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於我們這些人,若要成大事者,必先無情。玫瑰雖然是我的親女兒,可是在我心中她無法與阿海比。我不希望他的感情用事,到最後會成爲自己的軟肋。我希望你能自動離開阿海,爲了你自己。”陳鷹明坦言道。
陸曉嵐倒吸了一口氣,似乎嗅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卻努力裝作鎮定。“以秦海的性格,這並非我所能控制的。”
一抹充滿玩味的笑意,慢慢地從陳鷹明的嘴角揚起。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佈滿了細紋,眉毛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如果不清楚他的身份,一定會覺得他是個慈祥的老頭子。
可是,他的笑意越發意味深長,讓陸曉嵐打心底裡有種難以言喻的慌亂。她覺得,陳鷹明就像一塊表面綠油油的草地,讓你沒法抗拒靠近,卻在失足的那刻,才明白平靜的背後是深不見底的沼澤。
“這小子確實有點執着,可並不代表你在他的心目中能有多大的位置。我從來不會用強硬的手段讓他放棄自己的堅持,遊戲結束得太快就沒意思了。你是個聰明人,有些道理終有一日會明白的。”陳鷹明一口氣說了很多,語氣平靜得就像普通的長輩與年輕人談話。估計他已經把話說清楚了,起身就往門外走去。
陸曉嵐尷尬地愣坐在座位上,還在消化剛纔的一番看似勸說,實爲警告的話語。她毅然地擡頭,看着陳鷹明略顯蒼老的背影緩緩說道,“很抱歉,我也只會堅持自己的內心。”
冷笑聲響起,陳鷹明淡淡地說,“不錯,性格夠倔強的。我們打個賭吧,我賭你一個月之內,會主動離開阿海。”
“如果我贏了呢?”
“呵呵,我打賭從來不會輸。”
陳鷹明的笑聲很快消失在用竹子搭成的走廊中,那抹身影看起來瘦小,內心卻像一個黑洞。
剛上車後,秦海劈頭就問,“阿公跟你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我們打了個賭而已”陸曉嵐的腦海中,不斷地浮現起陳鷹明志在必得的表情,心裡的冷意再次涌出。
“打賭?”秦海的表情略顯驚訝。
陸曉嵐的心情依舊激動,緩了口氣纔回應說,“嗯,他說即使不插手,也賭我一個月之內會主動離開你。”
秦海陷入了沉默當中,每次當他不說話的時候,陸曉嵐的心情都變得很煩躁,因爲她總猜不透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秦海自言自語地說,轉身把手掌撫摸上陸曉嵐的臉頰,神情嚴肅,“這些事情交給我去處理,你別想太多。”
雖然秦海的勸慰讓陸曉嵐的心情緩和了一些,可是她的心裡有種莫名的擔憂。輕嘆了一口氣,她抓着秦海的手掌,輕輕地摩挲,卻怎麼也感受不到往日的灼熱,“剛纔我一個人留在包間裡,心裡很彷徨,我很擔心阿公所說的話是真的。”
秦海沒有回答,漆黑的眸子散發着淡淡的幽光,似乎在猶豫,又像在思考。片刻,他湊在陸曉嵐的耳邊,輕聲說道,“我暫時不會離開你。”
現在不會,不代表以後也不會。
在愛情和道德面前,陸曉嵐也曾經掙扎過、彷徨過。秦海的身份和背景,註定他們的不可能。她放不下道德的底線,更放不下這段讓自己糾結萬分的感情。
與陳鷹明的見面,多少成了陸曉嵐心中的一根刺,拔不走,只能留在心底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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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樑洛美的再次見面,已經是失去聯絡的兩個月以後。
那幾天秦海不在海市,陸曉嵐收到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以後,獨自一人在小區附近閒逛,然後在靠近公園的小路上撞上滿臉憔悴的樑洛美。
她們心照不宣地往公園角落裡的涼亭走去,並排坐在石凳上,各自滿懷心事。
“最近還好嗎?”陸曉嵐首先打破了沉默,對於樑洛美,她始終懷着感激和歉意。
樑洛美拉了拉風衣的領子,壓低聲音問道,“你還住在秦海哪裡?”
“嗯。”
面對陸曉嵐的回答,樑洛美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她嘆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你喜歡他。”
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或許對於她來說,知道的不少,能控制的卻不多。
“小嵐,我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你知道嗎?我們安插到陳鷹明的臥底,上月被活活燒死了。事發之前,我已經通知他離開,但他眼看差一點就能收穫重要的情報,未經同意擅自行動。”樑洛美語氣傷感,似乎不願多提。
見慣生死,並不代表陸曉嵐會變得冷血。雖然她能與秦海和平相處,與江小七稱兄道弟,可是他們的狠勁,是她無法想象的。她甚至有點恨自己,恨自己的初衷已經逐漸消失。“美姐,我會小心。”
“並非你能小心,就會安全。陳鷹明這招好狠,誘人入局。”樑洛美思考片刻,還是決定坦言說,“陳鷹明回來了,你知道嗎?”
