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許倩怡。
剛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我還愣了愣,沒有認出來,因爲她的妝容和打扮,跟前兩次比起來,幾乎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
大波浪的披肩長髮,象牙色的高領緊身長毛衣,濃淡相宜的淺色裸妝,把整個人的氣質都提亮了不少。
可是,我明明記得,上次許倩怡來家裡的時候,有對陸啓琛說過,這次回美國之後,短時間內她都不會再回來,這纔剛一個多月,怎麼就……
“郝易,你終於來了!”許倩怡笑着朝我點點頭,側身閃出一條道來,“請進!”
這是幾個意思?我有些懵。
首先,她說的是“你來了”,而不是“你回來了”,這似乎暗示着這裡已經不是我的家,而從她“請進”兩個字,又好像她纔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不管了,先進去再說。
於是我沒有猶豫,擡腳走進玄關,習慣性地拉開鞋櫃取拖鞋,可一直放在左上角的紅色拖鞋卻不見了蹤影,餘光一掃周圍,除了陸啓琛的幾雙鞋,連郝容和劉大嬸的也沒有了。
“哦,不好意思,家裡剛收拾過,沒有多餘的拖鞋!”許倩怡迅速掃了一眼鞋櫃,語帶歉意地說道。
家裡?這兒什麼時候成她的家了?
我皺起眉頭,有些不悅地望向許倩怡,而她卻很坦然地笑着,彷彿一切都很自然。
我忍了又忍,這才努力擠出一絲笑:“許小姐,我想你是搞錯了吧!這裡……”
“我知道!”話還沒說完,許倩怡竟先打斷我的話,“這裡曾經是你的家,不過,現在只屬於我和啓琛了!”
“你什麼意思?”我終於忍不住,厲聲提高了聲調,冷然道,“許小姐,你和啓琛是朋友,我不想對你無禮,不過你也別太過分了!”
“朋友?”許倩怡笑着搖了搖頭,一字一頓道,“郝小姐,我想你忘了吧,我纔是啓琛正牌未婚妻哦!而且……”她突然頓了頓,脣角隨即勾起一抹笑,“我和他馬上就要結婚了!”
到底怎麼回事?我越聽越糊塗,陸啓琛明明說過許倩怡只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根本不會嫁給他,爲什麼許倩怡跟他說的不一樣?
“郝小姐,看樣子你很疑惑吧!沒關係,再過半小時,啓琛就回來了,他會慢慢跟你解釋的!”說着,許倩怡便轉身往裡走。
“我哥和劉大嬸呢?”屋子裡冷冷清清的,沒有其他人存在的氣息,我趕緊追上來,攔住許倩怡,一臉嚴肅地問。
許倩怡笑了笑:“我剛纔說了,啓琛會回答你的!你先坐會兒吧!”
話音剛落,從廚房裡傳來急促的鳴笛音,許倩怡一下變了臉色:“哎呀,我燉的湯!”說完,便繞開我,急匆匆地奔進廚房。
我的步伐緊隨她身後,竈臺上擱置着新的燉鍋,灑出來的湯汁撲滅了明火,整個廚房裡瀰漫着難聞的氣味。
“遭了遭了,待會兒啓琛回來了又得罵我,把家裡搞得亂七八糟的!”許倩怡皺着眉頭,像是在自言自語。
其實情況並沒有她說的那麼糟糕,她說這話的目的,似乎在像我示威,不管是啓琛,還是這個“家”,現在都屬於她。
我默默地退了出來,沒有再跟她爭辯。
我和許倩怡只有兩面之緣,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不清楚,所以她現在做的這些事,說的這些話,很有可能是在麻痹和欺騙我。
所以,我只有等,等到陸啓琛回來,給我一個解釋。
我唯一能夠相信的人,也只有他。
許倩怡待在廚房裡再也沒出來,隱隱能聽到她哼着小曲,心情似乎很不錯,而這也更像是對我的一種嘲諷。
客廳裡,郝容的那一大堆玩具已經不見了蹤影,而劉大嬸放在陽臺上的小牀也不見了。
我不免有些心慌,趕緊拿出手機,給劉大嬸打了電話,可是卻提示關機。
心驟然一緊,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不知道郝容的下落,別說半小時,半分鐘我都等不下去,於是又立馬撥通陸啓琛的手機。
熟悉的鈴聲,很突兀地就響了起來,我驚愕地擡頭,這才發現聲源就在大門外。
沒有任何猶豫,我幾乎是飛撲過去,可還是晚了一步,指尖還沒有觸及到門把,大門已經隙開一條縫。
身體的動作頓時停滯,大門緩緩打開,縫隙裡,陸啓琛的臉龐,由窄到寬,慢慢變得清晰而立體。
而我,此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因爲恐懼。
他很平靜地看着我,沉藹的目色沒有一絲波瀾,如刃的薄脣輕抿,眼神裡帶着我從未見過的陌生。
“啓琛,你回來啦!”許倩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着些許的歡喜和雀躍。
“嗯!”陸啓琛淡然地推開我,迎面許倩怡的時候,脣角慢慢上翹,延展出一絲沉穩而寵溺的笑意。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許倩怡靠在陸啓琛身上,仰頭輕啄他的嘴脣,而陸啓琛並沒有推開她,寬大的手掌包住她的後腦勺,讓這個吻變得持久而纏綿。
所以,我纔是個笑話?
