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曉嵐的手指撫摸在項鍊上,發現邊緣已經磨得很圓滑。“這是你媽媽的遺物,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下。”
“只是一條不值錢的項鍊,不喜歡可以扔掉。”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在房間內環視了一圈,然後朝門外走去。“我餓了,你快去弄吃的。”
陸曉嵐愣在原地,雙手握着十字架形狀的吊墜,心裡浮起了一絲莫名的感動。雖然秦海嘴上說得無關緊要,可是她知道這個十字架對於他來說,絕對不是他口中所說的不值錢。
橘子般的殘陽下,陸曉嵐半跪在椅子旁,秦海和媽媽的笑臉讓她感到溫暖而安穩。她想起了讀書的時候,小說中某句她很喜歡的說話。
“若曾素心相贈,何妨咫尺天涯。”
在很久以後的將來,當陸曉嵐回憶起當年的情景,才明白自己對愛情的執着,纔是最致命的傷害。
童年時的不幸,年少時的波折,以及長大後遇到的種種困難,讓她變得堅強而獨立。可是倔強如她,衝不破、擋不住的,是她已經交付予秦海的一片真心。
與秦海日益深厚的感情,讓陸曉嵐有種從未有過的歸屬感。雖然他的態度依舊時而冷淡,時而熱情,性格也沒有多大的轉變。只是每次兩人共度歡愉的時候,她對那種熾熱的情感難分難捨,欲擺不能。
她甚至有一種想法,要拋開這裡的一切,與秦海浪跡天涯,永遠也不要回海市,過一些簡單而平靜的日子,不去想那些未知的將來。
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秦海雖然默認了陸曉嵐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可是他沒有可能因爲一個女人,而放棄海市的一切。他與雷子揚、江小七變得越來越忙碌,似乎在籌劃些什麼。
自從那天莫名和好以後,陸曉嵐和秦海之間的關係似乎回到了三亞的那幾天。玫瑰依舊每天出現在銀濠裡,因爲秦海的緣故,她對陸曉嵐的態度雖然不待見,卻不敢有任何過分的舉動。
偶爾的冷眼相對,小打小鬧,陸曉嵐也不屑與她計較。
對於秦朗的關心,陸曉嵐也沒有從前那麼隨性。一方面她不希望秦海誤會,另一方面她更不想秦朗誤會。
但他畢竟是陸曉嵐在海市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位朋友,她不可能因爲擔心秦海誤會而與秦朗斷絕關係。恰好那段時間秦朗很忙,兩人之間只通過幾次電話,而且每次總是匆匆掛線,所以陸曉嵐也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樑洛美像人間蒸發般,自那天要求陸曉嵐離開銀濠以後,就再也沒有聯繫她。她曾偷偷打電話給她,卻總是處於無法接通的狀態。
當所有的一切處於停滯不前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事,讓陸曉嵐捲入了一場預料不到的漩渦當中。
那就是,陳鷹明的出現。
週末下午秦海接了一個電話,獨自坐在地下室的角落裡沉思了很久,然後吩咐陸曉嵐說,“等會兒跟我去見一個人。”
面對秦海嚴肅的表情,陸曉嵐沒有多問。其實以她對秦海的瞭解,隱約可以猜出將要去見的人,身份非一般。只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會這麼輕易就可以見到銀鷹的老大。
秋日的傍晚已有些涼意,秦海驅車帶着陸曉嵐來到近郊的一處農莊裡。
農莊有一個詩情畫意的名字,叫“荷塘月色”。秋天已至,池塘裡的荷花已經枯萎。沿着用竹子搭起的小路,他們很快就走到了盡頭的包間門外。
“等會兒阿公過來,你說話謹慎點。”秦海在踏進包間之前,輕聲提醒陸曉嵐。
阿公?豈不是陳鷹明,銀鷹組織的老大?
想到這裡,陸曉嵐的心情變得忐忑不安起來。傳聞中心狠手辣的陳鷹明,秦海的義父,帶着神秘色彩的海市風雲人物,又會是怎樣的人?
