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蘇瑕和往常一樣,起牀洗漱後去看顧母,在她還沒醒時用毛巾擦拭她的手和臉,然後又測了她血壓和血糖,見數據沒大波動才放心離開,剛關上房門,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喂,蘇瑕。”
蘇瑕轉身,是顧南芵。
“跟你商量件事。”她彆彆扭扭,忸怩了一下才說,“我以後不找你麻煩,也同意你跟我哥在一起,之前我們的事一筆勾銷。”
蘇瑕奇了:“誰說我跟你哥在不在一起需要你來同意?”
“但你得到我的祝福了啊,你也不想我哥每天都夾在我們中間爲難吧?”
她傲嬌地揚起下巴:“我哥看起來對我冷冷淡淡,但再怎麼說也是我親哥啊,肯定是在意我的,你看他每次在我們中間都那麼爲難。”
蘇瑕聞言,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番:“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能說會道了?那麼洞察人心了?連你哥的臉色都看得出來。”
“你就說你答應不答應!”
她果然還是過不去心裡的坎,蘇瑕一日不親口說原諒她,她就老是有陰影,明明是虛無縹緲,她卻還是感覺身上壓了一條人命,哪都不舒服。
蘇瑕收回打量的視線,三個字回答:“不答應。”
顧南芵沒想到她的理由這麼光明正大,她居然還會拒絕,登時瞪圓了眼睛:“爲什麼啊!”
蘇瑕笑了:“你哥會不會爲難,我想我比你更清楚。”
顧東玦不會爲難的,他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無論是多親近的關係,一旦發生矛盾,他首先看的是誰對誰錯,就像在她和顧南芵的事情上,他每次都呵斥顧南芵並不全是出於袒護蘇瑕,而是他覺得是顧南芵的錯。
“你!”顧南芵無言以對,氣急敗壞地罵,“你這個自私的女人!”
蘇瑕懶得理她,邊卷着袖子邊下樓吃早餐。
兩人一前一後下樓,顧南芵跟在蘇瑕身後比手畫腳做鬼臉,蘇瑕目不斜視直接進了廚房拿牛奶和麪包,顧家兩兄弟也在,顧西珏連聲道:“呦呦呦,每日一戰又開始啦?我說你兩什麼仇什麼怨啊,每天都鬧個不停,姑嫂關係這麼不和可還行?”
顧南芵立即跑過去,抱着他的脖子撒嬌,指着蘇瑕譴責道:“二哥,這個女人怎麼那麼討厭啊!”
顧西珏低笑,嘴上又不正經了:“這我可不知道,大哥的女人我多看一眼都不敢,哪敢深入去研究她怎麼個討厭法?”
話音才落,後腦勺就被人打了一下,他‘哎呀’一聲轉過頭,不是他家冰山大哥是誰。
他摸着被打的地委屈道:“大哥你是幽靈嗎?走路都不帶聲音的。”
顧東玦在蘇瑕身邊坐下,低垂着眼看着餐盤,不疾不徐道:“三天後媽出國治療,你們先跟去,我和阿瑕過兩天再去。”
一聽要分開走,顧南芵不高興了:“你們要幹嘛?爲什麼要我們先走?”
顧西珏隨手搶了顧北爝手裡的書,砸了一下她的腦袋:“笨,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在家,大哥大嫂都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這次當然是要趁機好好過過‘夫妻生活’。”
顧南芵:“……”
顧東玦將火腿片送入口中,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你很懂?”
這種不動聲色卻充滿威脅的眼神,顧西珏從小到大也沒少挨,立即躲到三弟身後,誠懇地說:“不不不,我什麼都不懂,畢竟我還是個孩子。”
顧東玦一來肯定是偏向蘇瑕的,顧南芵覺得沒意思,撇撇嘴上樓,剛關上房門她的手機就響了,一看來電顯示居然是周芷凝,她想直接掛斷,又覺得她沒事不會打給自己,左右猶豫了一下,她還是窗邊接了。
“你怎麼又打給我?”
周芷凝正在美法院染髮,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擡手撫去散落在頰側的頭髮,問:“聽說你媽媽要出國治療了?”
