌子站起來,她才茫然地看着她含笑的臉容,小心地問道,“你真的決定要走了嗎?”
“你知道嗎?當我懷孕的那刻,很擔心勇哥會逼我把孩子打掉。可是他並沒有,而是摟着我的肩膀說要相信他。”冉小佳整理好外套從座位上站起來,拿起購物袋就要往外走。“趁現在陷得沒那麼深,離開秦海吧。
“太遲了…”陸曉嵐苦笑道,從愛上的那刻開始,她已經明白自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懷孕了,以後把咖啡戒掉吧。”
冉小佳淺笑說,“今天是最後一杯,我走了,再見…不,希望不要再見了。”
冉小佳離開以後,陸曉嵐獨自坐在角落裡沉思了很久。她不清楚自己想要感謝她今天的坦白和勸告,還是感謝她當日把自己送到秦海的手裡。她曾經想象過千萬種與秦海的可能,可是沒有一種帶有後悔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