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煎蛋還擺着笑臉,像是在嘲笑單修哲一般,冒着熱氣的牛奶也一點點地冷了溫度。單修哲眼眸低垂,好似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聲音極低:“桃子,不要說這種話。我對你來說,真的只是那麼一個痛苦的存在嗎?”
又是這樣……他還記得,凌良波夫婦出事的時候,她在太平間也說了同樣的話。她求着他放過她,就好像不久前她求着他要見孩子一樣。一樣的祈求,一樣的聲嘶力竭。放過……多麼嚴重和殘忍的詞,他的愛,對於她來說竟成爲了一種束縛。可是,桃子,你說讓我放過你,我又何嘗不想放過自己?可是你爲我做了那麼多事,到頭來,竟然只是想讓我放過你,這對我來說有多殘忍你到底知道多少?
“痛苦?”凌桃夭眼角含淚,卻笑着反問,“你問我痛苦?單修哲,你自己好好想想,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起,十一年了,你帶給我是什麼?除了那可以短暫到忽略不計的快樂時光,剩下的全是你的猜疑你的不信任還有你的陷害!現在,你居然用這樣一副無辜的表情問我,你對我來說是什麼?”凌桃夭狠狠吸了一口氣,單修哲下意識地就想要捂住耳朵,因爲他知道,下面的話也許他會承受不起。
“你對我來說,怎麼可能只是一個痛苦的存在,是惡魔!是我長達十一年的夢靨!如果可以,我寧願當初沒有遇到你!”
每一個字就像一把錘子,重重地砸在單修哲的心上,每一下,都讓他的耳膜疼得撕心裂肺。胸口的酸澀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手指還握着那溫馨的圍裙,只是那發白的指尖昭示着他內心的痛苦。這一刻,他多麼痛恨這座大得有回聲的別墅,讓他把那麼殘忍的話反覆聽了好幾遍。
短暫的沉默讓人窒息,凌桃夭吼完之後,忽然發現自己的心裡空空的,特別是看到單修哲那發青的臉色,她並沒有想象中的酣暢淋漓,心口卻無端端地更加堵了起來。
“牛奶涼了,我重新去泡一杯。”單修哲挺直的脊背僵硬了半晌,脣線抿得很緊,終於還是開口打破着沉默。他有些倉促地拿過桌上的牛奶,急急地往廚房走去。
他並不想被凌桃夭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所以選擇了逃避。如果是以前,他也許會生氣,會針鋒相對,可是隻要一想到他的桃子因爲自己的過錯而承受非人的折磨,他就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報應。
唐蔚然說得沒錯,在他和凌桃夭的愛情裡,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永遠都是俯視着凌桃夭。他的不信任,他的小脾氣,讓他在那一個晚上沒有看見凌桃夭的字條,以致於讓她遭受了慘無人道的折磨。
對不起,桃子,這一次,換我來仰視你,好不好?
看着單修哲那倉皇的背影,凌桃夭張了張嘴,但是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不應該是這樣的,以前她稍微說一句重話,他都會反脣相譏,直到勝利爲止,可是那麼委曲求全的單修哲,到底是怎麼了?
這一天早晨,兩個人的早餐都冷得不能吃。凌桃夭匆匆忙忙地吞下,也不在乎味道,就回了小念的房間。她不想和單修哲待在一起,但是卻沒有辦法放下她的兩個孩子。好不容易單修哲答應她可以見孩子,她不想浪費時間在和他的爭吵上。
這冰冷的別墅,就算多了一個人的體溫,還是那麼涼意透心。
紀蘇晗醒來的時候,太陽剛好打在頭頂,陽光溫暖地照進房間,讓她一下子有一些不適應。被季唯安囚禁久了,差不多連陽光的滋味都忘了。腦子在一瞬間有那麼一點空白,片刻,像是空缺的地方填充了進去,她才緩緩地記起之前的事情。
吃力地支起身子,因爲長時間的營養不良,她的身子很是虛弱,手上還掛着營養液,一瓶已經見底。柏謙剛想進房間給她換藥,見紀蘇晗醒了,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蘇晗,你終於醒了,感覺怎麼樣?”
紀蘇晗搖搖頭,聲音虛弱:“沒有力氣,而且頭疼。”
“你這幾天一直輸者營養液,當然沒有力氣,等你的身體稍微好一些之後,我再讓保姆給你做點流食。”柏謙手法熟練給她掛上了另外一袋液體。
紀蘇晗皺着眉頭,竭力想要回想起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似乎一點印象都沒有,於是開口問道:“季唯安呢?”
柏謙的手頓了一下,“爲什麼問起他來了?”
“修哲殺了他麼?”紀蘇晗靠在牀墊上,將身體調整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偏頭望向窗外,明明是對着柏謙問的,但是心卻不在這裡。
那個傢伙,已經死了麼?
“他那條命是你的,我怎麼敢亂動呢?”華麗的男中音在門口響起,帶着沉穩的腳步聲。而他的背後,探出一個腦袋,像是和單修哲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
柏謙告訴他,蘇晗今天會醒過來,於是他便帶着唐蔚然一起過來了。凌桃夭在家照顧這小念,單修哲倒是樂意之極。
紀蘇晗回過神,心倏忽就鬆了一口氣。原來那個傢伙,還沒有死。她的笑容有些蒼白,好像快要消失了一樣。但是伶俐的嘴卻依然不減當年:“這不是你風格啊,照你以前的性格,現在季唯安恐怕已經躺在棺材裡了吧。”
單修哲踏進房間,柏謙立刻就知趣地退了出去。他倒了一杯水,顧自喝起來:“我的確是想殺了他,只不過還不到時候而已。”
季唯安一死,恐怕c城就亂了。單修哲漆黑的眸悄悄打量着紀蘇晗,如海一般深邃的眼好像藏着什麼秘密一樣。季唯安於她來說,到底是仇人還是情人,他吃不準,所以不敢貿然動手。
“我的事,爹地媽咪他們……”
“放心,他們一直都以爲你在ito。”單修哲知道紀蘇晗想要問什麼,於是搶過了話頭。
紀蘇晗懸着的心又放下了一半,視線逐漸定格在單修哲旁邊的唐蔚然身上,愣怔了半天,腦子缺失的空白一點點地填補回來,終於回想了起來:“小然?”
唐蔚然見她終於注意到了自己,嘟起嘴裝作生氣的樣子:“我還以爲你的失憶症一好,就把我忘了。”
她顯然有些吃驚,但是當注意到唐蔚然和單修哲酷似的神態時,就把某些問題想明白了,嘴角彎起了好看的弧度,語氣無奈:“該怎麼說呢,還真是一段神奇的緣分。”
是啊,自己失憶成爲了黑手黨的殺人工具,卻沒有想到,自己的侄子也恰好被組織救起,一相處便是三年。更加神奇的是,她居然爲唐蔚然想的名字就是他的小名。
當單修哲聽完他們各自講述的時候都覺得不可思議,在某一種程度上,迪爾和季唯安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喲,真熱鬧呢。”戲謔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單修哲在一瞬間就冷了臉。他站起來,擋住想要進門的顧諾,語氣不善:“顧諾,這裡是私人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