陸曉嵐並沒有回答,只是苦笑了一聲說,“我已經不是臥底了。”
“程勇和冉小佳也回來了,是陳鷹明的意思。”樑洛美從口袋裡掏出香菸,想要點燃,卻被陸曉嵐按住。
“少抽菸,對身體不好。”
樑洛美只是笑笑,“煙癮大,戒不了。”
“那少抽點。”陸曉嵐補充說,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歉意。“我從未停止過對宇哥死因的追查,可是陳鷹明是個深不可測的人,我需要時間去接近。”
“小嵐。”樑洛美把香菸夾在手裡玩弄了一會兒,還是放回煙盒中。“上頭把其他臥底的線索中斷了,因爲情況發展到如今,臥底行動已經超出我們能控制的範圍。”
“這事情再說吧,反正我不會貿然行動。”天氣已不早,公園越發靜謐,秋風瑟瑟讓陸曉嵐感到寒意。“我先回去,秦海今晚可能會回來。”
“別怪我囉嗦,小心點。”樑洛美頓了頓,補充說,“動情是條不歸路,以你的性格,完全可以抽身,我們與他們始終是兵與賊的關係,註定一輩子只有敵對。”
即使是敵對,陸曉嵐也不後悔今天的決定。鄒宇的死因她決心去查明,可是秦海她依舊不想放手。假如終有一日他們只能站在對立的位置上傷害彼此,能擁有此刻的寧靜,足矣。
與樑洛美告別後,陸曉嵐沿着公園的小路往公寓的方向走去。秦海下午給她發信息說會提前回來,她想要在這之前趕回去,免得他起疑心。
天色漸暗,陸曉嵐一個人走在小區外的林蔭小路上,看着蕭冷的街道感到渾身涼颼颼的。
這片小區將要拆遷,附近的商鋪和住戶都搬遷得差不多。人去樓空,不少拾荒者和癮君子在入黑之前都喜歡到這個片區聚集,所以犯罪率也不斷攀升。
陸曉嵐並不是膽小的女人,這種蛇龍混跡的地方倒也一路安全走過來。可是今天她一個人走路回去的時候,總感覺怪怪的,似乎有人在身後跟着。
路燈都是亮一支,滅一支的,榕樹遮住了月光,讓她看不清身後的街景。基於安全考慮,她下意識加快了腳步,儘快趕回公寓中。
就在拐彎處,陸曉嵐的手臂猛地一扯,整個身體往後傾倒在一堵肉牆上。身後的男人散發着廉價菸草味,以及宿醉後的酒精氣味,讓人她感到噁心難受。
“別動。”男人的聲音低沉嘶啞,他的身高約摸與陸曉嵐差不多,手臂緊緊地扣住了她的肩膀,一把生鏽的餐刀就抵在她的胸前。“把錢給我。”
對於學過跆拳道的陸曉嵐來說,一個與自己身材差不多的男人,不足以造成威脅。她只愣了那麼幾秒鐘,屏住呼吸,雙手扣住了身後男人的手腕,身體弓起了弧度,把禁錮自己的男人狠狠地甩往水泥地面摔去。
“啊---”男人的背脊先着地,骨頭與地面接觸時發出了“咯咯”的響聲。
她眼明手快地伸腿踢開了男人跌落在地的餐刀,“哐當”一聲飛到沙井蓋上,沿着縫隙消失在夜色當中。
“想劫財,你還嫩着。”陸曉嵐狠狠地踢了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男人一腳,力度大得讓他再次發出了慘叫聲。
瀟灑地拍了拍手,陸曉嵐轉身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男人,然後轉身離去。
對於這種治安不好的拆遷區,被打劫是常事,還好陸曉嵐非等閒之輩,偶爾應付這些藉着醉意攔路打劫的流浪漢,還是綽綽有餘。
然而還沒走出幾步,一抹高大的身影從草叢裡跳出來。由於逆光,陸曉嵐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可是單憑那種嚇人的氣場,可以猜到來者不善。
他的手中握着匕首,嘴裡發出“吱吱”的磨牙聲。陸曉嵐警惕地向後退了兩步,身體卻被突然衝上前眼前的男人,三兩下控制住了。
那男人看上去有種不屬於這裡的狠勁,鼻樑上的刀疤在月影下顯得猙獰無比。幾乎只在幾秒之間,他把陸曉嵐抱在懷中,右手從口袋裡掏出鋒利的匕首,朝着她心臟的位置往下插。
危急之際,陸曉嵐的身體往回縮,避開了匕首的刺入,卻感到左邊手臂一陣麻木。她強忍痛楚,彎身,曲起手肘往男人的小腹下方撞過去。
男人痛苦的叫聲劃破夜空,雙手鬆開了禁錮。陸曉嵐捂着血液不斷涌出的手臂,拔腿就跑。
身後的男人窮追不捨,可是陸曉嵐不顧一切地往光亮的地方跑過去。就在街口轉角的位置,她幾乎撞上了從大路拐進來的車子,雙腿一軟,差點撞到在地。
“小姐,你沒事吧?”車裡探出了陌生男人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