剛推門而進,江小七和雷子揚異口同聲地打招呼。
“海哥。”
他們對陸曉嵐的出現,並不感到意外。雷子揚少有地沒有板着臉,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喝茶。而江小七看陸曉嵐的眼神,少了往日的嬉笑,多了幾分深沉。
包廂的氣氛有點怪,陸曉嵐卻說不上原因。她直覺認爲,他們三個都不認爲陳鷹明這次指名道姓要見陸曉嵐,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情。
約莫等了二十分鐘,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首先推門而入的,是幾名穿着黑色襯衣的男人,看上去神色凝重,不苟言笑。
被黑衣男人擁在其中的,是一名身材瘦小的老頭子。他穿着繡有龍騰圖案的米黃色唐裝,五官凌厲,眼神銳利。最讓陸曉嵐感到壓抑的,是他身上那種特別的氣場。
她詞窮,找不到適合的語言去形容這種氣場,只感到自從陳鷹明踏入房間的那刻,她的心在不斷微顫。他身上的霸氣內斂,有種隱藏很深的世故,以及歷經滄桑卻依舊穩得住場面的深沉。
雖然陳鷹明面露微笑,可是陸曉嵐發現他的笑容背後,有種笑裡藏刀的感覺。
“阿公!”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秦海都統一從座位上站起來,畢恭畢敬地朝陳鷹明打招呼。陸曉嵐見狀,毫無懸念地隨秦海起身謙卑地打招呼。
“嗯,坐吧。”陳鷹明銳利的目光從衆人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陸曉嵐的臉上。
剛纔秦海與陸曉嵐走進包間的時候,已經預留了正位準備給陳鷹明上座。可是他並沒有往預留的位置走去,而是很隨意地在離門口最近的空位坐下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剛好坐在陸曉嵐的身邊。
陸曉嵐也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人,她連忙拿起茶壺添茶葉,泡了兩次以後才往陳鷹明的杯子斟茶。在等候陳鷹明的時候,江小七無意提起他的習慣,說他泡茶只喝第三遍,每一壺均是。
“謝謝。”陳鷹明接過功夫茶杯,放置在脣下聞香,神色緩和了一點,“你就是小嵐?”
陸曉嵐微笑點頭回應,“是的,阿公。”
“跟着我家阿海多久了?”陳鷹明並沒有品茶,而是從上衣的口袋裡掏出煙盒,取了一支夾在指間。
見狀,陸曉嵐隨手拿起秦海擱放在桌面上的打火機,小心翼翼地湊到陳鷹明面前幫他點燃。煙霧緩緩升起,陳鷹明吸了一口以後,微微轉身把灼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乎在等候她的回答。
“六個月。”陸曉嵐回答得乾脆利落,絲毫沒有被陳鷹明審視的目光嚇到。其實她的掌心早已滲出了汗水,心跳也在加速,只是努力裝出一副淡定的樣子。
“反應挺快,比玫瑰聰明多了。”陳鷹明夾着香菸,剛想要把菸灰彈掉,陸曉嵐又把菸灰缸推到他的面前。
陸曉嵐不知陳鷹明的葫蘆裡賣什麼藥,但她至少感覺到對方對她的態度,雖有防備,卻沒有厭惡。
“阿公,這次回海市怎麼不提前通知我們?”秦海悠閒地喝着茶,面露微笑,似乎對陸曉嵐的表現滿意。
陳鷹明看着秦海,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陸曉嵐看得出,那是一種屬於父親對兒子的欣賞和愛護纔有的。
“這次順路回來,看看你們這些小夥子有沒有偷懶。”
其實陳鷹明並沒有電影裡那些老大般的凶神惡煞,他也不過是一個遲暮的老人,有感情,重義氣。
閒聊之際,菜已經捧上來了。陳鷹明儼然主人家般招呼衆人吃飯,偶爾與江小七開幾句玩笑,詢問秦海和雷子揚的近況,一頓飯下來,氣氛倒也和諧。
飯局結束,秦海與陳鷹明道別後準備離去。
陳鷹明坐在座位上沉思了一會兒,輕聲吩咐說,“你們先走一步,我有話跟小嵐說。”
“阿公…”秦海面露難色,眉頭輕皺似乎想要繼續說些什麼。
“啪---”的一聲,陳鷹明的手掌重重地落在桌面上,包間的氣氛立刻冷下來。他轉身盯着秦海,略微不滿地責罵說,“你怕我吃了她嗎?”
江小七和雷子揚見狀,嬉笑着把秦海扯出門外,順道關上了包間的門,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靜下來。
“小嵐,你今年多大了?”陳鷹明這才轉身盯着陸曉嵐,灼熱的目光猶如盛夏的正午,讓人感到暈眩。
陸曉嵐猜不透他把她留下來的意思,只是禮貌地回了一句,“二十三。”
“有人說過,你有種與年紀不符的成熟嗎?想必你也是個有故事的人。”陳鷹明老練世故,說話不喜歡轉彎抹角,“他把母親的遺物轉贈給你,想必對你也是認真的。可是他在乎,並不代表我會認同。”
陸曉嵐心裡徒然一驚,面對陳鷹明的話中話,似乎有些怯。“阿公,是因爲玫瑰的原因?”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