“是啊。”
“去哪裡?”
“華盛頓。”
周芷凝垂下眼睫仔細想了想,聲音放柔染幾分笑意:“華盛頓啊,那地方我太熟悉了,你們住的哪個醫院看的是哪個醫生啊?沒準我認識,還能幫你們看看靠譜不靠譜。”
顧南芵想也沒想就跟她說了醫院和主治醫生的名字,她並不知道她哥和蘇瑕在調查周芷凝,還只當她只是隨便問問。
周芷凝在心裡默默記下信息,然後才笑道:“哦,認識認識,這個醫生挺不錯的,那就祝老夫人藥到病除,如果有好消息記得告訴我哈,我每天都在爲她擔心呢。”
“我記得我媽對你並不好啊,你怎麼老惦記我媽?”顧南芵老想不明白,她不覺得周芷凝是個好人,可這個不是好人的人卻那麼關心她媽,這是爲什麼呢?
周芷凝看了看髮型師遞過來的髮色板,隨手指了一個栗子色,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誰說老夫人對我不好?她的確反對我和你哥交往,但在其他地方還是挺照顧我的,我從小到大的學費還都是她給我出的,難道我是那種因爲一點小摩擦就忘恩負義的人嗎?”
顧南芵到底還是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她這麼說也就信了:“知道了,我情況我會告訴你的。”
“好的。”
轉眼一週就過去,可以去拿周芷凝的親子鑑定報告了,顧東玦忙着公司的事務沒辦法抽出時間去拿,畢竟他馬上要去美國,雖說現在網絡發達,即便人不在公司也能實時處理公司大小事,但有些較爲棘手和重要的事還是提前安排比較好。
所以蘇瑕便找了姜晚好陪她去,約在路邊的見面,蘇瑕遠遠看到她跑來,戴着遮陽帽和碩大的墨鏡遮掩大半張臉,但沒掩到的嘴角卻是高高揚起,笑得十足燦爛。
蘇瑕看着笑問:“心情很好?”
姜晚好摘掉墨鏡,一雙大眼睛裡滿是笑意,她樂顛顛地說:“我爸本來要被送法庭審判,但昨天因爲證據模糊,法院不予受理駁回了,所以現在我爸是安全的!”
蘇瑕微微驚訝,也發自內心地爲她感到高興:“這麼說,tam這次真沒騙你?是他幫的你嗎?”
姜晚好不置與否,在原地跳着腳,臉上滿是高興和愉悅:“我還找了一個好厲害的律師,他對這種冤假錯案很有經驗,他說如果真的是被冤枉的,證據不清晰的情況下,有七成把握幫我把我爸救出來呢。”
蘇瑕笑着掐了掐她的臉:“難怪你笑得跟朵花似的。”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姜晚好真想叉腰狂笑幾聲,父親能有希望從獄中出來,這對她來說的確是最大的好消息,她攬着蘇瑕的手臂,豪氣萬丈道:“想吃什麼,儘管說,不用跟着姐們客氣!”
“吃就不必了,陪我要去醫院拿個東西吧。”
“你生病了?”
蘇瑕搖頭:“不是,是去拿一份dna鑑定報告。”
姜晚好皺起眉頭:“誰跟誰的?”
“周芷凝和顧先生的。”
姜晚好腳步一頓,蘇瑕對她的驚訝倒不是多意外,畢竟誰都沒想到他們兩者間可能會有血緣關係。
然而事實證明她還是低估了姜晚好的腦回路,她竟然說:“她懷你家顧先生的孩子?”
蘇瑕嘴角一抽。
姜晚好說完就意識到自己學術上的錯誤,搖頭道:“不對,只有父子去驗才能驗得出來,隔着肚皮應該驗不出來。”
靜了靜,她又說:“難道她和你家顧先生是父女?”
隨後由衷感慨:“你家顧先生看起來真年輕。”
蘇瑕被她神奇的言論氣笑了,用後手肘撞了她一下:“你是樂呵傻了嗎?”
姜晚好哈哈一笑:“我開玩笑的啦!不過,爲什麼你家顧先生要和周芷凝一起驗dna?”