針尖扎心的痛楚一點一點地在身體裡漫延,雙手下意識握成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肉掌裡,疼得撕心,也唯有這般的疼,才能讓我屹立在原地,繼續堅持下去。
我,需要一個解釋。
終於,陸啓琛放開了許倩怡,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臉龐,毫不掩飾柔情與蜜意。
“乖,等我把事情處理好,再跟你一塊兒吃飯!”
“嗯!”
膩歪的場面終於結束,陸啓琛望向我的時候,又迅速恢復冷漠。
“跟我來書房!”說完這話,他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許倩怡的目光一直追隨着陸啓琛的背影,臉上盪漾的笑容,甜美而動人。
女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我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陸啓琛給騙了。
什麼許倩怡不喜歡男人,統統都是假的,她愛的,分明就是陸啓琛……
我快步跟了過去,剛一進書房,沒等我問話,陸啓琛便率先開了口。
“你哥哥和劉大嬸現在都在療養院,我已經替你支付十年的費用,就當作是這段時間陪我的補償吧!”他揹着對我,語氣很冷淡地說着。
雖然隱隱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可親耳聽到從他嘴裡說出,還是沒辦法壓抑住自己的衝動。
“陸啓琛,你什麼意思?”我快步走到他面前,仰頭望着他,好不容易纔憋出這麼完整的一句話。
“沒什麼意思……簡單來說,郝易,你對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陸啓琛很淡然地拋出這句話,語氣裡滿滿的冷漠與不屑。
他的這句話猶如萬千把冰刀,一刀刀插在我的肌膚,然後寒氣融入我的骨髓。
可笑的是,我反而冷靜了下來。
強撐着自己裂開一抹笑,我故作鎮定地問道:“陸先生,我接受這樣的結果,可是,我需要一個解釋!”
要我走,可以,但我不想就這麼不清不楚地離開。
不管是對這個家,還是對他。
陸啓琛冷冷一笑,轉身坐到他的皮椅上,幽幽道:“好,我可以告訴你……”
果然,不如我所料,許倩怡的取向是假的,只是爲了迷惑林少陽而已,因爲陸啓琛很清楚,一旦讓林少陽知道許倩怡喜歡的是自己,他很有可能孤注一擲,做出對許倩怡不利的事情。
所以,讓許倩怡說自己喜歡女人,目的就是讓林少陽放鬆警惕,讓他以爲他和陸啓琛都沒有機會娶到許倩怡,從而把爭奪上遠集團掌控權的手段用在其他地方。
剛好這次,孔家超市的一把大火,燒出了孔氏集團不少的問題。
對肖家的高爾夫俱樂部投資了兩個億,而孔曼琳的瑜伽館也折騰了不少錢,孔氏集團賬面上的流動現金根本不足以賠付供貨商的損失。
財務上的窟窿沒辦法填補,孔春只能求助陸家,而這次,白荷決然地拒絕了。
至於爲什麼,陸啓琛並沒有說明,也許是用了某種手段吧,這些細節上的東西,我沒有,也不想再深問。
沒有陸家的支撐,孔氏集團瞬間崩塌,和上遠房產那筆糊塗賬也隨之浮出水面。
白荷知道後,相當的震怒,立馬召開董事會,撤了林少陽的職,讓陸啓琛兼任上遠房產執行總裁。
也就是說,這一場“權利爭奪戰”,陸啓琛贏了。
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他當然沒必要再把我留在身邊。
如此,而已。
“該解釋的我都解釋了,所以,你滿意了嗎?”
“嗯……還不錯!”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儘量讓自己顯得很平靜。
我還能說什麼呢?這本就是早已註定的結果。
能體體面面地離開,這樣,就好。
“那就滾吧!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說完這話,陸啓琛起身走出書房,他的步伐極快,絲毫不拖泥帶水,就好像,在躲避瘟疫。
而我,現在對他而言,就是一種瘟疫,估計還是要命的那種。
可笑的是,我一直以爲自己是他的知心者,是他執行每一項計劃的參與者,到頭來,不過一顆不值錢的棋子而已。