她們邊走邊說已經到醫院門口,人多起來不方便再繼續,蘇瑕便道:“等會再告訴你。”
姜晚好點點頭:“好。”
兩人一起去了醫院的鑑定中心,因爲有提前電話和醫生約定好,所以她們也沒有等太久,醫生就將鑑定書拿來給他們。
蘇瑕連忙打開,一眼看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分析數據,她還沒看清楚,姜晚好就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最後一欄的最終鑑定關係,念道:“血緣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三十六?這是沒有關係吧?”
dna親子鑑定報告中清楚地顯示,兩者間具有血緣關係的可能性不到一半,也就是說,別說是兩者是親兄弟姐妹了,就是表兄弟姐妹的可能性也不存在,完全就是路人和路人的關係。
這個結果根本不是他們之前預想的,他們之間都幾乎篤定周芷凝和顧家的關係,現在卻給了一個截然不同的鑑定結果,蘇瑕皺了皺眉:“這是沒有血緣關係?”
醫生肯定地點頭:“沒有的,族人都算不上。”
蘇瑕不太相信:“這血樣是我們送來的那些吧?”
醫生一聽就不高興了,沉着臉說:“當然是,難道我們還能偷換掉你們的血樣?”
姜晚好見勢不妙連忙打圓場:“沒有沒有,只是她對這個結果感到意外,醫生您也知道,來做這種鑑定的人心裡都有一個自己想要的答案,現在現實和希望完全相反,心裡有落差是難免的,這並不是質疑你們,彆氣啊。”
聽她這樣說,醫生的臉色緩了些,但還是鄭重地強調:“我們醫院的保密保護措施做得很好,很少出紕漏,你們要相信我們的專業程度!”
“是是是,謝謝醫生。”姜晚好說着就拉着蘇瑕離開,出去再說——這個醫生看起來人高馬壯,一臉凶神惡煞,別回頭一言不合就開揍,他們可抵擋不住。
兩人走出醫院大門,下臺階時,姜晚好見蘇瑕還只看那鑑定書上的數據,像是詫異這個結果似的,她倒是覺得這個鑑定結果再正常不過:“周芷凝本來就不可能和你家顧先生有什麼血緣關係,你閒着沒事話這個冤枉錢做什麼?”
蘇瑕對她從來沒顧忌,便將他們對周芷凝的身份猜想原由告訴她,姜晚好聽得目瞪口呆,看起來沒比她當初得知周芷凝可能是顧東玦的妹妹時冷靜多少,只是她們震驚的並不是同一個角度。
“我握了個大草!”她連連感慨,“是我眼拙了,原來顧老先生纔是真人不露相!居然還拋妻棄女,我還以爲縱觀顧家世代好男人,你家顧先生算渣了,沒想到這是遺傳基因啊。”
蘇瑕哭笑不得,這時候還能開得出玩笑?
姜晚好重點只在八卦上,她摸着下巴思索:“顧家家訓——婚後必須忠貞不二,違者失去繼承人資格,嘖嘖,如果周芷凝真的是顧老先生的私生女,那不就是說,顧老先生其實是沒有繼承權的,那你家顧先生會不會被連累,也因此沒有繼承權?”
蘇瑕搖着頭說:“也不是就沒有繼承權,顧老先生是顧老先生,顧先生是顧先生,又沒有父債子還這一說,顧老先生已經入土爲安,追究不了什麼,只是可能會被借題發揮,你知道的,顧家的叔父伯父很多,都覬覦着上古集團。”
“所以你還愁眉苦臉什麼,這不是好事嗎?”
蘇瑕又看了一眼鑑定書,然後才收回包裡,道:“也是。”
起碼顧東玦不會因爲這個原因被人找麻煩。
她們走了之後,停靠在路邊的紅色寶馬上也下來一個人,徑直走入醫院,同樣找到剛纔那個醫生,醫生一見她,便將一個文件袋遞給她:“她們剛走,帶走了一份鑑定報告,這是你的。”
她立即打開文件,同樣直接翻看到最後一頁,那幾個清晰的數字,狠狠刺疼她的眼,她倏地捏緊了紙張,眼底閃過一絲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